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
才剛搬完家,在家里吃飯,所以他沒去赴約?!
懷歆不知怎麼的,覺得想笑,但是又想著,但是沒過幾秒,還是屈服了,捂著笑出聲來。
真討厭,人家不是明明都叮囑過他不要食言了嘛。干嘛又不去了啊,可真是的。
懷歆清了清嗓子,給他打電話。
鈴聲響了兩下,通了。
先發制人,笑意地:“哥哥難得想起我啊。”
“怎麼會。”男人的嗓音醇郁低沉得仿佛近在咫尺,“才剛歇下就來找妹妹了,飯都沒來得及吃。”
“是嗎?”懷歆掩著,嗔一聲,“哥哥總是這麼會哄人。”
“是真話。”他氣息清緩。
也就不置可否地輕笑,一邊聽郁承拆開塑料碗碟的聲音,一邊順著漫不經意地問:“怎麼就想到搬家了呢。”
“工作原因。”郁承沒太多。
調可以,想要闖私人領地,不行。他向來界限分明。
懷歆垂下眼,又想笑。
今日心很好,沒計較很多,閑閑散散地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有的時候也歇會兒,讓他得以安靜地吃兩口飯。
——從香港遷居到北京可是項大工程,知道他必然是累極了。
不知為什麼,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人的第六”,懷歆總覺得郁承的緒實則不是太高漲。他是真的想有個人陪陪的。
于是飯后問他:“要一起看部電影麼。”
“好。”郁承輕輕笑。
“看什麼呢?”
“不想看很累人的,你選吧。”
明白他的意思:“好。”
最后挑了《海和爺爺》,一部德國電影,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在阿爾卑斯山的草甸上和放羊的祖父一同生活的故事,藍天白云,綠草茵茵,很恬靜安寧的故事,像是一首溫的夜曲。
片尾字幕緩緩上浮的時候,兩個人無聲地待了一會兒。懷歆向窗外,夜如水般靜謐。
氣氛太好,不忍破壞,但心里總有些念頭無法驅散,迫使問出口來:“怎麼了?能和我講講麼。”
懷歆沒說的很清楚,甚至完全是不明不白,但知道郁承能聽懂。
聽筒中安靜片刻,響起他幽幽一聲嘆息。
“有時候我希你不要這樣明察秋毫。”他低低地,說的話很高深莫測,語氣卻十足溫,“但是妹妹問出口了,我其實心底里又是高興的。”
懷歆知道自己曾經對他是誤判了——覺得他像一本包裝的書,里頭繁文縟節,錦詩集詞。翻開肯定一把子浮華璀璨的好。
可惜不是。
長久以來他給人的覺更像是條染著墨香的謎,雖簡簡單單只有一句話,幾個詞隨意拼湊,卻無論如何都猜不,看不穿。
從未真正走近他。哪怕到也覺得指尖盡是空茫,所知甚。
他將自己包裹在一個桃核之中,初嘗覺得溫甜,但誰又知一口咬下會不會碎了牙齒。
桃核紋理分明,其間會有隙嗎?懷歆不知道,也不敢貿然嘗試。
“所以……是因為……”
到底也才二十歲,真心的事做起來仍顯得笨拙,也不知需說些其他的什麼話。好像以往的伶牙俐齒能言善辯都丟了似的。
但好像郁承也全然不在意了,他問:“我有跟你講過我在哪里長大麼。”
“沒有。”懷歆屏息一瞬,“你沒有講過。”
“你有見過江浙一帶的那種弄堂吧。”
“……嗯。”
“我從小就住在巷子深,早上起來吃我媽媽做的花卷和米粥,然后經過幾戶人家,去上學。”
郁承笑一聲,聲音里聽不出是什麼意味,“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我總覺得那粥很好喝。”
可不就是普通的白粥麼,他說。連橄欖菜都沒有。但是后來嘗遍各種各樣的食之后,卻發現再也找不到當初那種味道了。
懷歆指尖一頓,稍稍收。
其實很難想象他的年是這樣的。
知曉他高中出國的后半段人生,卻不想前面的銜接有些格格不,像是樂曲奏到某一樂章,啪嗒一聲,突然終止斷開,毫不相關的兩截。
“是……想家了嗎?”小心翼翼地詢問。
“如果只是想家就好了。”他淡淡笑,話音里有聽不明的緒。
到底只是同看了幾部電影的網友,不過是景生,看在現下氣氛合適,他才略有推心置腹,但他們的不足夠讓他繼續深剖析自己了。
這一晚掛電話的時候難得沒有再繼續推拉試探,郁承只是溫和地說,謝謝今晚能夠這麼耐心地陪他待上一會兒。
It means something.
Good night.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懷曜慶忙工作到最后一天,趙媛清早早就同家里請的保姆阿姨開始張羅,春聯,掃塵,祭灶神,也喚兩個孩子一齊來幫忙。
當晚的菜肴很盛,懷歆拍了張照,QQ傳給郁承,又用微信給他發新年祝福。
添加了長長的一段后綴,顯得極有誠意。
手機震的時候郁承剛走進潘家大宅,別墅門外空的,除了早些年買來鎮宅辟邪的一對威風凜凜的銅獅子,也沒多置備幾樹盆栽,只敷衍地掛著幾個紅燈籠,著一對春聯,“一帆風順吉星到,萬事如意福臨門”,極其例行公事。
踏上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就聽到里頭乒鈴乓啷的聲音了。
郁承面沉靜地推開門,在鞋柜里拿出一雙客人用的棉鞋,了大,步伐沉穩地走進里廳。
年僅八歲的小妹潘耀跪在地上哭,潘晉岳面無表地著煙端坐主位,小叔潘晉崇在一旁溫聲勸,許琮冷著臉,大哥潘雋事不關己地看戲,其余的滿不在乎地吃著食,只有姨母帶著兩個小孩聲在哄小姑娘。
這麼一出別開生面中,最局促的當屬管家和兩個傭人。
一大家子親戚誰看到郁承進來都沒甚多余的反應,姨母朝他微微點了頭,還道一聲:“阿承回來了。”
細問原因才知道是小妹非要在半山別墅頂放煙花,香港有煙花管控令,潘晉岳因為底下幾個基金出了點問題,心里頭煩得很,沒閑工夫費那人。
小孩子多鬧了兩句,他便發了,直接摔了碗碟。
陶瓷在如洗的白大理石地面上碎裂一塊塊,傭人埋著頭上前去撿拾,屋氣氛莫名肅冷。
郁承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微笑著同幾人打招呼。
“爸媽,小叔,大哥……”
潘晉岳看他一眼,臉稍微緩和。
倒不是因為他來了,郁承覺得這大概更像是種不愿在外人面前出丑的心態,所以強下怒氣。
潘晉崇也是同樣的和藹示意。倒是潘雋的目在郁承上多停留一瞬,言又止,沒接什麼話。
一頓飯吃得沉悶抑,小輩們很會察言觀,都找些理由挨個離席了。
飯后潘晉岳就上樓了,連帶著喚郁承一起去。
他很久沒回家,父子間在書房簡單寒暄幾句,無關痛。
也年近花甲,潘晉岳早就在接班人。家大業大,除開潘雋和郁承這兩個名正言順的,外面還有幾個。他是商人,并不會因緣親疏而有所偏袒,只看能力。
有時太有野心并不見的是一件好事,但是完全沒有也會讓人反。郁承就是屬于后者,寧愿自立門戶也不想和家族有半點牽連,所以這些年逐漸被潘晉岳邊緣化了。
他承認郁承行事頗有手腕,但他向來不缺有能力的兒子。
郁承下樓走出庭院,便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影坐在搖椅上講話。
潘耀著眼睛委屈得不行,潘雋著的腦袋漫不經心地哄。
聽到腳步聲,后者抬起頭,對他懶散地挑了下眉:“終于舍得回來了?”
潘雋是潘晉岳和前妻生的孩子,沒比他大多。郁承十四歲回到潘家,彼時兩人正協議離婚,他是許琮立足的重要砝碼。
他進門那時潘雋過來的眼神惡心得要死——一個私生子。幫著婊子媽上位爭家產,不知恥。
潘雋當然不會知道許琮本沒養過郁承一天,先前隨手扔了,后面見他有用便又找了回來。正值叛逆期的孩子心理是很純粹的,潘雋心里只有滿滿的恨意,看他就像顆礙眼的螺釘。
別墅外汽笛聲起,正午撒下,干凈拔的年背著單薄的行李進門。潘雋在影錯落有致的庭院里瞧著他,心想憑什麼他能這麼坦坦纖塵不染,當晚就送他一份大禮。
厚厚一疊照片。
——早年的時候許琮大著肚子拽人腳哀求,而潘晉岳和彼時潘太目不斜視從邊經過。
讓他看看自己的出有多下賤。
潘晉岳把郁承送到潘雋就讀的香港貴族學校念完剩下的初中課時。
郁承突然一下接這樣的系難免吃力,但他卻無人可以幫襯依靠——潘雋讓人孤立他,除去幾個高門大戶的子,沒人敢同他搭話。但是后者往往也不屑他的份。
打馬球的時候,幾匹馬一下子沖過來,較勁似的,郁承已經狼狽地摔下來了還不夠,他們調轉馬蹄,從他上凌空踩而過。
直接把他手臂碾斷。
富家子弟們耀武揚威地揮著球桿,在下哄然大笑。
當天許琮在醫院看到他時大驚失,沒想怎麼弄這樣。現在是正正當當的潘家太太,做什麼兒子要被這樣欺侮。
許琮責備郁承沒能力,丟了苦心經營的臉面。又掉了幾滴假惺惺的眼淚,上演母子深的戲碼——還靠著這個孩子去討潘晉岳的歡心。
可已然來不及。
就算潘晉岳心底再認為郁承是個可塑之才,也不愿幾個小輩將家里鬧得宅門不寧,傳出去人笑話。
郁承手上的繃帶還沒拆干凈,他就把人送去了國。臨走的時候潘晉岳不痛不地說,好好讀書。而許琮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像打量一顆棄子。
站在離他幾步遠,漠然地說:“終究還是要靠我自己。”
郁承像一只從籠子里放出來的鷹,被人不聞不問地扔在了國。一個如此陌生的地方。
興許是人生已經變革太多,郁承適應得很快,沒有水土不服,反而憑借自己的努力逐漸融了那樣的環境,不僅學業績科科優秀,而且格沉穩開朗了許多。
潘晉岳聽助理匯報的的時候,意外于他的長。潘雋在一旁聽到,嗤笑:“賤民好養活。”
本來這種話私底下講潘晉岳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但是當著許琮的面,他直接扇了潘雋一掌。
心底更是了想法,盤算是否應該把人接回來,好生栽培。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轉過一圈就散了。
——郁承同他不親,這樣的人培養出來反而或許是個患,還不如一條聽話的狗。
郁承是念到大學畢業自己回來的,沒有依靠任何人,甚至沒有同潘晉岳聯系,不聲不響地進了外資大行工作,又讓潘晉岳開始重新審視和考慮先前冒出來的想法。
投行是職業生涯一個還算不錯的起點。潘雋金融碩士畢業之后也是被安排到某家行里,先歷練兩年,再來掌管家族基金。
在MGS屆滿三年之后,潘晉岳委婉暗示過郁承可有的選項,但是他卻無于衷。
他選擇出國讀MBA。
終究是不上道,潘晉岳有些失。
但不想郁承在國外也能折騰,和朋友一起做了個創業公司,半路起家,離場時套現了小幾個億。
潘雋資質中庸缺乏魄力,外面的幾個卻是心比天高容易離掌控,想來想去郁承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可他再次違背了潘晉岳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