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陸則也沒喝得很醉,連最勸酒的陸二爺也是點到即止，笑瞇瞇地道，“明日還要去衙門,今日便放過你了。”

　說是這樣說,到底是叔叔疼侄兒,且陸則還不是普通侄兒,陸二爺、陸三爺面上不說什麼,實則待他態度總還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陸二爺，上回惹了事，還是陸則這個侄兒出面幫他擺平的。

　宴散,鄭老夫人便帶著鄭云夢離了國公府,陸家眾人亦是各回各的住,江晚芙他們回了立雪堂,一進門，聽見靜的元寶便竄了出來。這貓兒平日里也是散養著的，喂的不是魚便是的,養了一膘,半點兒看不出母貓的優雅，尾高高翹著。

　江晚芙也有幾日沒見了，不知它跑出去做什麼了,看貓兒慢慢走到邊,蓬松的尾高高豎著，仰頭沖“喵喵”，正想問它是不是了。陸則作卻比快得多,上還有幾分酒氣,卻是手住了元寶的后頸,一把提了起來，遞給一旁的惠娘，“看著它，別讓它到跑。”

　惠娘忙接過去，抱著貓出去了。

　進了屋，陸則仿佛還是放心不下，手過去握的手。他喝了酒，上比平時還熱些，掌心也是燙的，江晚芙低頭，想著這個時辰，不知道膳房還備著醒酒湯沒有，還是該陸則喝一碗，否則明日說不定要頭疼，他也不常喝酒，一個月也就一兩回的樣子。

　陸則看低著頭不說話，低聲道，“不高興了？”

　江晚芙聽得莫名其妙，抬起頭，什麼時候不高興了？

　陸則卻像是哄一樣，開口道，“我知你喜歡那貓兒，可到底是只小，不通人，四跑跳的，難免沖撞了你。你要是想看它了，就丫鬟抱來看看。”

　江晚芙眨眨眼，思緒才從醒酒湯里出來，看了眼一臉正的陸則，覺有了子后，他好像是有點太張了，簡直比還張些。

　不知道的是，陸則一想起前世那個沒了的孩子，便覺得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看著那樣臉慘白、渾失力躺在他懷里，下淌著鮮紅的，仿佛怎麼都流不盡似的。

　這樣的事，一輩子，不——兩輩子，一次就夠了。

　翌日，永嘉公主送了一大堆珍貴補品和藥材過來，嫁妝本就厚，又沒生兒，私庫比幾個妯娌加起來還多，出手闊綽得不得了。惠娘帶著纖云清了小半個時辰，才盡數了庫。

　長輩所賜，江晚芙自然是要過去謝婆母的好意的，又在明嘉堂陪著公主用了午膳。

　下午的時候，正在屋里挑料子，不久后就要秋了，前段時間太忙，還沒顧得上這些，現下懷了子，像針線什麼的，陸則都不許了，就是陸則不說，惠娘也盯得極，便打消了自己手的念頭，只翻看著料子，最后選了幾匹浣花錦、滿花錦、雨錦、素緞等，跟府里繡娘商量好了款式。

　就看見纖云進來了，說大嫂裴氏來了。

　江晚芙便去接待，妯娌二人在花廳落座，丫鬟端了幾碟子糕點和酸杏脯等進來。裴氏低頭看了眼酸杏脯，關切地問江晚芙，“二弟妹也害喜嗎？”

　自己是害喜很嚴重的，頭三個月基本吃什麼吐什麼，那時真是難熬極了。

　江晚芙了顆酸杏脯吃，倒是搖頭，和地道，“我倒是沒那麼大反應，大抵是月份還淺，就是覺得口里沒什麼味道，想吃些酸的。”

　裴氏笑著道，“我聽我母親說，有人天生是不害喜的，我嫂嫂懷我侄兒的時候，便不像我這樣吐得厲害。”

　人在一起，且還是兩個孕婦，除了孩子的事，也沒什麼可聊的了。裴氏說了些自己的經驗，江晚芙也饒有興致聽著，聽到裴氏說現在偶爾能覺腹中孩子在，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月份太淺了，還一點也看不出來呢。

　裴氏今天過來，其實也沒別的目的，就是來給江晚芙道喜的，昨晚姨和鄭家表妹在，也不好跟說什麼。但當時自己有孕的時候，江晚芙可是又送東西又道喜的，當然不好什麼都不做。再說了，衛國公府遲早是二弟當家，雖不刻意討好二弟妹，但同好關系，總是沒錯的。

　再者……

　裴氏想起那事，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有件事，我想問問二弟妹……”

　江晚芙抬眼，看裴氏似不大好意思開口，便抿笑著道，“大嫂問便是，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裴氏這才開口，“先前二弟妹給各房送了自己院里栽的葡萄，我嘗了之后，覺得甚是合胃口，只是不知是什麼品種，便想來問問二弟妹。”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江晚芙自然沒什麼可瞞的，“是什麼品種，我倒是不知曉的，大嫂等我問問。”說著，了惠娘進來，問那葡萄是什麼品種，惠娘一一答了，還把自己當時去買種的園子名字也說了。

　裴氏在心里記下，笑著跟江晚芙道謝。

　不久后，便起告辭了，回到明思堂，就邊嬤嬤喊了個小廝進來，給他一個園子名字，他去買些葡萄回來。

　嬤嬤等那小廝下去，蹲下/替裴氏腫脹的小，邊問，“夫人想吃葡萄？”

　裴氏搖搖頭。

　不是喜歡，是陸致喜歡。那天立雪堂下人給各房都送了葡萄，并不吃，便下人放著，后來陸致回府，照舊來屋里，以往他跟說幾句話，就要去書房的，那日卻沒走，他似乎很喜歡那葡萄，坐著吃了小半串才走。只是過幾日，人買了新的來，卻不見他多喜歡了，大抵是品種不一樣吧。

　……

　過了秋分，淅淅瀝瀝下了幾場秋雨，天也漸漸冷下來了。這天也是下著雨，好在不大，惠娘撐著傘，主仆兩個頂著秋雨去福安堂，剛進門，就看見謝夫人從堂屋出來。

　江晚芙是晚輩，主跟打了招呼。

　謝夫人卻只是淡淡看一眼，便走出了廊下，進了雨幕，疾步走遠了。

　江晚芙見此形，心里有些不好的預，福安堂的嬤嬤已經在請進去了，進了屋，陸老夫人就去邊，“上沒吧？過來暖和暖和。”

　江晚芙搖頭，道沒有，坐下后，嬤嬤便端了碗熱熱的甜牛給，捧在手里，低頭喝了一口，上一下子就暖和了。想了想，抬頭道，“祖母，剛剛在門口，我見謝夫人了。”

　陸老夫人神淡了下來，點頭道，“嗯，是。”

　江晚芙試探著詢問，“謝夫人來府上，是為了……”

　“婚事。”陸老夫人也不瞞著，直接道，“要退婚。”說著，取出一份退婚書，擺在桌上，繼續道，“先前來府里，我沒應，便知道有這麼一日。前段時間，謝大人還在獄中，謝家前途不明，便沒有上門，如今陛下松了口，聽二郎說，瓦剌新可汗已經定了，派了使團來面圣，還帶了明安公主的親筆手信。明安公主喪夫新寡，想回大梁，陛下剛經歷喪子之痛，皇后亦抱恙數日，明安是他與皇后獨，陛下有意接明安回京。但瓦剌自不肯白白放人，提出諸多要求。瓦剌聯合蒙古攻打保定的事，尚在眼前，朝臣不同意者居多。現下陛下有意放謝紀等都察院和大理寺員出獄，換明安公主回朝。”

　江晚芙聽了，看了眼那桌上的退婚書，覺得很憾。父母之命，妁之言，婚姻大事，謝回自己是做不了主的，縱覺得謝回和阿瑜很般配，謝夫人都上門退婚了，這婚事便是黃了。

　陸老夫人到底經歷得多，并不很氣憤，只心平氣和地道，“謝回是個好的，待阿瑜也用心。但婚配這種事，還是要講究一個緣字，強求不得。只是苦了阿瑜那孩子，一貫與你投緣，很聽你的話，你替我多勸勸。”

　江晚芙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出了門，雨還淅淅瀝瀝的，沒停，索便去陸書瑜那里。陸書瑜看到，倒是很驚喜地迎進屋，拉進了室，道，“今日、還下著、雨，二嫂、怎麼、過來了？”說著，嬤嬤把暖爐搬進來。

　江晚芙道，“祖母尋我有事。”說著，看了眼陸書瑜的書桌，因雨天屋里不夠亮，便擺了盞琉璃燈，燭火一躥一躥的，桌上平鋪著幾張宣紙，還有一只紫毫筆，鼻尖沾了濃墨，便問，“剛剛在寫字？”

　本不過隨口一問，陸書瑜臉上卻是一紅，小聲地“嗯”了一聲，道，“尋了本、詩集，隨便、抄抄。”

　以江晚芙的聰慧，自然看出幾分端倪，心里嘆了口氣，那詩集大約和謝回不了干系。但陸書瑜紅著臉，便也沒問，只一句話帶了過去。

　江晚芙到底沒提謝家的事，盼著有轉圜的余地，回了立雪堂。

　下午時候，陸則回來，手里提了一小包酸棗糕，遞給惠娘，讓裝盤送上來，在江晚芙邊坐下，握住擺在榻案上的手，問白日里做了什麼。

　江晚芙也正愁沒人說，退婚這事，是不好跟別人說的，與陸書瑜的名聲有損，但陸則是兄長，自然是不一樣的。道，“……今日謝夫人來府里退婚。因先前來府里求陸家出面，祖母沒有答應，心中有氣。我去看阿瑜，都沒敢和說，怕心里難過。”

　陸則聽后，皺了皺眉，沉道，“謝家要退便退，阿瑜也不是找不到好人家的。倘謝回連他家里都搞不定，阿瑜嫁他也不會好過。”

　雖說婚配之事，是父母之命妁之言，但像他們這樣的，想要的人，想辦的事，絕不可能毫無辦法，只看自己肯不肯用心，舍不舍得付出代價。

　謝回父親能夠險，他自然是出了力了，他面上說不手，但怎麼可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宣帝把都察院和大理寺一眾人等都理了。只是謝夫人一介婦道人家不知道罷了，但他幫了謝家，卻并不打算幫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