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弱多病。
即使是侍奉宮中的高明醫,見了他也直搖頭,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
而明年,他就虛歲二十了。
你很清楚。
只要他死得恰到好,你順利完任務不是夢想。
是以,你不怎麼介意給予他將死之人應有的臨終關懷。
你不知道前輩們是怎麼想的,可你做慣了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早已做不嫉惡如仇的正義斗士。
所以——
你不想深究小公子的四任妻子是怎麼死,也不想了解小公子守男德的表象下是不是藏著可怕的真相,更不想在小公子的病上多加置喙。
“咳得這麼厲害,是不是因為院子里櫻花開得太盛了?我之前聽人說過,虛弱的人很容易對花過敏,不如把院子里的花草清一清?”
這種話可以說,但沒必要。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小公子的生命力格外頑強。
一陣濛濛春雨后,他就有了起。
偶爾還會夜咳,可氣神已經明顯足了,甚至,都可以突發奇想,帶你東山的不明王神社參拜。
“別擔心。”
走過春意盎然的參道,在進朱紅的鳥居之前,小公子注意到你左右張的視線,他握著你的手輕輕了,睇來的目溫極了,“這里的阿阇黎,是個和善寬厚的人。不僅跟本家頗有淵源,就連你我親的吉日,都是由他特意做法挑選。”
你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
他應該是誤會了。
你只是忍不住對毫無現代化痕跡的寺廟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過,你并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赧般低下頭,向他的道謝。
參拜后,小公子去見阿阇黎。
你沒去打擾他們的談,就在房的跟隨下,在寺廟后院閑逛起來。
這個時節,正是參拜賞櫻的時節。
除了你,寺里還有其他祈福的夫人和貴,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不過,只要沒有同行的意思,那麼,基本上在相遇之前,大家就該退讓的退讓、該避開的避開。
你并不準備跟陌生人過多寒暄。
就在你準備走下小道,遠離熙熙攘攘的人群之時,不遠的參道上,忽然傳來子們此起彼伏的驚呼。
“啊!”
“是之君。”
“天哪,真的是源氏公子!”
“在哪里在哪里?”
“哇,果然是如般輝華燦爛的人……”
……
……
你下意識停下腳步。
好奇是人類的天。
你正準備順從天,瞅瞅那個讓眾多公卿貴失態的“之君”,究竟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就覺后來一雙掌心微涼的大手,牢牢遮住你的眼睛。
“羽也喜歡君?”
溫悉的熱氣過你敏的耳垂,帶起縷縷的意,讓你下意識想側避開,卻被后來的手臂圈住。
你瞳孔驟然一。
這種過分靠近的姿態,讓你后背寒悚立。
就在你差點蹦起來狠狠給冒犯者一拳之前,你的腦袋瓜子終于想起來了。
……這好像是你便宜小丈夫來著。
“嗯?”
沒得到你的回應,小公子將單薄的完全靠在你上,腦袋枕在你肩上,認真凝睇著你,詢問的語調微微上揚。
“你嚇到我了。”
你繃的放松下來。
拉下他遮擋的手,另一只手捂著心口,掌下,心臟還在怦怦跳。
倒不是你矯。
而是就差那麼一點點,這個紙糊的小公子就會被你一拳送回姥姥家。
小公子仍在笑:“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奇怪覷了他一眼。
他的神一如既往溫,卻不知為何,言語間多了讓人不適的強意味。
“沒見過,就是有點好奇。”你耐心回答。
小公子眉目重新和下來。
他握住你的手,領著你回去:“也不怪你。之前,你一直隨國守大人生活在駐地,別說見過了,恐怕連君的名諱都沒怎麼聽過。”
你:“確實。”
小公子:“君,乃是陛下的第二皇子,備陛下喜。如果不是君的母族份過于低微,無法給予他足夠的支持,陛下是屬意立他為東宮。可到最后,為了保護他,不得不降為臣籍,賜姓源氏。”
你明白了。
源氏之所以這麼歡迎,長得漂亮可能還是其次,主要是他份足夠高貴、足夠寵。
想通這一點后,你就對他的模樣沒有那麼好奇了。
大概,又是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吧。
回家的路上,小公子珍之重之地遞來一份禮。
——一個穿著十二單華麗盛裝的雛人偶。
“你我親后,阿阇黎就替你準備了這份禮,放在邊,可以替你承為我妻子后,可能會遭遇的厄運和不幸,以此保佑你健康平安。”
你有些驚訝。
沒想到小公子竟會主提起大家都諱莫如深的這茬。
就在你詫異的注視中,小公子將雛人偶鄭重地到你手上,之后,緩緩拾眸來。
他的嗓音,低沉優雅。
像是承諾,又像是憧憬。
“明年上巳節,我會隨你一起來袚褉還愿,恩神明賜予我你不期而會,此生相守。”
你心神微怔。
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他暢想著跟你的未來。
可你涌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掐指一算,上巳節尚在一年之期范圍,之后,他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吧。
但很快,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咔嚓——”
那個被小公子小心翼翼到你手上的雛人偶,被他憤怒摔在你跟前,一些瓷碎片濺到你上,所幸你上穿著層層疊疊繁復華麗的五單,才不至于劃破。
此時的小公子,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
他手中死死著一把貴族男子專用的檜扇,赤紅的眼睛,惡狠狠瞪著你,厲聲問:“這是源氏的東西,怎麼會在你這里?”
你像是沒聽見他的問話。
盯著從散了一地的雛人偶瞅了一會兒,平靜的目才緩緩來到他臉上。
他已經徹底出離憤怒。
面目猙獰,神扭曲,亦憤怒發抖。
強烈的緒,讓他的臉呈現出近乎神經質的青白。
你很奇怪:“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過來抱抱我,安我即使是真的,也沒關系嗎?”
“羽!”
“源氏避方違而來,是你自己準許他留宿的。”
你著氣得搖搖墜的小公子,冷靜陳述事實,“而我,也聽了你的話,搬去寢殿的北對屋,垂下帳簾,不妨礙你們的往。”
“你問他的東西怎麼會在我這里……不是很簡單嗎?”
“他自己闖進來,然后,在離開的時候,不小心失在這里的唄。”
迎著小公子吃人的目,你微微一笑:“也真是難為你了,整日病歪歪的,竟然還能從犄角格拉里找出蛛馬跡,需要我夸夸你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小公子高聲怒喝。
然而,孱弱的,本支撐不了他過于起伏的緒。
他捂著口,半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不停痙攣抖。
你瞥了一眼,便不再關注。
實則心本沒有你表現出來的這麼冷靜。
留宿的客人,竟然敢打主家眷的主意——這種事你真沒見過。
這個時代的貴族宅邸,完全沒有考慮隔音的意思。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坐在屋里,也能毫無阻擋地看清屋外。
是以,即使是七間四面的廣闊宅邸,也沒有實心的墻壁做隔斷,而是用璧代、幾帳、襖障子、竹簾之類的飾,區隔出寢室和居所。
聲音稍微大點,都能從東頭傳到西頭。
這種時候,只需要你躺在他邊,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從來不會讓你陷尷尬窘境的小公子,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你很難不喜歡他。
所以,當你睡得糊糊迷迷,陌生男人不知怎麼就進來,里說著七八糟的話,還擅自跟你手腳的時候,你只覺得不甚清醒的腦子“轟”得一聲炸了,大腦一片空白。
現在回憶起來,你已經不記得源氏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只記得自己一掌甩到他臉上時,心頭翻涌地那種酣暢淋漓的快。
手心很痛,但就是爽。
懸殊的男力量差異,沒有讓你恐懼流淚,反而激起了你心底不可言說的瘋狂。
管他什麼出!
管他什麼風俗!
只要你不愿意,他的就都是冒犯,你就要大比兜在他的臉上!
用殘酷的事實告訴他,工人爺爺的尊嚴,絕對不容冒犯!
可現在冷靜下來,你其實是有點后怕的。
打臉是很爽。
可同時,也有激怒男人的風險。
在你還活著的時候,你見過很多案例,害者的反抗激起了施暴者的殺心,花一樣的年紀,只能凋零在臟污的角落,留給家人無盡痛苦。
面對這種慘劇,常有人呼吁,不要給自己樹立太高的道德觀念,在生命都無法得到保證的況下,其他侵害真的都不值一提。
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你曾深以為然。
只是沒想到,真到你了,你卻沒有做到。
你明知道源氏份尊貴,明知道即使他明正大強迫你,頂多也只是一次不太彩的漁艷,明知道他就算殺了你,也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可你還是選了最糟糕了的一個反抗方式。
——這樣可不行。
你認真反思。
你現在是個人。
還是個活在毫無人權可言的封建時代,世俗與律法都強迫你依附男人而存在的人。
面對這種事,必須想出更穩妥的理方式。
就比如:好聲安下來他,再跟他約定去荒無人煙的地方,到時候,有心算無心,你想他怎麼死,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顧忌著小公子的,不想把這事兒告訴他,讓他難堪,可你沒想到,小公子他反應這麼大。
反應大就罷了。
還本不像個男人。
即使你真被源氏了,他要責怪、要怨恨的,也應該是源氏吧。
又不是你主給他戴綠帽子的……
跟你發脾氣,算什麼本事呢?
俯就著小公子怨恨悲憤的神,你突然膩味起來。
【不守男德,真下頭】
【去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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