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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陷一片死寂。
陸老夫人舉棋不定,左右搖擺,一時間覺得孫兒無憑無據,單憑他一個夢,不足以說服任何人,但另一方面,心里又地相信,皇室真的打算對衛國公府手。二郎一貫穩重可靠,他絕不可能拿這事開玩笑。
直到陸則說出明思堂火災一事,“……祖母可還記得明思堂那場大火?當時我之所以能及時救下大哥,是因為我夢到會有一場大火。在我的夢里,大哥會死于火災。”
陸老夫人驟然屏息,閉上眼睛,片刻后,長出一口氣,睜開眼,定定地道,“此事我親自安排。眷之事,你不要出面,免得打草驚蛇。”邊飛快思索,邊道,“如果按你所說,陛下……陛下他對陸家已有忌憚。那更要小心,不可引起旁人懷疑。”
陸則頷首,態度很慎重,“祖母,此事越人知曉越好。”
陸老夫人心中沉沉,但面上反倒顯得冷靜從容,點了點頭,“你放心,祖母知道輕重。”
陸則從福安堂出來,天尚早,庭院里普照,香樟樹下擺了個吉祥缸,養了幾尾青鳉,緩緩甩著尾翼,嚙食著水藻,魚肚渾圓,鱗片銀閃閃。陸則從香樟樹下走過,到月門外,守在福安堂外的常安上前,拱了拱手,低聲道,“世子,大爺方才派人來傳話,說邀您一聚。”
陸則眉頭一皺,邊朝前走,“什麼地方?”
常安跟上他的步子,“安慶坊,摘星樓。”
摘星樓頂樓,陸致穿一云白直裰,背手站在中空回廊邊上,斯文儒雅,靜靜俯視著空的二樓。中秋那場大火過后,摘星樓損失慘重,但地段到底是好,便還是耗資重新修繕,但再開業,卻是生意稀疏慘淡,再不復當年繁華。
這就像人一樣,錯了一步,便不得不一步一步繼續錯下去,想要重歸原本的方向,卻要付出天大的代價。
后樓梯傳來腳步聲,腳步聲愈近,最終在一個不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陸致轉過,直視來人,眼神不避不讓,二人對視良久,陸致先開了口,“二弟,我近來聽聞一件荒唐至極的事。怕冤枉了二弟,今日特來相問。有人告訴我,你娶江表妹,并不是單純的意外。你早對有意,暗中布下這場局,為的便是嫁給你。”說著,陸致譏笑一聲,眉眼著冷意,“你聽了是不是也覺得很荒唐?堂堂衛國公府世子,想要什麼人不行,滿京城的貴任他選,他卻偏偏覬覦自己的未來長嫂,甚至無恥算計,令一弱子失于他……他至那子于何地,又至他兄長于何地!”
陸則聽到陸致約他來摘星樓,便約猜到了些,此時面對著陸致的怒氣和質問,也面巋然不變。他的確沒什麼可辯解的。
陸致卻被他的沉默激怒了一般,他負在背后的手,猛地攥拳頭,臉難看,“什麼時候。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有那樣的心思?”
陸則抬眸,語氣平靜,“很早。”
陸致被這句很早刺激得臉更難看幾分。
陸則繼續道,“無論兄長信或不信,在摘星樓救下之前,我沒打算從你手中奪走。”
陸致憤怒,“你的意思是,錯的是我?因為我沒有在你之前救下江表妹,你就可以不顧是我的未婚妻,強占,奪走?”
陸則沒有躲避他的眼神,直直看著他,沉聲道,“我從未否認我的過錯。無恥也好,齷齪也罷,我做了就是做了,不怕任何人指摘責難。我也不后悔……”說著,他神淡淡地環顧四周,“大哥約在摘星樓,是懷疑我從那個時候起,便生出那些念頭了?倒也算不上錯……那日,我找到的時候,和的丫鬟躲在廂房里,狼狽極了,眼里帶淚,驚惶萬分地著我。我抱著從火場里沖出來,那個時候我便想,如果你無法保護,那就讓我來……”
頓了頓,他看向陸致,聲音低沉,在空的頂樓,仿佛有回音一般,一句句地敲打在陸致的心頭,他道,“兄長說喜歡,但你又真正為做過什麼?你從來沒有堅定地選擇……林若柳世悲慘,你同,憐憫……大嫂嫁給你,蕙質蘭心,你也一樣憐香惜玉,不是麽?我的確算計了你,但路是你自己選的。”
陸致被問得連連后退,后背撞到欄桿,才猛地回過神,憤怒厲聲道,“那你就可以枉顧人倫,覬覦長嫂?!自時起,我從未與你爭過什麼,世子之位是你的,國公府是你的,祖母和父親也更看重你,我何時因此生出過半分怨懟?!你的東西,我從來沒有覬覦過半分,可你是如何對我的?!”
“你說得不錯,你的確沒有我,但你用了更卑劣的手段。你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我一步步踏陷阱,你看著我陷左右為難的境地……到最后,我終于如了你的愿。”陸致憤怒至極,“兵不刃,手不沾,你好大的本事啊!”
“哪怕到今天,你大概也沒當一回事吧……”陸致閉了閉眼,平復下緒,開口道,“你是世子,是未來的衛國公,陸家合族上下都以你唯首是瞻,我……”他譏笑一聲,“我在府里,也不過是仰人鼻息,能忍則忍罷了。但你實在做得不留余地,我已到忍無可忍的地步,拼著魚死網破,也要與你斗一斗。你從未將我這個兄長放在眼里,大概現在也在心里嗤笑吧?”
陸則靜默一瞬,沉聲問,“兄長想做什麼?”
陸致卻笑了,“二弟也會怕麽?也是,”他點點頭,“你擁有那麼多,權勢地位財富,生來便有,想必失去的話,對你而言,也很難吧?先前一直是我在選,今天我給二弟兩個選擇,看看你能不能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堅定地選擇……要是你自己都做不到,那就把還給我。”
他斂起面上的笑,從袖中取出一份書信模樣的件,緩緩遞過去,面凜然,“你看看吧。”
陸則展開書信,一目十行掃過,神逐漸變得嚴肅。
陸致一直看著他的神,此時心里竟涌上一不合時宜的愉悅,他不如陸則,陸則大概怎麼也沒想到過,他竟能真的拿住他的要害。他道,“欽天鑒一個保章,區區八品小,素日觀測天象、占定吉兇。某日在監正授意下,篡改了吉兇結果,從平改為兇兆。那日占算的,正是萬嬪腹中龍胎。還要多虧父親與你將我安排去禮部,我才這麼輕易就拿到了原本的占算冊。我順著往下查,找到了那個當街罵太子的秀才。你居然只派人看守,留了他命……不過,你現在想殺他也來不及了。好了,你選吧……”
“信就在你手里。”
“權勢和,你只能選一個……鋃鐺獄,或者把還給我。”
陸致說完,死死盯著陸則。想從他面上找到一挫敗或是搖的神,卻始終沒有。
陸則只是靜靜地等他說完,他站得很直,仿佛任何人或是事都不能令他彎腰妥協,他只是道,“兄長可曾想過后果?”
他的確沒有想到陸致竟然會查到這些,但他用這些來威脅他,卻本是打算把整個國公府拉下水。任何一個家族培養的郎君,都不可能這麼做。
陸致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我說過了,魚死網破,在所不惜。二弟,多說無益,你選吧……我很好奇,你能不能在陸家和之間,堅定地選。”
陸則頓了頓,慢慢地道,“兄長說錯了。我不是只有兩種選擇。”他微微抬起下頷,從容的神顯得幾分冷漠,“我可以殺了你。或者你布置得更周全些,提前把信給心腹,你一出事,他便把信送進宮里。那我也可以用你生母夏姨娘和你妻兒的命威脅你……摘星樓外,明思堂外,兄長可以猜猜,我布置了多人……”
陸致聞言錯愕,怒目瞪視,“你——你敢!”
“我沒什麼不敢的。誅九族的事,我也做了。不是麽?”陸則淡淡地說著,面很平靜,“不過,我不會這麼做……我不會殺你,也不會你妻兒和生母。手足相殘的事,我不想做。我也不信兄長會做。縱你心中有恨,往日你我兄弟分不是假的,祖母父親對你慈不是假的,大嫂待你至誠至真,也不是假的。”
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
陸致心里的怒氣仿佛被一盆水澆下,淋了個徹底,憤怒過后,方才那些的愉悅和快意,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茫然,他臉難看得厲害,良久閉眼笑得狼狽,“二弟,你好生厲害啊……我如何能與你較量,要比算計人心,你遠勝過我。你贏了……”
“我認輸。”
陸則聽了他的話,心中并無快意或是贏了的喜悅,只沉默地等著陸致平復緒。
陸致見他不走,倒是笑了,“怎麼,怕我反悔?”也不等陸則答話,便道,“那你大可不必。落子無悔,我再無能,這點總是做得到的。還是你打算追究什麼?無妨,我既然認輸了,那就任你置。”
除了這一點外,更為主要的是,剛剛陸則用母親、妻兒威脅他的時候,他的確搖了。姨娘生了他,裴氏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們一心一意地待他,他虧欠們良多,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們命。換句話說,陸則說的對,他喜歡江晚芙,但從來沒有堅定地選擇過,一次也沒有。
“大哥,我沒打算追究。”陸則眉間流淡淡倦,沉聲道,“但如果我告訴你,不久之后,陸家將逢大難,如果什麼都不做,很多人會死于這場劫難,大哥還打算繼續與我斗下去麽?”
陸致一怔,陸則卻繼續道,“兄長倘若想幫忙,便進屋說吧。”
說罷,他率先朝廂房走去。陸致在原地停了會兒,終于還是跟了上去,只是進門的一剎那,他突然開了口,“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他沒有說做什麼,但陸則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我不是你,這個假設也沒有意義。但任何時候,我都會想方設法保全。如果必須要死一個人,那個人可以是我,不能是。”
陸致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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