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岳家底頗,他的大兒子張南高中畢業后便去了一家工廠工作，現在也是個小管理了。

　平日里張南的工作不算忙，加上他子隨了母親,格外爽朗,借著那親和勁兒，張南朋友還不,各行各業的都有。

　因著這一點,張南的消息還算靈通。

　也就是今天,張南吃完午飯，還沒來得及去上工，一個平日里關系一般的朋友就找了過來。

　這個朋友是賣報紙的，走得多、聽得多，看見張南后,他湊到他邊，一副神神的樣子。

　“張哥，我告訴你一個。”

　張南有些疑,卻還是停下腳步，仔細聽朋友說話。

　隨后，他便聽見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他的姑姑的孩子,居然被抱錯了！

　張南只有一個姑姑,那就是張茵，他的姑姑又只有一個兒，那就是表妹蘇玲。

　這麼說，蘇玲居然不是他的表妹嗎？？

　第一時間，張南居然是松了口氣。

　沒辦法,他生熱,好友眾多,但就是和這個表妹氣場不合，為此，他和自己的表弟蘇闌關系都差了。

　現在知道蘇玲不是自己親表妹后，張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直不喜歡蘇玲。

　其實起因只是兩人爭同一個玩，畢竟張南也只比蘇玲大3歲，表姑帶回來的玩他也沒玩過，怎麼可能不喜歡。

　但在全家人都袒護蘇玲，指責張南后，他就開始起了逆反心理。

　隨后，張南像他爸一樣，觀察起蘇玲，便發現了許多不妥的地方，更別說張南還是帶著反去觀察的。

　只是全家人都心疼這個不好的表妹，張南腦子靈，自然不可能明正大地表現出自己的厭惡，便只能敬而遠之了。

　要張南說，大家都心疼表妹不好，可是表妹哪里慘了？大家都關心，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哪一樣不是先著的？

　相比之下，難道不是他們這些同齡小孩更慘嗎？

　再說了，大家天天說表妹不好，但和自己搶玩的時候，那力氣可完全不小啊！

　因此，即便長大后蘇玲變得有禮貌了，還會給他準備生日禮什麼的，但張南就是不喜歡。

　此刻知道蘇玲不是蘇家親生的孩子后，不得不說，張南著實起了些看戲的心思。

　他想看那個素來裝模作樣的表妹，被撕破面的樣子。

　因此，張南直接請假，下午也不去上工了，就連忙趕了回來，告訴他爸這個勁的消息。

　但吼完一嗓子后，看見客廳目瞪口呆的兩人，張南這才察覺不妙。

　……當事人·苦主·姑父還在這呢。

　張南有些尷尬，索坐到他爸邊，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茶水下肚，尷尬似乎跟著消失，張南的八卦心占了生風，他看向蘇余，詢問道：

　“姑父，蘇玲是被抱錯的，你知道嗎？”

　蘇余的眸中殘余著點點震驚，卻不是震驚于這個消息，而是震驚于為什麼張家會知道自己一直瞞的這件事。

　難道是大河縣派出所的警察的？可是抱錯孩子也和張家沒關系啊！

　至于辦公室幾個人，蘇余相信他們不會騙自己，答應了保就一定不會出去。

　無論如何，蘇余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眼中的震驚之被張南誤解了，張南以為他也不知道真相，便安道：“姑父，沒事，好歹現在知道了，你們快去接回親表妹吧！”

　是的，在張南看來，蘇家人對此事也完全不知，而且他也不知道孩子是被故意抱錯的。

　倒是張岳，由于閱歷多，他察覺此事的不對勁，便詢問道：“小南，你從哪里知道這件事的？”

　張南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地代了：“我朋友說的，他在鋼鐵廠那塊地方賣報紙，無意中聽說的……”

　說到這里，張南停了下來，很顯然，他也察覺了不對勁。

　是啊，既然鋼鐵廠有人議論，那麼作為中心人的蘇余怎麼會不知道呢？

　而且要接回真正的外甥，他們也完全沒有頭緒，就連張南，也忘記詢問朋友了。

　張岳突然將手中的茶杯猛地放到了桌面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的目如鷹，牢牢鎖定住蘇余，沉聲道：“妹夫，你如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不說出來，我是不會借你錢的。”

　聽見這句話，蘇余拒絕的話被卡在了嚨，他張了張，察覺對面的大舅子和外甥的目，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坐在他們對面，就像犯人一樣。

　蘇余仿佛泄氣一般，他原本拔的子垮了下來，原本保養得宜的臉上，皺紋也逐漸浮現。

　想到還在鄉下的親生兒，躺在病床上的年輕孩，蘇余突然覺得一切沒意思極了。

　看了眼對面的張岳，蘇余深吸一口氣，面無表地說出了全部的真相。

　“張哥，我和阿茵早就知道了真相。”

　……

　聽完全部后，就連張南都猛了一口氣，要知道他朋友多，黑市這種地方更是當做自家院子一樣逛，從前可沒聽見奇聞八卦。

　但一切和自己姑姑家發生的事一比，那都不算事兒！

　原本張南只覺得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一定能狠狠地挫一下蘇玲的銳氣。

　但現在，他只覺得可恨。

　就因為蘇玲和的親媽，自己的親表妹就流落在外地多年！

　張南不同學都下鄉了，有幸返城時，他見過這些老同學的模樣，明明只是兩三年，卻仿佛蒼老了十歲！

　別說臉上的皺紋曬斑了，就連手腳上，都全是老繭！

　連年輕小伙子都不了的地方，他的親表妹，居然呆了18年！

　而且看他姑父的意思，還想讓表妹繼續呆在那個地方！

　張南本就是個年輕小伙子，雖然有些小聰明，有時候會權衡利弊，但現在他什麼都不想管了。

　不想管什麼長尊卑、什麼親戚關系，他只想狠狠地將眼前的糊涂蛋打醒！

　不過不用張南出手，他爸已經先出手了。

　“砰！”

　張岳起，狠狠一拳砸在了蘇余前，蘇余順著慣摔倒在地，牽了椅子，發出巨大的響聲。

　張岳居高臨下地看著蘇余，那張剛毅的臉龐上滿是憤怒：“蘇余，我告訴你，那個孩子不是你的兒，也是我的外甥！”

　“你有資格做出這種決定？你有什麼資格瞞這一切？是不是沒有蘇玲這件事，你會將這個瞞到死？”

　“然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兒在鄉下吃苦，看著我們張家寵著一個冒牌貨！”

　平日里，張岳也不會這麼形容蘇玲。

　可惜一切都撞到一起了，蘇玲出事，惡意傷人，親生兒卻吃苦18年，現在還沒自己的親生父母放棄。

　這一切，無法不讓人憤怒。

　張岳逐漸冷靜下來。

　“阿茵是我妹妹，我最了解的為人，太善良，或者可以說懦弱。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決定我能理解，但是你，蘇余，你為的丈夫，你有資格和義務照顧！”

　“這些年，為了那個冒牌貨，我的妹妹從十指不沾春水變了一個天天做飯的婦人，但是手中的水泡卻永遠無法消去。為了那個冒牌貨，從原本那個年輕健康的小姑娘，變時不時就會心悸的模樣。”

　“還有我的外甥蘇闌，為了這個冒牌貨，他在學校和人打架，了分，去不了更好的大學，畢業了也只能在小報社工作。蘇余，你還記得嗎，蘇闌6歲那年說過，他想要參軍，但就因為履歷上的分，他永遠無法實現這個夢想。”

　“從前我只是不說，但蘇余，你仔細想想，為了這個冒牌貨，你將我的妹妹和外甥糟蹋什麼樣了？”

　“如果是親生的，還可以說一句命運如此。但是現在暴出不是親生的，的親媽是個牢犯，自己也惡意傷人。”

　“蘇余，以你的閱歷，你難道還分析不出來嗎？你難道還判斷不出來，什麼樣的決定才是正確的？”

　見蘇余手撐在地上，垂著頭的模樣，張岳知道多說無益。

　他的妹妹子，找了蘇余這個同樣子的丈夫，原本兩人契合，有共同話語，這樣的生活很好。

　可惜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兒，蘇玲，不但差，仿佛天生懂得怎麼拿人心一樣。

　就好像白羊一家，收留了一只小狼一樣。

　小狼長大了，這窩白羊可不就遭殃了嗎？

　張岳嘆息一聲，他揮了揮手，直接道：“蘇余，你走吧，我不會借錢給你的。”

　“就算阿茵來了，我也不會借。蘇玲自己做的錯事，就應該自己償還。”

　聽見這冷漠的逐客令后，蘇余面僵，最終還是緩慢了爬了起來，緩慢地離開。

　他甚至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頭發。

　看著那個落魄的背影，想起從前總是溫潤儒雅的姑父，張南也不免有些唏噓。

　實在是世事無常啊，關鍵他這姑姑姑父，確實也有點拎不清。

　就在張南這麼想的時候，他爸突然看向了他，沉聲道：

　“小南，你過兩天請個假，去一趟大河縣。”

　他的妹妹是18年前被抱錯孩子，那麼那個親生孩子，現在一定在大河縣。

　……

　為公社老師后，蘇墨墨的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每天早上去公社上課，和可的孩子們相，中午吃食堂，過上了有油有的生活，晚上再回家，被蘇夸夸夸。

　這樣早起早睡還健康的，而且有時，路上還能有個陪聊的。

　走出校門，看著依靠在自行車上的男人，蘇墨墨輕笑道：“怎麼，陳同志，你還不回縣城？”

　看見朝著自己走來的，陳戚文的目逐漸亮了起來。

　在大河大隊的這幾天，是陳戚文最快樂的時。

　從前，陳戚文沒有自己的追求，他好似游離在人間之外，隨意玩樂，毫不在乎世俗約束。

　因此，才會有蘇墨墨心中那個第一次見面便得清奇的陳戚文。

　陳戚文約莫隨了他的母親，是有一些浪漫細胞在的，他小時候便喜歡寫寫畫畫，對時裝的敏銳更是非比尋常。

　能夠為走在首都大街上都引人注目的存在，不僅是因為金錢，還有他那超前的審。

　陳戚文過去的21年，都在追尋著，尋找著母親扔掉的那支白玫瑰。

　見到蘇墨墨的第一眼，陳戚文的眼睛便亮了，之后的相中，他越發被的在吸引。

　只要和在一起，哪怕下地干活，哪怕什麼話也不說，便已經很快樂。

　蘇墨墨就是他畢生尋找的那支白玫瑰。

　陳戚文的手段一向葷素不忌，從前陳紅只要和他求助，他就會幫助。

　之后，陳紅笑了，陳戚文卻毫無覺。

　他不怕吃苦，不怕疼，因此，他也不理解別人的痛苦。

　但認識蘇墨墨后，除掉敵的過程，陳戚文卻覺得很爽。

　就好像他將自己的白玫瑰圈得越來越一樣。

　或者換個說法，他的白玫瑰向往著更大的世界，陳戚文便會除去障礙，再將花圃逐漸擴大。

　他依舊擁有著自己的白玫瑰。

　而，也能見到更大的世界。

　…

　蘇墨墨騎在自行車上，天氣逐漸回暖，著吹拂過耳邊的清風，不回頭，看著后那個慢悠悠的影，喊道：

　“陳同志，你跑快點！”

　沒錯，小陳就是這麼熱心，騎自行車過來，將車留給，再自己走回去。

　蘇墨墨有些好笑，沒想到初見時那麼一男的，現在還會顧慮社員的目。

　不過有了代步工，的心也不錯，便也騎得慢了一點等著男人追上。

　陳戚文的腳還是有點使不上勁，但他從來不怕疼痛，便控制著雙，走得與常人無異，臉上更是沒有泄一表。

　看著回眸淺笑的，原本麻木的突然涌上一暖流。

　男人看著遠的天空，廣闊的田野，想起久久不曾回信的哥哥，以及沒有離開意愿的。

　陳戚文突然理解了自己那個追到鄉下、拋棄一切的妹妹。

　他現在同樣覺得，只要蘇墨墨在這里，那麼一輩子呆在鄉下也很好。

　不再追求所謂的，所謂的流。

　只要在自己邊，那便勝過人世間一切風景。

　每天和一起，沐浴著、雨，著晴天、暴雨，或許，這便是人生。

　或者說，對于他陳戚文來說，蘇墨墨……便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