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宮之后, 就一直在書房不曾出來。
王權等人在廊下靜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除卻虞姝之外,眼下還無人與封衡單獨相過這樣久。
辰王的份一直備爭議。
當初先帝在世時, 還是貴妃的蕭太妃最是得寵,貴為皇后的太后反而不被先帝待見。
封衡一出生就是太子,但能在太子之位上從始到終的人, 歷朝歷代以來又有幾個?大多數一開始就被奉為太子的儲君,大抵都了靶子, 保命都問題。
先帝臨死之前還打算召集心腹臣子們,改儲君為辰王。
按理說, 封衡殺回京都后的第一樁事,就是殺了辰王, 以絕后患。
但封衡一直不曾那麼做。
旁人或許不知,但王權對這一對皇家兄弟二人的時經歷卻是一清二楚。
辰王天善良,護著封衡,還曾經將自己最喜歡的雪長耳兔贈給了封衡,更有一次, 替封衡擋了毒酒,差點死于年時。
兒時的封衡亦是在意辰王的。
彼時, 還是皇后的趙氏,記恨蕭太妃母子二人, 借故懲戒辰王,是封衡替辰王擋了十鞭子。
那個年紀的孩子, 皮細,鞭刑過后的封衡, 后背/皮//裂開, 高熱了半個月未退, 勉強撿回一條命,趴在榻上躺了近兩個月才能下榻。封衡也因此徹底得罪了趙氏。
至,在那個時候,兄弟二人甚篤。
可時能改變一切。十幾年的景能徹徹底底讓一個人改變,兒時誼又還能剩幾分呢。
如今十多年過去,兩人又喜歡同一個子,無論是在皇位之前,還是在人上,封衡與辰王都是于對立面。
這一次,王權也想不明白封衡召見辰王的目的了。
沈卿言過來時,又探頭探腦往書房里面去,秋意甚濃,殿線不明,他什麼也瞧不見。
沈卿言一臉怨氣,皇上現在是愈發重旁人了,自打回京都之后,他再不是皇上唯一信任的近臣了。
“王公公,我聽宮門外的守衛說,辰王宮了。眼下,辰王可是在書房?他幾時來的?皇上為何召見他?”
沈卿言一連三問。
王權的一雙已經起了褶子的眼,愣是呆了呆。
沈大人,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些?
太后都沒資格手皇上的事,皇上要見誰便就見誰。
王權薄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皇上宣見辰王似是當真有什麼不可言說的,他可不能壞了皇上的事,遂岔開了話題,“沈大人,你與恒慶王之妹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提及此事,沈卿言清雋的臉上倏然之間就綻放出半是得意,半是的笑意,撓撓后腦勺,道:“正在籌備之中,屆時還王公公能空出宮吃個喜酒。”
王權笑笑,“那是自然的,咱家也算是看著沈大人長大呢。”
這個沈卿言吶,幾乎是皇上一手“拉扯”大……
如今,總算是要家了。
雖說沈卿言的婚事也是皇上的算計,但恒慶王之妹也的確是適合沈卿言的子。
王權不嘆時如梭,也難怪他近日來力跟不上,原是已經年老了。
王權思及一事,提醒了一句,“沈大人若是有心,可盡快娶了楚香姑娘。”只怕京都馬上就要不太平了。
沈卿言自然是想早日抱得人歸,可若是催急了,未免顯得他過于急/了。
反正,他每日都能翻墻過去見到阿香姑娘,倒是不急于一時。
辰王走出書房,眉心微擰,封氏皇族男子皆長了一雙深邃眸,但同樣的一雙眸卻是流出截然不同的神。
封奕奕的眸是風流邪魅的。
封衡則是狠辣沉。
而,辰王的眸看向人時,宛若四月仲春暖籠罩,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溫潤如玉”四個字。
沈卿言深深睨了辰王一眼,大步邁上石階,他一步三個臺階,兩步之后就站在了辰王面前,呵笑了一聲,“王爺怎的好像心事重重?前陣子才大婚,難道王爺不歡喜?”
娶到自己喜歡的子,那才會令人歡喜。
沈卿言是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仿佛辰王不痛快了,他就能爽快。
辰王薄微抿,“沈大人,皇上讓你進去。”
一言至此,辰王徑直走下石階,本不把沈卿言的挑釁放在眼里。也無暇顧及他。皇上代他的事,他就是豁出命也得辦!
沈卿言哼了一聲,轉頭邁書房。
封衡的神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樣也是深沉清冷,沈卿言剛要抱拳行禮,封衡低醇的嗓音淡淡啟齒,“卿言,你自今日起開始著手準備,朕會離開京都一陣子,你隨朕一道離開,將你母親事先安頓去城外。”
沈卿言,“……”
沈大人的第一反應是,皇上要作甚?會不會影響了他的大婚?
沈卿言正要開口,封衡揮袖,“無旁的事,你即刻下去準備吧。記住,做事要不聲,莫要外界看出端倪。讓你母親以“出城上香”為由即可。”
沈卿言張了張。
封衡輕輕抬眼看向他,仿佛無可奈何的輕嘆了一聲,“卿言,你若不懂,就說,問。聽朕安排即可。”
沈卿言一慣聽從封衡的安排,是封衡的鷹爪。
可以這麼說吧,沈卿言這些年所立的功勞,都是封衡出謀劃策,他只負責執行。
“欸,臣領旨!”
*
封衡心意已決。
眼下已安排好了虞姝的去,他自是不舍得,但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當下的況,只能如此行事。
從一開始布局,封衡就沒料到虞姝的出現,更是沒有想過會懷上自己的孩子。
無論是虞姝,亦或是他們的孩子,都不在他原先的計劃之中。
可偏生,這兩者都了他最在意之人。
始料未及的,迫不及防的心。
一想到虞姝和孩子可能會出事,封衡口就無意識的滕起一陣麻麻的疼,明明事還沒發生,可他一旦思及此,心口便有陣陣窒息,舌尖苦。
當日下午,封衡就命人宣了衛氏與虞青山宮。
這是虞姝宮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姨娘。
衛氏出生鄉野,還以為將軍府的門第已經足夠煊赫富庶,今日一見重華宮,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奢靡的宮宇。一踏足重華宮,就可見瓊樓玉宇、朱檐聳峙,如近蓬萊矣。
虞姝早已在庭中等候,聽封衡說,要給一個驚喜,虞姝得知今日能見到姨娘,提前兩個時辰就開始準備。
著一件大袖對襟羅紗衫,下面是娟紗金繡花長,發髻盤在了頭心,戴了一只金垂珠步搖,雖是有孕在,可單單是站在那里,猶是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
衛氏驚艷了一下,忘了幾步開外的貴人,就是心心念念的兒了。
只覺得才半年不見虞姝,已如京都城的其他世家高門的子一樣矜貴。
衛氏眼眶倏然就紅了。
痛恨自己當初的決定,起初只盼著兒能嫁一個尋常良人即可,而今世事造化,兒也踏上了一條兇吉未知的路。
衛氏起初是痛恨新帝的。
可此刻,看著虞姝側站著的高大男子,只見他量頎秀,雖然斜挑的目微寒芒,但,當真是神俊朗好姿儀啊!
衛氏年輕時候看上了虞青山的臉,而今一對比,卻發現,虞青山年輕時候比新帝差得不止一星半點。
岳母看婿,那是越看越滿意。
衛氏此前在朱雀街,只匆匆瞥過一眼封衡,今日如此近距離目睹龍,愣是沒法繼續討厭封衡了。
虞青山倒是鎮定,拉了拉側的衛氏,給封衡請安。
“臣攜賤,給皇上、修儀娘娘請安。皇上萬福,修儀娘娘金安。”
衛氏已是平妻,稱作“賤”并無不妥。
封衡抬手,“平吧,今日既在重華宮設席,那便算是家宴,虞卿和夫人,不必多禮。”
衛氏紅著眼眶,笑著看向兒。又時不時打量幾眼封衡。不是對封衡太過好奇,而是封衡的容貌著實覺得新奇。
如斯俊,到底是怎麼長的?
虞姝在重華宮養尊優,倒也沒到太多的委屈,如今已為人母,不再不就悲鳴,一臉笑意,半點不憂傷,脆生生的喚了一聲,“娘。”
以后,也能明正大的喊娘了。
衛氏又是喜極而泣,都說子是水做的,可真真是個多愁善的如水般的子,“欸!”衛氏應下。
虞青山逐漸直了腰桿,靜等兒喊他,可下一刻,兒卻轉過,去席了。
封衡護得,一把摟住了,一手還護著的小腹。
衛氏也跟了上去,是個心細的,瞧見封衡對兒這般小心謹慎,更是慨萬千。當初懷兩個孩子時,虞青山在邊陲打戰,別說這般關切了,就連一封安的家書都無。
如此一對比,衛氏更加覺得虞青山就是個渣漢子!
怎麼到了如今才看明白呢?!
被落在后面的虞青山擰眉,他有種被冷落的錯覺,但又不能篤定。
按理說,就算是所謂的“家宴”,也應該是帝王最先落座,但封衡先扶著虞姝坐著,這才落座。
這一幕,又被衛氏納眼底。
原本是要在虞青山后面落座,但今日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不想顧及虞青山的面,自行落座。
虞青山是最后一個在席位上坐下的。
他抬手在鼻梁骨上刮了一下,試圖化解難堪。這里是后宮,他又不能當場對衛氏發難。
封衡甩出一個響指,“來人,把見面禮呈上來。”
封衡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如細竹竿一般,甩出的響指又響又脆。
衛氏看呆了,不想,這種民間混混時常會做出的作,在皇上上卻不顯半分違和,反而襯得瀟灑肆意。
虞青山自然是意識到了衛氏打量新帝的目,他在桌底下踢了衛氏一腳,提醒要注意規矩,莫要直視龍。
衛氏被平白踢了一腳,自是不太高興。
本就對虞青山沒了曾經的癡慕和依,索不給與任何回應。
人當真是奇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仿佛能在他上看見一層。
可一旦沒了那份癡嗔慕,在看著同樣的一個人時,只覺得黯然失。
林深遞上大漆托盤,上面擺放著一枚金鑲九龍戲珠手鐲,在秋日微之下,璀璨生輝。
封衡親自拿過手鐲,“夫人,朕多謝你生下昭昭,這是朕的一片心意,夫人且收好。”
衛氏起,雙手接過了手鐲,沉甸甸的一只鑲寶石鐲子,上面的朱紅與墨綠珠寶相互映襯,又有碧珠連綴,一看就不是凡品。
衛氏也沒客氣,免得拂了帝王的面子,笑著謝道:“妾多謝皇上,這鐲子還是妾頭一次收到首飾呢,昭昭能得皇上一心呵護,妾已是心滿意足。”
封衡低醇的嗓音笑了笑,側眸看了一眼虞姝,這又看向虞青山,未置一言,卻又宛若給予了十足的諷刺。
虞青山,“……”
又是他錯覺了?為何會覺得自己被涵到了?
他曾是個執掌三十萬兵馬的大將軍,日夜奔于軍務,哪有錚錚漢子,整日沉迷風花雪月的?
他的確不曾贈送過衛氏任何首飾……
可他把心給了衛氏,難道不是麼?!
他的心,難道不比一只手鐲值錢?
幾年未見衛氏,不想也變得這般淺,竟也開始喜歡俗氣的外之!
虞青山不明白,為何衛氏會變這般。
小廚房宮婢陸陸續續上了菜,虞青山強歡笑,自詡是個大將軍,又是本朝武將之中頭一份的恩寵,他總覺得自己是一位戰神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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