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外, 火聲、哭聲、喊聲、房梁砸下來的劇烈響、逐漸炙熱的空氣……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勾起人們心底最深的恐懼。
菱枝也嚇得直哭,一個勁地打哆嗦,聲道, “娘子,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里?我還不想死,我害怕, 我想回家……”
江晚芙自然也怕, 但知道自己不能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環境。
方才起火后, 第一反應就是要下樓,但和一樣想法的人太多了, 所有人都朝樓梯涌去, 推搡之間, 跌倒、踩踏,哭聲喊聲,猶如煉獄一樣。便不敢帶著菱枝朝那邊去了, 轉頭進了個廂房,暫時避一避。
江晚芙環顧四周,此時的廂房里, 還有十來個人, 都是子, 看著已經慌得不樣子, 躲在角落里, 嚇得直哭。
掃了一眼,忽的眼睛一亮,一把拉起菱枝, 來到廂房最中間。
這里擺著一個觀景缸,大約是為了風雅,里頭植了幾株荷,另有幾尾搖頭晃腦的魚,還緩緩游著,毫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江晚芙一把拉過菱枝,拉了繡凳過來,推著菱枝踩上去,催促道,“跳進去。”
菱枝嚇得有些反應遲鈍,但對于自家主子的話,還是第一時間服從了,毫不猶豫跳進了水缸,渾后,漉漉爬出來。
見菱枝出來了,江晚芙自己也踩著繡凳上去,跳進水缸,憋住氣,整個人在水里停了一瞬,然后才浮出水面。
這下,主仆倆人上就徹底了,漉漉的衫著,曲線畢。
江晚芙卻顧不上這些,看了眼四周茫然看著們的作的夫人和娘子們,抬高聲音道,“干最容易起火,跳進水里,浸服,可以保護你們。另外,找一方帕子,疊兩下,完全浸,捂在口鼻,可以防止煙口鼻,保持意識清醒。”
說罷,卻不見有人有反應,面猶疑,有個踟躕著想上前的,都被旁大約是母親的婦人一把拉住,低聲呵斥,“你這麼做,傳出去了,還怎麼嫁人?”
江晚芙剛想開口勸,卻見一個十一二的小娘子站了起來,穿著黃的褶,生著一張圓臉,眼睛大而黑。
小娘子似乎有些不習慣,第一步差點摔了,拎著擺,跑到水缸前,沒用那椅子,當著眾人的面,一頭扎進了那水缸,漉漉爬上來,看著眾人,語氣有點兇悍。
“命重要,還是嫁人重要?!死都死了,還嫁個屁啊!”
說完,也不管們,一雙大眼睛著江晚芙,一副“我只聽你”的表,“接下來怎麼辦?”
江晚芙都有些被這小娘子的“豪爽”做派驚到了,反應過來后,立即道,“把水潑在門上,窗上,可以暫時擋一擋火勢。”
江晚芙說完,那黃小娘子已經捋起袖子,環顧四周,一眼相中了個半人高的花瓶,走過去,一把扛起來,口朝下,按進水缸里,灌了一半的水。
轱轆轱轆,水缸里的水一下子用了小半。
其中一個夫人坐不住了,趕忙道,“你把水都用完了,我們怎麼辦?”
黃小娘子一把扛起花瓶,瞪了一眼,“關我屁事,你們又不下水!聽不聽,不識好歹!”
說罷,扛著花瓶,開始朝窗戶和大門潑水。這小娘子力氣極大,扛著花瓶跟沒事人一樣,江晚芙就在一旁替清理障礙,窗戶邊門邊一概不留東西,任何木制品,都被丟到廂房中間。還有最容易起火的帳子輕紗,都被一把扯下來,丟到一邊。
菱枝也跟著幫忙。
等三人忙完,一回頭,發現剛才一屋子干凈清爽的貴夫人們,此時也個個漉漉的,抱作一團。
江晚芙見們肯聽勸,松了口氣,用帕子捂住口鼻,推開小半扇窗戶,朝外看去,火勢已經蔓延了整個走廊了,回字形的長廊上,花燈、輕紗燒得一干二凈,不停有房梁砸下來,整個走廊上全是煙和火。
這種火勢,們廂房里的這一缸水,就算全潑出去,也是杯水車薪。
但是,們也不可能貿貿然沖出去。
別說煙這麼大,們連方向都辨不清,本不知道朝那里逃,就算逃出去,那滿路的障礙,和隨時可能砸下來的房梁木頭,輕易就能要了們的小命。
可們可以在這里躲一時,卻不能一直躲下去,火遲早會燒進來。
怎麼辦?
如果死在這里,阿弟怎麼辦?祖母阿娘留下的老仆怎麼辦?惠娘他們怎麼辦?
門窗盡,火雖然沒燒進來,但煙已經彌漫了整個廂房了,江晚芙用力按著帕子,捂住口鼻,也只勉強保留最后一清明。
旁的菱枝還在哭,江晚芙想安,可嗓子被煙熏啞了,疼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子也是暈的。
況且,也是害怕的,怕死在這里,怕疼,怕被火燒,也很怕。
信誓旦旦對菱枝說,酒樓的人很快就會來救火,很快就會來救們,但其實不是那麼肯定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
從小就運氣不好,阿娘沒了,阿爹也忽然就不喜歡了,祖母也走了,連婚事都坎坷得厲害,好事仿佛從來不會降臨在頭上。
江晚芙掉著淚,邊思緒混地想,難道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害了什麼人,還是負了誰,所以這輩子要承這些?要被活活燒死?
窩在旁邊的小娘子看不過去,蹭到邊,有模有樣安,“姐姐,你別哭了。你別怕,要是沒人來,我帶你沖出去。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力氣比我爹爹都大。等我們出去了,你愿不愿意見一見我二哥啊?我二哥還沒定親,他人很好的,模樣也俊……”
小娘子嘀嘀咕咕的,江晚芙沒回話,倒是菱枝急了,哭哭啼啼道,“不行,我們娘子已經許了人家了!”
小娘子一愣,蔫兒了,道,“噢,那算了。不過,我還是會帶你們出去的。”
江晚芙本來都陷悲觀之中,被這兩人你來我往一陣說,求生的意志反倒回來了,咬咬牙。
沒錯,大不了沖出去就是。
沒人救怕什麼,靠自己也行的!
江晚芙打起神,開始思考怎麼沖出去,卻忽的被旁的菱枝拉了一下,菱枝在耳邊焦急道,“娘子,好像有人在喊你?”
江晚芙一愣,靜下心,側耳仔仔細細地聽,依稀聽見了一個悉的聲音。
而此時的陸則,已經將整個走廊找了一遍,連地上的尸首都沒放過,一一翻看,踹開一扇扇門,喝著江晚芙的名字。
“江晚芙——”
“江晚芙——”
陸則踹開一扇門,喊了一圈,一個個看過去,都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他心里得厲害,口那驚懼愈發涌了上來。強自己沉下心,陸則厲聲喝道。
“阿芙——”
“二表哥……”
陸則一下子頓住了,四周都是火,他卻顧不得其他,站在那里,連腳步都不敢挪一下,終于,那個悉的聲音,再度傳來。約約,聽不大清楚。
陸則卻一下子尋到了方向,一下子走到最盡頭,一腳踹開廂房的大門,一眼掃見角落里的江晚芙。
小娘子渾狼狽,面上灰撲撲的,唯獨一雙流著淚的眼,潤而明亮,陸則大步邁過去,什麼都顧不上了,一把將人抱進懷里。
只有真真切切的抱著的時候,陸則才覺自己的心,回歸了原。
陸則很快冷靜下來,松開懷里人,掃了眼廂房里的況,拉著江晚芙站起來,環顧四周,冷聲道,“想活命,就自己跟上來。不要指我回頭救你們。”
說罷,陸則將上的下,整個罩在江晚芙的上,拉過的手,低低道了句,“別怕。”
話落,疾步出了廂房大門,沖進了熊熊的火焰里。
江晚芙被拉得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帶上菱枝,擔憂回頭,好在那個黃小娘子十分機警,大約也知道跟著陸則才能活命,追在他們后。
原本廂房里的人,也都跟了上來。
此時走廊里的火勢已經很大了,攔路的房梁,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首,煙霧繚繞,連腳下的看不清楚。
陸則卻帶著們,準確避開了腳下的障礙,連砸下來的房梁,他都能準確的預判。
江晚芙被男人牢牢護在懷里,下意識牢牢捉著他的襟,耳邊是火燒木頭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響,空氣炙熱,時不時有炸裂的聲響。
還有腳下不時踩到的,像是什麼尸首一樣的東西。
這場景,遠比方才廂房,可怕千倍萬倍。
但江晚芙卻忽然覺得沒那麼害怕了,相信陸則,相信他能帶他們出去,這種相信,盲目得連自己都覺得疑。
但心里就這麼想的。
陸則會帶們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江晚芙也看不清他們的位置,只是覺,火勢似乎是小了一點,周的煙霧沒那麼嗆人了。
用力咳嗽了幾聲,腳下有些發,牢牢抓著肩膀的手,順勢下去,環住的腰,整個人幾乎被陸則抱在懷里。
“閉眼——”
陸則低聲囑咐,江晚芙下意識閉了眼。
然后,他們整個人沖了出去,一桶冷水當頭淋下來,江晚芙被凍得打了個寒。
“表姐——”
江晚芙聽到陸書瑜發的聲音,費勁睜開眼,迎面被陸書瑜抱了個滿懷。
抬起臉,剛想安安抱著自己哭得一一的小娘子,卻怔了一下。
越過陸書瑜的肩膀,看見了陸致。
他半跪在地上,微微低著頭,懷里抱著一個人。
江晚芙只看了一眼,很快若無其事轉開了視線,輕輕拍了拍陸書瑜的背,聲安道,“阿瑜,我沒事。”
.
陸致聽到自家妹妹那一句“表姐”的時候,下意識抬了頭,一眼就越過人群,看見了被陸書瑜抱在懷里的江晚芙。
小娘子往日白皙細膩的臉,灰撲撲的,狼狽又可憐,微微低著頭,似乎并沒有朝這邊看。好在,看上去是安全無虞的。
陸致繃著的心一松,下意識要起過去,剛一松手,懷里的林若柳卻似被嚇著了,死死抓著他的袖子,哭得渾直。
“別丟下我……不要……”
陸致松手的作一頓,面沉了一下,生生扯開自己被林若柳拉著的袖子,環顧四周,想找人幫忙照顧林若柳。
不遠陸運見狀,主走了過來,拍了拍兄長的肩,低聲道,“大哥,我來照顧林表妹,你若有事,放心去吧。”
陸致此時最擔憂和記掛的,自然只有一人,那便是江晚芙,他匆匆應下,將人給陸運,起去尋人了。
陸運著自家長兄焦急的步子,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什麼事?真這麼惦記,怎麼抱著旁的子出來了?
易地而,他若是江表妹,好不容易險,卻看見本該去救自己的未婚夫,抱著旁的子,心里如何不留疙瘩。
倒是二哥,他原本以為,二哥待江表妹,不過是了點心思,以二哥的魄力和,未必會為了這點兒長,鬧得兄弟相殘,如今看來,只怕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陸運心里有些不好的預,卻又抱著最后一期待。
希不要鬧到那個地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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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江晚芙,已經被擁著,上了國公府停在路邊的馬車,渾漉漉的,凍得渾打哆嗦,牙齒直打。
陸書瑜見狀,急得將上的大氅下,罩在江晚芙上,急聲詢問,“表姐,你、傷著、哪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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