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來這些年，溫盞完全沒跟商行舟聯系過。

　從斯坦福畢業后在f大讀研，研究生畢業并沒有立刻回北京。

　在上海工作了兩年，楊珂生病，回來照顧媽媽，才跳槽到北京，進現在的公司。

　所以這期間，跟涂初初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偶爾見面，要麼是紀司宴有事兒想找幫忙，要麼是石一茗實習路過，工作日想跟約個午飯。

　總之都非常匆忙，從別人那里聽到的關于“商行舟”的片段，總是斷斷續續的。

　眼下，這麼乍一聽到他的消息，竟然既不到驚訝，也沒有驚喜。

　更多的是不真實，輕微的幻滅。

　一個好像早就消失在自己人生軌道里的人，就這麼，突然就一言不發地，又回歸了。

　溫盞嘆氣：“是好笑的。他買那麼多紙筆文干什麼？”

　陶也失：“好吧，我聽出來了，你覺得不好笑，沒關系。”

　他撓撓頭：“給他兒子買的。”

　悶頭一個驚雷，溫盞：“？”

　手指無意識地一用力，“啪”地扯斷了掛在包上的盲盒鑰匙扣。

　沒顧上看，震驚地睜圓眼：“什麼？”

　遲千澈也很意外：“他有兒子了？”

　看著年輕的啊。

　陶也很肯定：“他兒子在西城。這不是剛過年嗎，隊長每年都托人過來送東西的，這次估計是恰巧路過，就自己過來看一眼。”

　溫盞：“？？？”

　兒子，什麼兒子？！

　才幾年不見，商行舟兒子都有了！

　而且，怎麼聽陶也的意思是，他平時幾乎都不管兒子死活的，只在偶爾路過的時候看看？

　這什麼啊，這影響也太壞了吧！這是人民解放軍該干的事嗎！

　溫盞目瞪口呆，還想再問，司機側的車門被人拉開，又“嘭”一聲撞上。

　車外冷氣短暫地席卷，又被隔離在外。

　溫盞結結實實打個寒。

　商行舟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低頭扣上安全帶，倒車打算出發：“你們還有什麼事兒沒？沒有的話，回軍區了？”

　他快步走過來，腔微微起伏，上有種熱熱的氣息。

　溫盞對這氣息悉極了，可現在又覺得他非常可恨。

　不高興地，幽幽地將目落過去。

　遲千澈應聲：“走吧。”

　四個人原路返回，商行舟心似乎很不錯，時不時過后視鏡看看溫盞。

　每次過去，姑娘都一言不發，負氣似的盯著窗外，多看他一眼都嫌棄似的。

　商行舟：“……”

　幾年不見，這姑娘更大方，更溫和，但脾氣也更差了點。

　雖然，好像……單單是對著他。

　盯著看一會兒，商行舟失笑，也移開視線。

　-

　到軍區，商行舟本來打算直接送他們回住。

　半途收到消息，當初拆出去執行任務的另一支小隊有消息了，他立刻打算去找一下指導員。

　干脆把開車的任務給了陶也，自己往另一個方向去。

　男人頎長形消失在道路轉角，溫盞還沉浸在對“兒子”的震驚中沒回過神，聽陶也說：“小溫師傅，遲總，今天下午要是沒事兒，來食堂一起包餃子吧。前幾天文工團一票姑娘過來問演出，今天們走了，我們正好可以蹭一頓。”

　遲千澈笑笑，應了句：“好。”

　他送溫盞回去休息，到樓下，溫盞忽然想起：“我們部門，來了新的產品經理嗎？”

　遲千澈想了想：“是有一個，怎麼？”

　“今天早上給我留言，問我北的產品況。我說我在出差，且這個區域不是我負責，回去再跟談。”溫盞頓了下，有點不知道怎麼措辭，“好像有點急，你要不要先跟說一聲。”

　確切說是，對方不太高興。

　公司四萬員工，算法的數量一只手數得過來，個個兒懷絕技，神出鬼沒。

　這次的產品經理是個姑娘，剛職三天，估計也找不著別人，憋了一肚子氣正沒地方撒，“溫盞”名字看著，結果又是一塊鐵板。

　不過，溫盞本來，很想幫解決問題的。

　可對方張口“閉環”閉口“抓手”，看了半天沒懂到底要干嗎。

　早就不是十七八歲軸里軸氣的小溫了，對年人的好奇心非常有限，兒不想知道同事究竟什麼想法，干脆轉頭來跟遲千澈直說。

　遲千澈笑：“你歇會兒，我來解決。”

　溫盞沒推辭，上樓洗了個臉，坐下，打開電腦。

　礙于國和一些特殊文化的原因，同一個產品，在每個區域的用戶驗可能完全不同，需要周期地適度調整算法和架構，這也是件有新舊版本的意義之一。

　需要反復地猜想，測試，然后放棄。

　……等等，放棄。

　溫盞忽然想到。

　給這批設備修改的公式，確實有問題。

　起，溫盞邊系圍巾，邊給遲千澈留言：

　「我出門去看看我們那批設備_(:3」∠)_我不在住，你如果有事，直接微信我，別在宿舍樓下等。」

　等了一會兒，對方沒回復。

　溫盞穿上羽絨服和外套，下樓往外走。

　一旦到啟發，腦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冒出很多猜測，溫盞打算等會兒全試一遍，走到灰小樓門口，被哨兵攔住：“您好，請出示口令。”

　溫盞翻手機，發現口令過期了。

　前幾次都是跟著遲千澈進去的……

　溫盞給遲總打電話，忙音響了幾聲，沒接。

　他剛剛說他也要去休息下……是不是睡著了。

　溫盞沒再打，從手機里調出自己的材料，低頭給哨兵看：“你好，我是……呃，你們這兒，從外面請來的一個，做算法的。我想去看看之前的設備，但我老板他可能是睡著了，沒接我電話……”

　哨兵有點為難：“您要不等他醒。”

　溫盞撓撓臉：“也行。”

　站在原地，用備忘錄把自己想到的東西都寫下來。

　剛寫完，后傳來一聲短促的鳴笛。

　溫盞回過頭，下意識想給對方讓路，一看駕駛座上的人，立時頓住。

　紅車牌，黑的越野，車干凈發亮，胎上軋著未融化的雪。

　男人一軍裝，形拔，坐在駕駛座，眼瞳很黑，正似笑非笑地朝看過來。

　商行舟。

　商行舟的越野。

　溫盞緩慢地眨眨眼，后哨兵敬了個禮，放行。

　商行舟往前一段距離，并沒有囂張地揚長而去，停在溫盞邊，降下車窗。

　出一雙含笑的眼：“大冷天的，在這兒杵著，等我呢？”

　溫盞，這種時候就不軸了，實話實說：“我上司不在，我自個兒進不去。”

　商行舟輕笑，溫盞離得近，聽見車鎖“咔噠”一聲輕響。

　他嗓音微啞：“上車。”

　溫盞思索半秒，抱著包繞到副駕駛。

　商行舟朝哨兵比手勢：“我的人。”

　哨兵這回沒攔。

　過了崗哨，離小樓還有一段距離。

　商行舟其實知道要去哪，但他余看著溫盞乖乖扣安全帶，還是不不慢地，拖著尾音慵懶問：“去哪兒，師傅？”

　這語氣仿佛在問出租車司機，溫盞索不看他，平淡地指路：“前頭左轉，一路到底。”

　商行舟失笑：“進來時不敢給老板打電話，你使喚我倒是很順暢？”

　溫盞看著前方，目不斜視：“那沒有，您要是不滿意，可以原地把我放下。”

　嘿，就沒見過這麼翻臉不認人的。

　商行舟抵著腮笑了聲，車開得很慢很慢：“既然你老板沒什麼用，那要不你下次過來，試試報我的名字。哨兵問你認不認識我，你就說——”

　溫盞一本正經地接話：“是不太認識。”

　商行舟：“……”

　行。

　商行舟確定了。

　溫盞就是不高興，針對他的那種。

　但是，為什麼？當年兩個人不是說好了麼，他這輩子沒見過那麼面的告別。

　明明心平氣和地分了手，現在也沒什麼理由生氣啊。

　車繞個彎，停在白小樓前。

　四下沒有別人，溫盞一早想好了措辭，解開安全帶，客客氣氣地就要道謝：“謝謝你，商隊……”

　那個“長”字甚至來不及說出口。

　門鎖又是“啪嗒”一聲輕響。

　這次是上鎖的聲響。

　形微頓，轉過去。

　商行舟拔了鑰匙，沒看，微低著頭，好像有些納罕地，輕笑了聲：“怎麼著啊，我不就說了句你老板不行，至于介意這樣？”

　溫盞張張，但也懶得解釋：“謝謝你送我過來，辛苦開下門。”

　“我不開，你來制裁我吧。”

　重逢這兩天，要麼是直接推開他，要麼就是這樣，不冷不熱的。

　商行舟上那勁兒又上來了，面對溫盞的時候，上的細胞都不太聽話，非常想犯渾。

　車鑰匙在手指間轉了個圈，他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神，起眼皮轉過來，慵懶地朝勾起角：“那小子說，他是你男朋友。結果今天買服，他連你外套尺碼都不知道。”

　那更別說別的了。

　本來重逢那晚，他還有點生氣的。

　遲千澈和溫盞相的場景就跟投影似的在他腦子里回旋，晚上夢里都夢見跟老板倆手牽手，結果今天再見，他又品出點兒別的意味。

　如今這個得到證實，他心里小人的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溫盞，我看你這男朋友不怎麼樣啊，關鍵要用他的時候，一次都用不上。”他拖著音，不不慢，仿佛看一切似的，低笑，“你挑男人的眼越來越差了。跟我談了那麼一陣兒，標準不跟著提高一下？”

　溫盞接住了他這個眼神。

　這麼些年不見，他上多出來的是被時間打磨的耐心，以及銳氣，和能夠沉靜思考問題、面對突發況的冷靜。

　可就這麼一笑，那種囂張的氣，與生俱來不可一世的年氣，在這一刻充斥車，積走所有其他的空氣分子。

　溫盞不高興：“他是我老板，怎麼可能告訴你他是我男朋友？他有病嗎，自己造自己的謠？”

　“而且，他一點都不差。”只微微停頓了下，抬起眼，很認真地盯住商行舟，一字一頓，“哪怕真的不算出眾，他再差能有你差嗎？”

　再差，能有，你差，嗎。

　從來沒人敢拿他跟別的男人做對比。

　商行舟被懟得蒙了一下。

　溫盞第二次重復：“麻煩您開一下車門，讓我下去。”

　商行舟仍然沒有放行。

　他著，就這麼短的距離，像是隔著萬水千山。

　深邃的眼瞳深，那點兒調笑的笑意跟瓦解似的，一點一點地剝離著落了。

　半晌，他低聲：“是不差，我說錯了。”

　微頓，他又問：“好多年不見了，溫盞，你過得好嗎？”

　好不好的，又跟他有什麼關系。

　溫盞心里憋著一氣，抬眼還想懟，對上商行舟的眼睛，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怎樣一雙眼，漆黑的，深邃的，著你時，讓你覺他眼中全世界都沒有了，只剩下你。

　年時代，他對告白，低頭親吻時，也是這樣一雙眼，這樣專注的眼神。

　移開視線，悶聲：“我還行。”

　車陷小小的沉默，沒有攀談，所以兒不往下問：你呢？

　商行舟無聲地嘆口氣，打開鎖，車很輕一聲“啪嗒”。

　溫盞拉開車門，想走，邁出去一半，又收回來：“商行舟。”

　商行舟看：“嗯？”

　“以后別問我好不好。”較真地，咬了下，說，“多問問你兒子好不好。”

　說完，下車，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留商行舟一個人在原地，費解地皺眉，長久地凌。

　他原本還在想，這姑娘，好好地，生什麼氣啊。

　給買零食了，怎麼還不高興？

　現在，他就想知道。

　是哪個不要命的，在外面造這種黃謠。

　今天白天，他進小區時，保安問，怎麼不開車進去。

　他還高興地，給人指了指：十二層樓呢，我媳婦不舒服，爬不了這麼高的樓，會缺氧。

　結果，就這麼個空檔，有人趁著他不在，在他背后，說一些胡話，來擾視線。

　——他哪里來的，兒子？：）

　-

　溫盞在室待了一下午。

　出門時口干舌燥，站在走廊上喝水，拿起包才發現拉鏈上空空的，外面掛著的那個盲盒掛墜沒了。

　溫盞：“……”

　不是吧。

　愣了下，沿著上來的路找一圈，外頭沒有，里面也沒有。

　溫盞有點郁悶。

　恰巧遲千澈打電話下樓，打開手機才看見留言：「不好意思啊小溫，我睡著了。」

　溫盞敲字：「沒事，我現在過來。」

　不介意老板睡著，但有點介意吊墜。

　那吊墜是前幾年涂初初去上海找，兩個人一起的盲盒，一對，后來做了油膠鑰匙扣，一人拿著一個。

　怎麼就掉了。

　兩個人一起去食堂，溫盞在路上跟遲千澈解釋公式，撞見一票一票年輕小士兵。

　軍區人多，指導員擔心食堂師傅包餃子速度跟不上，了些人過來幫忙。

　有組織的男孩兒看起來總是要冷一些，荷爾蒙氣息沖破天際。

　溫盞腦子里過電，想到涂初初前幾天發給的那個音頻：男人，全都是男人。

　就這麼蓬的荷爾蒙里，商行舟依舊是出類拔萃那一個。

　立在人群前，非常拔，背著手。

　溫盞掃一眼，定住。

　看到了。

　他手里拿著一個紫的油膠小人，好巧不巧，就是剛剛弄丟的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