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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里稱得上風平浪靜, 外邊卻到都是的。
儲君的失德,在坊間傳的沸沸揚揚,因為封城的緣故, 京城本就,城外的人想進來, 城的人則日日擔驚怕, 生怕瘟疫蔓延到城,城門口,巡城的士兵,一日能來來去去、帶走不鬧事的人。
“強占人/妻”、“失德招致災禍”……這些消息,在坊間越傳越廣。順天府外,大理寺,都察院, 各被圍得水泄不通, 今早都察院有位史出門的時候,還被人群攔住了轎子,有個讀過些書的秀才,指著那史的鼻子就罵, 說什麼“為言, 食君之祿, 卻庸庸碌碌, 明知儲君失德, 卻不敢直言勸諫, 只知溜須拍馬、歌功頌德……”
那監察史一把年紀,胡子都花白了, 沒幾年都要致仕的年紀, 還只是個正七品的言, 可見并不是什麼逢迎拍馬的人,平日再介直敢言不過,被這麼指著鼻子罵“昏”,差點被氣暈過去,還是都察院護院看況不對,把人從里頭救了出來。
饒是如此,這位史也氣得臉漆黑,他倒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沒把矛頭指向圍著他的百姓,進了號舍,下筆如有神,不過一刻鐘,一篇言辭犀利、針砭時事的諫文,洋洋灑灑而。
等墨稍干,便立即合上,帶上折子,推門而出,步子邁得又快又急。
同樣的場景,這幾日已經不止一次地發生。宮廷,有言已經捧著折子,跪了幾日,且越跪越多,一個昏過去,被扶下去,便有好幾個補上。
哪怕帝王龍大怒,也無一人退。
真正達到高,是謝紀的出現。他整整齊齊穿著朝服,一步一步沿著道,越過跪著的員,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人群中傳來一陣,跪得頭暈眼花的老史,初場的年輕言,都在同一時刻,抬起頭,凝視前方那個清癯剛直的背影。
謝紀閉目,手緩緩下帽,直跪下去,再睜開眼時,一雙蒼老的眼睛,銳利而堅定,眼神里滿是決絕。
“微臣謝紀,請求徹查太子劉兆強擄民婦一案。”
“微臣袁青……”
“微臣鐘立良……”
整個宮廷之,此起彼伏的聲音,一聲聲地傳開,有的嘶啞低沉,來自老者,有的清亮有力,來自青年。唯一的共通之,是他們語氣里的堅決和無畏。
一直到夜時分,宮道上、走廊下,一盞盞宮燈被掛起。初夏的夜里,還有幾分冷意,水凝結在言們的袍上,寒意滲進膝蓋里。
張元帶著閣的人,從文英閣一一邁出來,十幾個閣臣,與這跪滿一地的言,而過。他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淡淡地掠過跪著的眾人,直直朝前走去。閣臣們相繼跟上,快出宮門的時候,跟在張元后的閣臣,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首輔大人的嘆息。
很輕的一聲,輕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人抬起頭,探究地看向前方的首輔,卻見首輔只是頓了頓步子,回頭朝眾人道,“明日卯時早會,請諸位同僚提前理順手頭事務。”頓了頓,他道了一句,“今日辛苦了。”
這些日子,最忙的肯定就是閣了。陛下不管事,所有的擔子,都在閣上。
張元在閣很有威,其余閣臣們,一向以他唯首是瞻,忙應聲道,“首輔尚且以作則,我等談不上什麼辛苦。”
張元點點頭,不多說什麼,正想眾人散去,還沒開口,一個嘶啞的聲音,打破了宮廷夜晚的寧靜。
“微臣于忠書,山東濰州人士,蒙先帝不棄,于泰乾十五年取為進士。皇恩深澤,臣至今不敢稍忘。既作言,便不可畏死。臣言已行,死有何憾?”
“請陛下徹查儲君劉兆強擄民婦一案,以定民心,以正綱紀!”
這聲音驀地一頓,夜風嗚咽了一聲。仿佛是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有幾個太監,小心翼翼抬了個人出來,白棉布被夜風吹開,出半張臉。
張元看著,不曾挪開視線。
他認得這人。泰乾十五年的進士,他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他與他同為老師的學生。老師學子眾多,他們也不過點頭之,后來老師去世,他作了首輔,而于忠書不過區區一個七品史,兩人之間便更無往來了。
上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還是從老妻的口中。他在看書,妻子拿了剪子,替他剪去一截燒過的燈芯,話家常時說道,“前幾日帶瓊姐兒赴宴的時候,于夫人也在,我記得年紀比我小幾歲,頭發卻比我白得還厲害,說話也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得罪人。鄭夫人還拿話兌,也忍了,我看不過去,替解了圍。”
他那時聽了,也只隨口道,“于忠書才彈劾了侄子強搶民。”
妻子便嘆氣,道,“原來是這樣,我說鄭夫人平時對人還蠻和善的,還拉著瓊姐兒說話。”頓了頓,又道,“我看于夫人也是難做。”
……
張元閉了閉眼,住了他們。在一旁吩咐的太監一聽是張元,忙殷勤上前,“首輔大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張元沒說話,走上前去,輕輕將那被夜風吹開的白布,重新蓋了回去。那太監見狀,也忙連聲道,“都怪這幾個奴才辦事笨手笨腳的……”
張元卻也沒說什麼。
幾人抬著于忠書的尸首,便朝外走去了。狹長的宮道,兩旁紅宮墻,夜風吹過宮道,嗚嗚咽咽的,像是野的聲,又像是什麼人的哭聲。
……
翌日,宮門外依舊跪了一地的言。
天明了,天又漸漸暗了下來。
高長海已經從勸說,到小心翼翼人給言們送吃食和水了,看見有昏過去的,就手腳利索些,趁機灌幾口水下去。真要死或者死在宮門外,他們這些伺候的,也一樣要跟著倒霉。
高長海不放心,特意把干兒子喊來,“思云,你機靈,替干爹看著。吃的就不說了,水一定要喂。隔半個時辰送一回,不管他們喝不喝,你送你的,記住沒?”
高思云自然點頭應下。
他這樣的宦,是最不被言看得起的,平日見這些大人,是沒一人給他好臉的。但高思云并不在意,他覺得他們愚蠢,好好地活著不好嗎,非要跟陛下反著來,那可是皇帝啊,但另一方面,他卻又忍不住羨慕他們。
他羨慕他們鐵骨錚錚的樣子,剛正不啊,哪怕是跪著,卻像是站在他永遠不到的地方。他在他們面前,明明是站著的,卻好像不能直視他們。
更何況,他們彈劾的,是劉兆。
高思云沒說話,看了眼時辰,示意幾個太監去送水,提醒了一句,“態度恭敬些。”說罷,便站回屋檐下的避風,垂首而立。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但看況,今晚是要就這麼熬過去了。
……
這是帝王和臣子之間的拉鋸。一方手握著天底下最高的權勢,另一方,則以命和職為注,誰先服,意味著哪一方認輸。
這個道理,宣帝當了多年的皇帝,再明白不過。
他起,走到窗戶前,窗戶是關著的,薄薄的窗戶紙,約約照出點殿外的場景。他隔著那扇窗戶,注視著窗外的言。
言跪著,他站著,他不是不知道劉兆干了些什麼,可能知道得不是那麼的清楚,但多多是知道劉兆的荒唐的。胡庸替他遮掩了多,皇后和孫家又替他瞞了多,他又多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地、山崩、保定兵乃至瘟疫,難道真的是上天對他的警示嗎?下一步,會不會真的就是保定失守?
宣帝的手慢慢握了,一些曾經或現在出現的念頭,一一在腦海中閃現,他想到胡庸跟太子的勾結,想到萬氏的孕事和欽天鑒的卜算,想到那日在東宮里聽到劉兆口而出的那一句“等孤繼位”……
忽然,他了一聲高長海的名字。
“高長海。”
高長海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陛下?”
宣帝沉默了會兒,忽的道,“準備筆墨。”
終于,天亮了,一縷金,從云間斜到地上,落在言的肩頭。閉的宮門開了,高長海匆匆走出來,手里捧著封圣旨,走到眾人面前,先輕輕咳嗽了一聲。
昏昏睡的言,被這一聲咳嗽驚醒,四肢無力,茫然地抬起頭。
高長海便念起了圣旨,圣旨很短,三言兩語,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但把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收監太子府詹事、詹事等七十余人,徹查案子。
這道圣旨一出,徹底打破了僵局。畢竟事關太子,且民生鼎沸,要足夠分量的人來查,才能安定民心。為刑部尚書的陸則不在京中,案子便給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審,當日,關在順天府里的秀才,那個太子一案的苦主,就被移到了大理寺。
倒也不是順天府多配合。因為瘟疫的事,順天府知府劉榮因禍得福,被派去除疫,差錯地躲過了城中的局,代他主持政務的同知,這幾日險些沒嚇破膽,晚上睡覺夢見的都是自己被牽連進去,一家子腦袋都落地了。要麼就是百姓沖進了知府,砸了他一的臭蛋。
一天天的,過得心驚膽戰。
一聽說大理寺跟都察院接手案子,趕忙把這燙手山芋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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