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一直在為這件事奔走，聽說他在乾清宮外跪了一夜。”

七香突然低聲說，我一頓，心裡登時疼得擰了起來。

這些天我寫了無數的東西想給胤祥留下，卻不敢有只言片語寫給四爺……我閉上眼，靜待著這疼痛慢慢消退。

過了會兒，我張開眼：“我家裡人沒事兒吧。”

七香一怔：“是，您被囚的事兒是個，皇上下了嚴旨，任何人不許外傳。”

我點點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麼進來的？”七香微微笑了笑：“這是貴主兒偏殿後的一間耳房，皇上下的旨意，把您拘於此，由貴主兒照看。”

我一愣，轉念明白過來，這種涉及宮闈醜聞的事怎能外呢，只有把我囚在宮中，而貴主兒是現在宮中份位最高的妃嬪，這樣的事自然只有給辦了。

裡外前後瞬時就貫通了，這些天皇帝也不好過吧，我淡淡地搖了搖頭，就算魘鎮的事我一力扛了，太子終是有失德行，再加上素行不良，讓皇帝不能不置他。

還有他那些個有本事的兒子們，搞出來的謀詭計，恐怕不是“心寒”兩個字就能解決的吧……“這是貴主兒讓我拿來給您的東西。”

七香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拽了回來。

“喔，是嗎？”我隨意地應了應，並沒有什麼興趣去拆看七香懷裡抱著的包袱。

七香卻是表怪異地盯著我，眼中有著一點點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更多的卻是驚惶與張。

我定定地瞧了兩眼，緩緩地了手出去：“拿來吧。”

我低聲說。

七香臉一僵，慢慢走了過來，手遞了那個包袱給我，的手卻在微微抖著。

我接了過來放在膝上，一層層地打了開來，一套繡工的袍服出現在我眼前。

裡“咯嘣”一聲，咬牙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太突突地跳著，我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服，那大紅的仿佛要將我淹沒：“呵呵……”退到一旁的七香有些驚惶地抬頭看我，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笑：“好呀，沒想到還有穿上正福晉行頭的一天，哼哼……”我無意識地用手指在那又冰涼的綢緞上遊走，那紅卻漸漸變得慘白起來，恍若一條白綾地勒在我的脖頸上，讓我窒息……“還有事兒嗎？”我抬眼看向七香。

嚇了一跳，看見我平靜的面又是一怔：“沒什麼了，主子只是說讓我把這個給您，是皇上的旨意，並沒別的話。”

我點點頭：“知道了，那你下去吧。”

七香福了福，一步步往外退去，我只是冷冷地坐在椅子上，腦中得很。

“福晉。”

七香突然頓住了腳步，“奴婢……能幫您做些什麼？”訥訥地問道。

我一愣，抬頭去看，清秀的臉卻含著一堅定。

說真的，到現在我也不懂七香，到底是什麼人，又跟胤祥有著怎樣的瓜葛，可我已經沒有機會去問胤祥了。

低頭看看手中的袍服，這分明就是一道閻王的催命符……我猛地站了起來，把服扔在一邊兒，飛快地把這些天寫的東西收拾了起來，厚厚的一摞，我四尋找，一把把用來包服的那個包袱皮從地上撿了起來，把我寫的全部珍而重之地細細包了起來。

輕輕在那上面按了按，我小心翼翼地把這個包袱拿了起來，重重吸了口氣，轉過向七香遞過去：“如果可以的話，幫我給胤祥。”

七香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

踉蹌著腳步走了上來，哆嗦著手接了過去，包袱離手的一剎那，我到的一部分也隨之而去了。

七香仿佛把命抱在懷裡似的摟住那個包袱，抿了抿幹的，有些艱難地問我：“您……相信我……”我一頓，啞聲說：“我沒別的選擇，只有選擇相信你，若你肯盡力而為，我自當念你的恩德。”

七香震了震，彎了彎，轉向門口走去，“吱呀”一聲，門扇半開，突然回頭：“您真的不想知道……”我搖了搖頭，打斷了：“我不想知道，你與胤祥如何，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看著七香蒼白的容，我淡然一笑：“你快走吧，我只是不想死都不安心。”

七香睜大了眼，旋即又低下頭，深深地給我行了個宮禮，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外面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了，只有從門兒裡吹進的風，還能帶來一生命的氣息。

我看看書桌，看來我也不用再寫什麼了，就轉走到床邊，仰躺了下去，帳頂懸掛的如意絛在微微搖晃著，我轉頭看看被我丟在枕邊的大紅袍服，上面也繡著團團如意，忍不住苦笑出來，如意……我的死又會如了誰的意呢……一陣人聲兒傳來，我了眼，外面的燈火晃得我有些眼花，燈火？！我慢慢地坐起來，許久不見燈火閃耀了……“吱呀”老木門例行通報了一聲有人到來，外面的亮讓我有些不適應，我瞇了瞇眼。

“福晉。”

一個人影兒打了個千兒下去，說完站起來回關起了門，屋裡頓時又暗了許多。

我直直盯著眼前的人瞧，他臉上雖還是一片恭敬笑意，眼中卻閃過一不自在，我心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竟然是李公公大駕臨。”

太監大總管李德全臉一僵，卻是老道地低頭說：“奴才可不敢當。”

我盤起來，心裡已經明白了他的來意，白天七香送來服已經等於先行通知我了，我了拳頭，上卻是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

見我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瞧，李德全清咳了兩聲：“皇上有話問您。”

說完等著我跪下來回話，等了會兒見我也不，他眉頭一皺，面上有些驚奇，卻也忍了，又咳了兩聲：“嗯哼……皇上問，你是否後悔？”我的舌頭早就僵了，方才也不是擺清高，而是實在不了了。

可康熙的問題卻如冷水澆頭一樣，讓我打了一個激靈，我緩緩直了背脊，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後—悔！”李德全眼神閃了閃，卻沒說什麼，只是低頭輕歎了口氣，又抬起頭清晰地說：“皇上有旨意。”

我的心猛地了一下，下意識地想用手撐著自己站起來，可全的力氣似乎都已經消耗殆盡了，勉強咧了咧：“李公公，非是我無禮，實在是沒力氣站起來了，就在這兒聽，行吧？”李德全一怔，躬了躬：“是。”

又清了清嚨，端容說，“皇上口諭，雅拉爾塔氏·茗薇，因嫉恨，做下喪心病狂之事，罪無可恕，念其素行尚好，賜自盡，並從皇室玉牒中除名，欽此。”

他頓了頓，“福晉，您……聽明白了？”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他又說：“對外會宣稱，您因為心智瘋迷，重病而……嗯哼……決不會罪及您的家人的。”

呵呵……我心中泛起一陣苦笑。

從皇室除名，那就是說我的一切將會被抹個幹幹淨淨，不會在曆史上留下半點痕跡……我就說看了那麼些清史稿，可卻從未見過我這一號。

我下意識地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來我真的要跟眼前的一切說再見了，這幾年的一切，就仿佛是夢一場……門“吱呀”又響了一聲，我調轉了眼看過去，一個小太監拎了一盒子東西進來，恭恭敬敬地給了一旁的李德全，就彎退了下去。

我愣愣地看著李德全把那個盒子放在了桌上，又一一拿出一個酒壺，一只杯子，他的作仿佛慢作一樣，我覺得四周的空氣也變得凝固起來。

“嘩啦啦……”水聲響起，那是毒酒砸在杯底的聲音，我的手開始劇烈地抖，一剎那間，我想尖，想奪路而逃，想……眼看著李德全一步步地走了上來，到了跟前恭敬地彎下去，手臂向前平，黃楊木托盤上，是一小小的白玉酒杯，裡面見水波搖……好涼……這是我握住那個酒杯唯一的覺，心裡卻在詫異自己什麼時候把這杯子拿起來的，一“桂花陳”特有的香氣撲鼻而來，玉的酒杯，朱紅的酒，真是漂亮，怪不得人說，豔麗的東西通常都有毒，天然的如此，人工制造的亦然。

這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減死亡的恐懼嗎……用力地咽了口幹沫，心裡狂著，結束吧，讓一切都結束吧……我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近，閉上眼，一揚頭……“福晉，奴才退下了。”

李德全打了個千兒，轉退了出去，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我重重地往背後的板壁靠去。

這回好了，該幹的都幹了，回家的車票也已經被我咽進了肚子裡，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會一覺醒來，就回到現代去，還是直接去了那永遠不用再醒的地方呢……腦中漸漸變得一片空白，肚子裡也火燒火燎起來，只是不知道是毒藥發作，還是酒勁兒泛上來了，我下意識地從領口裡把那個扳指掏了出來，這也是白玉的，但卻是溫溫的，我把它放在上挲著，胤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了……來這裡與你相識並非是我想要的，可就這樣離你而去，也不是我想要的……一抹沉重的意識從上而下地了過來，我眼前的東西越發地模糊起來，只有一點蠟燭的燈火還約跳躍著……我用盡力氣握手中的扳指，再見了，胤祥，還有，胤……“噝……”頭好痛呀，我忍不住用手按了太，讓那痛意慢慢地消退，閉著眼等了一會兒，疼痛的覺終於消失，可我依然不想睜眼。

鼻子裡聞到的是一年久失修的黴爛味道，“呵呵……”我低低笑了出來，真不知道老天爺待我薄是不薄，滾燙的眼淚從閉的眼皮中了出去，流到下顎時卻已變得冰涼。

我張開眼，用手撐著已經黴爛的書桌站起，再也不想看這裡第二眼，轉推門出去，老門照例“吱呀”響了一聲，一莫名的親切浮上心頭，轉瞬又是一痛。

出了院門，外面已是夕夕照了，我的腳仿佛不控制似的，一步一挪地往長春宮走去，長長的甬道是這般悉，又是這樣的陌生，路上的遊人漸漸多了起來，不時有人說笑著、驚歎著、評論著，從我邊過。

眼看著長春宮的大門近在眼前，我站住腳，用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鼓起勇氣邁步走了進去……那磚，那瓦，那梁，那柱，除了變得斑駁老舊，一切還是老樣子。

我日日走過的廊子，第一次洗瓷的臺階，替德妃整理信劄的偏房……我用手指一一過。

可能是快要關門了，遊人已經大減，這長春宮裡也變得寂靜起來，偶有人進來，見我這副樣子，可能也只是以為我太過沉醉在曆史裡了。

前前後後看了幾遍，我走到平日裡長坐的廊子上坐下，閉上眼睛。

我經常在這兒和胤祥談笑，也曾和四爺偶遇，他們的臉像走馬燈似的在我腦海中瘋轉。

“啊。”

我忍不住低低了出來，一也不想，就在那裡坐了不知多久，任憑眼淚流了又幹。

一微風襲來，還是那味道，裡面傳來胤祥和四爺曾跟我說過的話：“小薇，你……你……”“小薇……”一抹悉的聲音傳了我的耳朵，我一怔，只覺得眼前一片暈黑，什麼也看不見。

怎麼了，難道說我又睡著了？是不是小秋兒來找我了？我也算失蹤了半天，肯定也心急了吧。

“小薇。”

呼喚聲又傳來，我大大地一震。

不對！這聲音不是小秋的，而是……我勉力張開了眼睛，一震暈眩襲來，我閉了閉了眼，再睜開，天青的綢帳，淺的流蘇，香的緞被……這一切太悉了，我日日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還在做夢嗎？那到底哪個才是真的，老天爺到底想要如何……“啊！”我想放聲尖，卻只傳出一聲嘶啞的氣，這時才覺得嚨有如火燒一般，每次呼吸都像刀割一樣……這疼痛讓我鎮定了下來，閉上眼，仔細想了想，看來那杯毒酒我真的喝了沒錯，但卻沒有死，為什麼呢……看來方才回到現代的夢，是我潛意識的反吧。

那現在……張的心令我的呼吸急促起來，嗓子立刻加倍疼痛起來，我忍不住用手去握住嚨，可卻被另一只手握了過去，一陣冰涼的覺襲了過來。

我心裡一抖，這是……我想看又不敢看，忍了許久，終是張開眼向那人去，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我哆嗦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過了良久，一再喑啞不過的斷句從我嚨裡飄了出來：“你瘋了……”他一頓，把我的手指一一與他的相握，然後牢牢地盯著我，啞聲說：“對，從你掰開我手指的那天起，我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