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可以亡，但必須是為主子而亡。

　他不能有自己的七六，可腥見慣了，陡然之間見到那麼一張天真無邪的臉時，到底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應了，“韓靖。”

　他說完，便見轉，抬起頭問太子，“皇兄，韓公子是哪家公子，他長得好好看，本宮以前怎麼沒見過。”

　那一聲公子，又再次讓他失了神。

　他不是公子，在太子買下他之前，他只是賣家養在黑屋的一位殺手，不是等著雇主被買走，便是繼續與同屋的人搏著生死。

　太子沒同解釋，也沒去糾正的稱呼，轉過頭，吩咐他道，“帶回去。”

　他點頭，自然也知道了的份，對行禮道，“五殿下，請。”

　一路上，的目都在自己的臉上，將他全上下都細細打探了一陣后，先是問了他的年齡，“韓公子，你多大？”

　他沒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哪日，只知道年份，不知道月份，是以，他不知道自己是十一，還是十二。

　記“本宮見你比皇兄要小一些，應該還沒滿十二吧。”

　他順著的話，點了頭。

　接著問他，“韓公子是江陵人嗎？”

　他終于沒有忍住，糾正道，“殿下喚在下韓靖便可，在下不是江陵人。”

　似是意外，卻依舊沒有改口，“不是江陵人，那是從哪兒來的？翼州，還是中州？本宮可聽說了，此地的公子爺，長得也好看。”

　他不知道什麼是好看，他只知道如何從敵人的刀下活下來。

　在為數不多的記憶中，他倒也還記得自己從何而來，答了一句，“回殿下，中州。”

　高興于自己猜對了，繼續問道，“那韓哥哥的父母呢，他們在哪兒，家里可還有兄弟姐妹，是不是都長得和韓哥哥一樣好看。”

　他沒答。

　因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兄弟姐妹，一次逃難，他同父母走散，待醒來，便被關進了黑屋子里。

　要想活下來，就得從一道被關進來的人手里，搶吃食。

　幾年下來，他變得冷漠無，對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再執著，直到完全沒有了印象。

　見他不答，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本以為，待知道了自己的份后，便也不會再來尋他。

　是太子殿下的親妹妹，當朝的嫡出五公主，而他只是一個殺手，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際。

　誰知幾月之后，他剛從東宮出來，便見立在東宮前的甬道，堵住了他的去路，見他了過來，沖著他一笑，喚他，“韓侍衛。”

　知道了他的份。

　不再他韓公子，他倒是輕松了許多，他點頭行禮，“五殿下。”

　“跟我去一趟覓樂殿。”

　他沒，因他只聽命于太子，旁的人，無權命令他，“五殿下抱歉，在下還有事要忙。”

　許是那樣的貴主子，從未見過有人會違背的命令，一雙眼睛瞪得亮堂堂的，滿是不可置信，驚訝地看著他。

　他沒功夫陪周璇，垂目從旁經過，剛往前走了兩步，突地轉過來，極為蠻橫地道，“本宮讓你不許走，你就不能走。”

　他是太子最疼的妹妹，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繞過來，立在他跟前，似是知道自己怕什麼，便用的份威脅他道，“你知道本宮是誰嗎，當朝唯一的嫡出公主，皇兄的同胞妹妹，本宮要是生氣了，皇兄鐵定不會饒了你。”

　那是他頭一回，見到了的跋扈。

　他跟著去了覓樂殿。

　一到屋，便轉過來，手忽然牽住了他手腕，指尖的溫度傳來時，他的子瞬間僵。

　他從未被人牽過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沒有牽過他，但記憶中是頭一個牽他手的人。

　曾經的小黑屋，也有人過他，但都已經死在了他的刀下。

　殺手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卻沒有半點察覺，牽著他繼續往前。

　細細的指頭，到他冰涼&3034記0;手背上，帶著一子陌生的暖意，他上的殺氣慢慢地斂了下去，由著將他帶到了屋。

　到了木幾旁，才松開了他，讓人取了個包袱過來，當著他的面打開。

　里頭有幾套料子極好的衫袍，筒靴，還有一塊玉佩。

　抬頭同他道，“上回是本宮不對，本宮不知道你的世，無端提起了你的傷心事，本宮同你賠罪，這些都是本宮賞給你的，這裳是本宮用進貢的云錦緞子，特意讓繡房的人照著你的形趕出來的，還有這塊玉佩，江陵城，像你這般大年紀的公子，哪個上不帶著玉佩……”

　他沒收過旁人的東西。

　時，都是從旁人手里搶，不由抬起頭，目謹慎地看向了。

　還是他第一次瞧見的那張笑臉，笑得極為好看，同他道，“韓侍衛瞧瞧喜不喜歡。”

　殺手，從來就不配有自己的喜好，他反應極快，后退兩步，單膝跪下行禮道，“在下不敢。”

　“你跪下做甚？有何不敢的。”

　他道，“在下本就是無父無母，五殿下并無失言之，且五殿下為主，韓某為仆，五殿下即便要了在下的命，在下也不敢反抗，又何來的賠罪之理。”

　他說完，便起，也沒再留，拱手道，“在下告辭。”

　剛轉過，腳步還未邁出去，又被呵斥住，“你站住。”

　他停下了腳步，但并沒有回頭，上前突然將一盒子糕點塞在了他懷里，“這糕點，你必須得吃，你要是不吃，本宮就同皇兄說，你欺負了我。”

　記憶中，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

　他從不貪食，只求能裹腹，那盒糕點拿回去后，他并沒有吃，擱在了床頭，直到半月后，散出了異味，被旁的暗衛，扔了出去。

　為此，他欠下一份人。

　從那之后，只要召見，他都會前去，替去樹上取過紙鳶，陪去摘過果子，聽不斷地叨叨

　兩年后，就在他以為他將的那份人，已經還清了時，卻又接著欠下了的第二份人。

　他糟了敵方的暗算，了重傷，回來時只剩下了半條命。

　太子將他接進了東宮醫治，他一睜眼，便見立在自己床榻前，彎下來瞧他，角彎出了一道月牙兒，道，“你終于醒了。”

　那張明亮的掌臉上，滿是驚喜。

　他看得出來，是在為他活過來而驚喜。

　五歲起，他便在刀尖下謀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清楚的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即便死了，還會有第二個替代的人出現。

　那些年里，他曾過無數的傷，也曾在生死邊緣，拼命地掙扎過，卻從未見過有人會這般，為了他活過來而高興。

　突然見到，心頭竟是說不出來的酸脹。

　他還未回答，已匆匆出去，讓人喚來了太醫，用著稚地聲音，吩咐道，“你們給他用最好的藥，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皇兄鐵定饒不了你們。”

　守了他半日，看著太醫為醫治完，才走到了他旁，輕聲問他，“疼不疼？”

　“多謝五殿下，韓某無礙。”

　“怎麼可能無礙？”立在記他旁，似是完全不理解他的話，認真地道，“同是之軀，本宮不信，韓侍衛就不知道疼，本宮可怕疼了，上回本宮摔了一跤，膝蓋破了皮，疼了一個晚上，都沒睡好覺，更別說像你這樣，滿都是傷，太醫說了，那刀子要是再進去一點，就到你心口了，怎麼可能無礙。”

　以往的兩年里，他一直質疑，的話為何那麼多，可在那一刻，他聽著在耳邊叨叨，倒覺得的聲音極為悅耳，一陣一陣地將他的意識從混沌之中，慢慢地拉了回來。

　麻木的沒有半點波的心口，也有了的知覺，有些酸，還有一暖意。

　傷好的那日，他上門去道了謝。

　將他瞧了一圈，見他當真活過來了，高興了一陣后，又憤憤不平地道，“這歹徒也太殘忍了些，等本宮查出來是誰傷了你，本宮非得要了他的腦袋不可”

　即便知道那話，不過是在狐假虎威，沒什麼威力，但他心頭還是生了激。

　激，在他會到了，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慶幸是太子的親生妹妹，讓他能在不違背自己殺手原則的前提下，還能償還的恩。

　但似乎并沒有給他償還的機會，反而是他欠的越來越多。

　生辰的那日，他被喚了過去。

　用膳前，四公主喚他過去伺候，他沒，四公主異常惱怒地道，“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哪里來的架子，本宮讓你伺候，那是看得起你。”

　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并不在意。

　他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除此之外，他不會聽從于任何人。

　五公主是個例外。

　他依舊沒，四公主氣得不輕，起便怒斥道，“就你這樣的奴才，還比不上母妃屋里的狗，還真是五妹妹慣著你了，來人”

　“你說誰是狗？”四公主的話還未說完，便從屋走了出來，一海棠長，打扮得花枝招展，立在門口，臉卻是極為難看地盯著四公主。

　四公主還未回過神，便直接翻了臉，“給我滾出去。”

　四公主滿臉震驚地質問，“五妹妹要為了一個奴才，讓我滾？”

　四公主意外，他也意外。

　不過是幾句無關要的話，他并不在乎，但他沒料到，會為了他，同自己的姐妹翻臉。

　倒是干脆，直接同四公主道，“對，就是讓你滾。”

　四公主走之前，氣不過，又對著他罵了一句，“也不知道從哪個石頭里蹦出來的低賤玩意兒，虧得也稀罕”

　話音一落，便沖上去，氣勢洶洶地拽住了四公主的頭發，那子狠勁兒倒是同的子相符。

　他將拉開，抱到了屋，的一雙腳還在不停地往外蹬，“才是低賤玩意兒，全家”

　他及時地捂住了的，待平靜下來后，他才松開。

　倒也沒有再生氣，只抬起頭看向他，眼里滿是同，問他道，“你父母當真不在了嗎。”

　他點頭，“不在了。”

　就算在世，他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同不在又有何區別記。

　低落了一陣，突然又笑著道，“你放心，皇兄不會虧待你的，他要是不要你了，你就到本宮這兒來，本宮養你。”

　他神微微怔住，因笑起來的模樣，著實好看。

　片刻后，他沒有去拒絕，只道了一聲，“多謝五殿下。”

　“你不必謝本宮，本宮對你好，是因為本宮喜歡你啊。”立在他跟前，又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陣，道，“韓侍衛，你是真的長得很好看。”

　旁的話他沒在意，唯獨那句，喜歡他，他聽了進去。

　他及時地偏過頭，躲過了眼里的漣漪。

　接著道，“既然你父母不在了，定也是沒了家人，下回等你的生辰了，本宮替你慶祝可好……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他答，“不記得了。”

　殺手是何份，應該也聽過，愣了愣，良久才道，“皇兄的年齡比韓侍衛要大，皇兄的生辰是在春季，如此本宮倒是覺得韓侍衛的生辰，應該在是夏季。”

　頓了頓，眼里一片亮，興地問他道，“六月初六，這個日子你覺得好不好？”

　他想也沒想，應了一聲，“嗯。”

　與他而言，生辰并沒有任何意義，有和沒有，并沒有什麼區別。

　但很高興，“那以后，六月初六，就是你的生辰了。”

　定了他的生辰，但來年的六月初六，他們并沒有相見。

　太子給他的事越來越多，那日他人不在江陵，去替太子查一樁銅幣造假的案子。

　那一呆便是幾月，回來時，他的床頭放了一個盒子。

　他打開，便見到了幾本書，是在上書房所習的課本。

　里面附上了一張紙條：韓靖，生辰吉樂。

　他識字，都是之前小黑屋的頭目教的，為了賣到更好的價錢，他們必須得認字。

　但也僅僅是認字，他懂的東西并不多。

　給了他書，是想讓他能離自己的份。

　他去找了，像當面激，尋過去時，的婢告訴他，“殿下同蔣家公子出去了。”

　接下來的幾年，兩人一直很見面，他越來越忙，幾乎沒有時間出現在面前。

　慢慢地，同蔣家小公子越走越近。

　蔣家公子是宰相府的小公子，出名門，一的之氣，配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