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珠的手藝果然不錯,尤其是那道紅燒牛,醬香濃郁,香爛味。
葉傾懷有些意外。
一向以為宮中膳房的味道應當是天下第一,卻沒想到尋常百姓家的菜肴竟也能如此味。
若是一定要說的話,宮裡的菜就像是緻的人,珠釵滿頭,一顰一笑都像是雕刻上去的,規規整整,卻獨獨了幾分生氣。
而眼前這一桌子菜,卻像是秦寶珠一樣,雖然穿著樸素,卻靈活潑,滿是活力。
唯一可惜的是,葉傾懷才吃上一塊,一盆紅燒牛就只剩下半盆了。
葉傾懷不得不佩服秦吃的速度。
「你吃一點,牛不好消化!」秦下一筷子到牛邊上的時候,被秦寶珠拿筷子飛快地敲打了一下,言語間滿是嫌棄。
秦個子高出秦寶珠兩個頭來,即便是坐著也比高出一大截,但是被這一敲打,頓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委屈地回了手。
葉傾懷看著他倆,不笑出了聲:「你們二人看起來,倒像是姐弟。」
秦抬頭看向葉傾懷,突然眼神直了直,口道:「賀兄弟,你笑起來真好看。」
他快人快語,引得一桌人都向葉傾懷看來。
葉傾懷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不一怔,連臉上的笑意都凝固了。
一時之間,桌上的氛圍有些尷尬。
還是秦寶珠最先反應過來,夾了一塊牛重重地丟在秦碗里,道:「你瞎說什麼呢?吃都堵不上你的!」
秦訕訕地住了口,一邊謹慎地觀察著秦寶珠的臉,一邊夾起牛塞進了裡。
「公子你別在意,我這個哥哥口無遮攔慣了,他沒有冒犯之意。」秦寶珠對葉傾懷笑道。
葉傾懷亦道:「無礙。秦兄格直爽,小弟甚是艷羨。」
氣氛這才又緩和了下來。
「這位賀公子,聽秦說,你此次上京,是要來尋文校祭酒的?」同桌的一位老者問道,他滿頭銀髮,吐字雖慢卻很清晰,看樣子已過了花甲之年。
「是。敢為這位先生是?」葉傾懷停下了筷子,手上行了一個草禮。
「公子這聲先生可不敢當。老朽是這文心堂中的掌柜,姓胡,他們都我胡叔。公子若不嫌棄,也老朽一聲胡叔吧。」
葉傾懷點頭道:「胡叔。」
胡叔欣地笑了笑,道:「公子可是祭酒的門生?」
「那倒不是。家父曾在文校讀過幾年書,常與學生說起說起祭酒,每每談起心生仰慕,因此囑咐我此次上京定要去文校拜一二。」
胡叔點了點頭,道:「令尊想必也是氣節之士。他離開盛京,有些年頭了吧?」
葉傾懷忖了忖道:「有十年了。」
「難怪。」胡叔嘆了口氣,道,「文校已非十年前的文校了,盛京也非當年的盛京了。祭酒,唉,祭酒也不再是文校的祭酒了。」
他這句說話得十足蹉跎無奈,失落之溢於言表。
「胡叔,此話怎講?」葉傾懷問道。
胡叔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似乎不忍直言。
「府貪墨橫行,朝堂結黨風。如今的盛京,權貴可當街行兇,百姓卻倒斃街頭。在京員十餘萬,無人問津。偶有敢於直言者,便如祭酒這般,淪為階下之囚。十年前的盛京,當不是這般景象罷。」坐在胡叔邊的一個男子突然言道。
葉傾懷這才注意到他。他生得模樣清俊,長得斯斯文文,看樣子不過二十多歲,眉眼間卻有幾分看世事的孤冷,言辭間更是毫不留。
「聿修!」胡叔提高了聲音,喝止了他。
那男子卻乾笑了一聲,道:「胡叔,便是明日刑部就將我抓了去,上了公堂,我也還是這番言論。我自五歲讀聖賢書,為的無外乎是有朝一日能為國出仕,上諫君王,下恤百姓。如今上不能諫君王,下不能恤百姓。」他搖了搖頭,苦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還有何可懼呢?」
「胡鬧!你爹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你如此喪志,如何瞑目?」胡叔似乎真的了氣,連說話都快了幾分。
男子的眼神黯了黯,葉傾懷注意到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一垂眸,長長的眼睫便將眼睛遮去了一半,只聽他道:「胡叔,你也知道我爹是因何而死的。以他的子,若還在世,只會比我更加剛烈。」
說完,他放下了筷子,站起了,掃了一眼葉傾懷,對草草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廳堂。
「唉,這孩子。」他走後,胡叔又嘆了口氣,才抬起頭對葉傾懷笑道,「賀公子別在意。他是祭酒的親傳弟子,從小就跟在祭酒邊。這次祭酒出事,他是最難的。」
「祭酒,究竟出了什麼事?」葉傾懷的神也鄭重了起來,突然覺得,事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
「祭酒被刑部抓走了。」一直在吃的秦道,「前幾天三司會審,聽說是要流放了。不過詔令還沒下來。」
「幾位可知道,祭酒所犯何事?」
「說他在上課的時候宣揚反思想。」秦裡嚼著,說話有些悶悶的,咽下去后他又道,「哪裡有什麼反思想,其實就是說了幾句實話。要說這就是反,那祭酒也不是第一天反了。以前都沒什麼事,這次突然把他下獄,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秦說完,到了來自邊的怒火,他側過頭去看著秦寶珠,道:「你別這麼看著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秦寶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葉傾懷問道:「那你們知道,祭酒被抓的真正原因嗎?」
胡叔搖了搖頭,道:「事發生的很突然,沒人知道其中真正的緣由。」
「那祭酒現在在何?」
葉傾懷想起白天那京畿衛向索賄之事,聽京畿衛的言語,祭酒應當還活著。
「知道啊,在刑部大牢。」秦說完,看到葉傾懷認真的目,又道,「但你見不到他的。」
葉傾懷收回了目,點了點頭。
秦說的沒錯,刑部是不可能輕易讓人見到祭酒的。
「多謝幾位款待,天不早,在下得告辭了。」葉傾懷對著幾人一一行了禮,外面天已黑,得回宮去了。
「你要去哪兒?」秦問道。
葉傾懷被他問的一愣,隨即想起母後母家來,答道:「賀某在京中尚有親戚,本次進京也是要去投奔親族的。」
不料秦追問道:「你親戚住在哪兒?」
「平寧坊。」葉傾懷道。那確實是賀府所在,如今是舅舅當家。
「那你去不了了,你今天就在這兒住一晚吧。」秦道。
「為何?」葉傾懷不解。
「昨日不知出了什麼事,盛京城中宵,上城區管制尤其嚴格。平寧坊在上城區,公子恐怕過不去。」答話的是秦寶珠,見葉傾懷面疑,又道,「公子若是不信,可到門前一看,現在這個時辰,路上應當已經只有巡邏的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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