“唉！”柳枕清靠在樹下, 已經嘆了無數口氣了。

　他本可以走的，從此海闊天空，縱馬揚鞭, 醉臥江南, 后會無期。而且已經調轉馬頭了，可是走了一半還是放心不下, 又實在沒有心理準備立馬面對霍風冽, 只能先躲回來了。

　其實從意識到霍風冽早就知道他是柳枕清的時候，柳枕清就明白一件事，霍風冽并不想報復他, 甚至不想拆穿他的偽裝, 雖然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的，但是至對自己應該是無害的。

　既然無害，而且已經曝，自己也不用這麼急吼吼的跑路了, 也許弄清霍風冽的意圖, 對自己未來更有利。

　正想著，不遠傳來腳步聲。

　柳枕清抬頭看過去, 只見霍風冽已經回來了, 他微垂著頭, 目卻直直的看向這里。三步一停，仿佛在小心翼翼靠近似的。

　最終霍風冽在他跟前站定, 輕聲道：“柳公子。”

　柳枕清一愣, 無語的抬頭看著霍風冽, 一副一言難盡的表。

　霍風冽也直勾勾的看著他, 目閃了閃, 終于將徘徊邊, 一直想喊的兩個字輕聲喊了出來。

　“清哥。”

　柳枕清聽得渾一，這一聲，九年都未曾聽到了，好像越了時間的長河，聽得讓人恍如隔世。

　二狗果然還愿意他一聲清哥。

　柳枕清直接打開天窗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霍風冽老實回道：“接你回將軍府那日確定的。”

　柳枕清更加好奇了，“我有出那麼多破綻嗎？而且這種鬼神之說，一般人怎麼可能相信？”

　霍風冽目和，“其實沒有出多破綻，只是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個故事，我記下了，所以……”

　聽著霍風冽說自己重病燒糊涂時哄他的話語，柳枕清真沒想到自己還說過這個，不敢置信道：“那種話，你竟然還當真，而且還記到現在……”

　柳枕清碎碎念一堆，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這種話都有人信？霍風冽卻認真的點頭，若是不當真，又如何能堅持下去。

　八年無的等待，他何曾不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或者記錯了，或者就是那人哄他的話罷了。奢過，幻想過，他覺得那人還會回來，但是理智又知道不可能，什麼另一個世界的人，什麼之前就沒死，什麼穿越，帶著可笑的期盼，不求生不求死的等待自己任務的完。沒想到……真了。

　突然，霍風冽手輕輕拉住柳枕清的一只手，就跟小時候一樣，輕輕抓著。

　柳枕清正郁悶呢，被二狗這麼一拉，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是……我的清哥吧。”

　柳枕清被這一問弄得有些好笑，“你不是確定了嗎？還問什麼？”

　“我想聽你親口說。”霍風冽一臉認真的說道。

　這樣帶點小任的覺還真有點像小時候的二狗了。

　柳枕清都被逗笑了，“我是。”

　霍風冽臉上漸漸爬上難以形容的笑意。

　但是說到這里，柳枕清卻神一頓，轉而嚴肅的拉開手，道：“也不是，霍將軍，我現在是柳蕭竹，一個失憶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霍風冽表一僵，“我懂。”

　柳枕清松了一口氣，他想霍風冽一直不拆穿他應該也是懂他的用意。

　“所以，你還是想走？”霍風冽低聲開口道。

　“我想擁有一個新的人生。”柳枕清道。

　“其他人你一個都不想見了？”霍風冽語氣有點著急道，甚至咬著牙道：“皇上呢？太后呢？”

　柳枕清臉變了變，而他臉上每一寸變化都了霍風冽的眼睛，他知道某些人的存在對柳枕清而言還是十分重要的，至比他重要，這一點他十分確定。

　“如果你想見，我可以幫你，他這些年一直在后悔當初沒有能力保護好你。”霍風冽低聲道。

　柳枕清有些意外的挑眉，隨機哼笑一聲。

　“你怨他？”霍風冽問道。

　“不，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什麼強烈的都隨風飄散了，若是想見，就不會離開京城，所以不必再見。”柳枕清輕描淡寫道。

　霍風冽看著柳枕清的神，那麼清淡疏遠，仿佛一陣風，很快就會吹走，怎麼抓也抓不住。他明白的，柳枕清想要擺他們所有人。

　“那你為何剛剛不走？”霍風冽垂眸問道。

　柳枕清沒有回答而是突然認真看著霍風冽道：“那你為什麼不報仇？”

　霍風冽一驚，猛然抬頭看向柳枕清，“你說什麼？”

　柳枕清有些不自在的了下。“回來后，聽聞了很多，我以為你會想要找我報仇。”

　一瞬間，霍風冽的臉變得十分難看，這弄得柳枕清更加尷尬了，“你不報復是不是說明，你不恨我？”

　“我從未恨過你。”霍風冽急切道。

　柳枕清張了張，心不知道作何滋味。其實心還是有點介意二狗挖墳掘墓的事，但是想了想當時他也不過十八九歲，回來聽聞一切，還拿到證據，不論后來會怎麼理解，怎麼想，當時一氣之下會做出什麼都合合理，而且現在二狗好像也不想解釋這件事，畢竟他應該知道自己聽說過，既然不想說，自己現在若是追究底豈不是自討沒趣。他又不是真的古人，對自己的尸骨其實沒有那麼在意，只要知道二狗現在不恨他，倒也算是好的結果了。

　柳枕清道：“既然你不會對我不利，又對我的份保，我也不用辛苦逃跑了，而且這里的事還跟柳家有關，完全甩給你也太不像樣了。等柳家的事理完了，我再走，我們也當敘敘舊，讓我看看你長的如何了。”

　其實柳枕清留下最大的原因是不放心二狗。

　這次的事明顯不簡單，還牽扯到三王余孽，這都是他生前留的問題了。二狗適合在戰場上拼殺，對這類事還是欠缺了點，他有些不懂為什麼元玨要派霍風冽來理，難道真的是因為權力太大給別人不放心，只能給霍風冽嗎？

　霍飛寒已經走了，作為兄長，柳枕清不好意思丟下小弟一人理此事，也算是擺爛失敗，認命了，就當是將功補過，等此事了解，再走吧。

　看著柳枕清的態度，霍風冽角繃直，最終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要走前能跟我說一聲嗎？”

　柳枕清看著霍風冽，就見他聲音更加低沉道：“不要突然不見。”

　既然說開了，這倒沒什麼。

　直到柳枕清點頭，霍風冽的臉才稍微恢復了一點，“那你在這里休息，我去……”

　“等等，你沒有其他話要跟我說？”柳枕清有些驚訝，即使不恨，不報復了，怎麼可能會不問當年真相。

　結果霍風冽只是想了想，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遵守了諾言，守住了西邊戰場。”

　柳枕清一愣，恍惚間想起那是九年前他們最后一次寫私人信件。

　那時是霍風冽替戰死的霍飛寒鎮守西邊戰場，最后一次信件上，霍風冽好像是表達了想要和談的意愿。

　柳枕清得知，氣得不行，當即寫信回復臭罵了他一頓。

　寫的是什麼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言辭激烈質問他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念頭，他對得起皇家，對得起自己和霍飛寒嗎？警告他斷了此念，守好西邊，否則不必回來。

　那時的他帶毒，又忙碌的心緒不寧，緒波較大，可能罵的太厲害了，之后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二狗的私信，只有軍隊的軍報。那也是他們最后一次私人流，算不得好的記憶，之后自己死了，二狗都還在西邊戰場上拼死戰斗。

　現在想想自己也有錯，也許賭著一口氣，也許神狀態不好，變得執拗偏執，萬一那時候讓二狗堅持下去，出了事，他拿什麼面對霍飛寒，所以最初重生的時候，他都不太確定二狗是否還活著。

　“你做的很好，還有……對不起。”柳枕清開口道。雖然當時的確是沒辦法，西邊戰場時絕對不能輸的，但是他還是想跟二狗說一聲對不起，他應該更有耐心的去寬支撐年才對。

　結果剛剛開口，抬頭看去，卻見霍風冽突然整個人僵住，眼眶一紅，不是之前走火魔的變紅，而是水閃過，頓時嚇得柳枕清手足無措，“二狗？你……”

　當年的事讓他這麼委屈嗎？自己真的那麼過分？該死該死！

　“別跟我說這三個字。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對。”霍風冽怔怔的說完，深深的看了柳枕清一眼，轉就走。

　留下柳枕清一個人反應不過來。

　這到底咋回事啊？該問的重點，二狗似乎一個沒問，結果還莫名其妙的有了緒，搞得柳枕清都不著頭腦。

　罷了罷了，往事如煙，提到就傷心傷懷的，還是隨風散去的好。

　很快出去搜捕的人回來，卻只帶回了汪刺史的尸。

　不是他們誤傷的，是他們找到的時候，只有尸。

　霍風冽審視傷口，柳枕清在一旁著下沉思。

　“這是怎麼回事？”賀闌一瘸一拐的上前問道：“怎麼死了？”

　“殺人滅口？”秦予皺眉道。

　不僅是殺人滅口，而且出手的人就是一開始保護他的老漢。

　霍風冽跟老漢過手，這傷口不難辨認，柳枕清自然也認得出。

　殺害雇主的行為在殺手界是不可取的，除非雇傭老漢的人并非汪刺史，是有人雇傭了老漢保護汪刺史，必要時候殺人滅口。

　那就等于說這私吞賑災錢糧的事，背后還有人。

　果然如同柳枕清所料，事沒有這麼簡單，汪刺史不過就是被蒙在鼓里的爪牙罷了。

　天佑教清理完畢，大部隊浩浩的回城，天還未亮，一時間死氣沉沉的城池沸騰起來。

　有些好笑的百姓，還試圖組織起來上前阻攔隊伍的前進，要求釋放天佑教，真是無知者無畏。

　柳枕清就隨著隊伍住營地，而霍風冽則是開始忙碌案件審理，整理折子匯報朝廷。

　半日后，倒是一個意外的人來訪。

　“咦？柳兄是跟戰淵用一個營帳嗎？”來人說話帶著淡淡的笑意，作優雅的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正百無聊賴看書的柳枕清見到來人一驚，“白兄？”

　白溯笑著上前座，幾番寒暄之下，才得知原來白溯本來就是同秦予和賀闌一起的，只是那時候在天佑教沒來得及說。

　“我要南下找我兄長的故人取一樣東西，所以就同他們順路一起了，他們晚上辦事也不能帶我，我就留在了城。沒想到會遇到你們，真是好運氣。”白溯笑道：“不過戰淵也是，這麼危險的事怎麼能帶著你呢，萬一傷怎麼辦？”

　柳枕清想了想之前霍風冽是去哪里都要帶著他，顯然是怕他不聲不響的消失吧。

　現在既然說開了，也就好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案件，柳枕清發現白溯對場擁有敏銳的嗅覺，不輸他兄長，只可惜他狀元之，卻不愿意朝為，柳枕清不清楚是因為他哥的事給他留下的影，還是真的天如此。

　而白溯也對柳枕清刮目相看，總覺比在京城時的柳枕清更加聰明，有的時候自己的思維都跟不上，需要對方引導。

　“那你覺得此案幕后之人會是誰？”白溯問道。

　柳枕清笑道：“這可無法憑空猜測，不過……京城必有應，若是沒有眼線幫忙，汪刺史不敢這麼大張旗鼓。”

　白溯搖頭嘆息道：“沒想到只是南下查科舉舞弊，卻牽扯出一個貪污，也算是天意了。”

　柳枕清笑了笑，若說是天意，那必然是天子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