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復安酒醒之后,做過的混賬事自然又想起來了。
他拍著額頭,暗恨醉酒誤事,盡管心有怨懟,但沈氏還是要好好哄的,素是個好,這些年無半點差錯,若不再甘愿為自己遮瞞,那就壞事了。
“去應寶齋尋些討人喜歡的東西來。”他扶著頭朝外邊吩咐道。
跟著的業平早已稔此事,應了聲“是”就讓人置辦去了。
午飯前,一只冰玉鐲連帶盒子就放在了他的書案上,趙復安拿著盒子去尋沈觀魚。
沈觀魚卻未用午飯,而是披著件玄披風正打算出門,兩人在門口撞了個正著。
趙復安看打扮有些訝異:“要出門去?”
沈觀魚屈膝行禮,“正要去尋夫君,我妹妹如今住在舊宅,因妹夫之事整夜難眠,來信尋我,觀魚想家去陪兩夜。”
趙復安有些不樂意,一去兩日,莫不是對昨日的事還心存怨懟?
“昨日是我喝多了,你莫放在心上。”趙復安耐著子再說一遍。
面上無波無瀾,輕搖頭道,“能讓夫君醉中也惦念之人,想來是個不錯的子,若是夫君有心想納,觀魚并無二話。”
趙復安又不是傻子,他納妾有什麼用,多找個人在家杵著還得防東防西的,不如像現在這樣,有個有獨鐘、潔自好的名聲。
他扯謊道:“你莫多心,我昨日是以為自己還在明侯的酒宴上,喊的莘娘是奉酒的小丫鬟罷了。”
“觀魚,我心中只有你,那些混賬話,是我喝多了酒昏了頭吃飛醋,夫人寬慈,就饒我這一回吧。”
他既肯讓這一步,沈觀魚也確實要借這個臺階事:“夫君的心觀魚如何不清楚,平日里的恤疼惜我也都看在眼里,這麼多年就這一回,我還能揪住錯不,這回去見過妹妹,回家時給你帶些我爹存的好茶。”
話說到這,趙復安不讓回娘家是不行了,只好勉強道:“你想回就回,多帶幾個人跟著就是。”
“是,多謝夫君。”這回總算有些真心實意的笑。
“看你腕上的素凈,就想送你些好的戴著,今日你出門不巧,妹妹的禮為夫日后再補上。”
面上笑意放大,里邊含著恰好的驚喜,道:“多謝夫君,這里邊是什麼呀?”
沈觀魚笑時璀璨,玉容絕俗,任趙復安看了三年多也不免怔愣。
自己這世子妃真是寐含春水、如凝脂,這模樣往外走,實在難讓人放心……趙復安不知何時的瓣,帶著沉迷。
沈觀魚輕歪著頭,趙復安這才回神。
他送的是什麼來著,來時竟忘了打開看。
“自己看。”撤了手,神莫測地輕拍了的肩,轉離去。
等人走遠了,沈觀魚打開一看,又是個冰玉鐲子,“啪”地合上,讓扶秋擱進了屋里去,手腳輕快地坐馬車回沈府去了。
沈落雁自然又要追問一番,沈觀魚不得不反復地安
晚上夜漸深,整個沈府一片寂靜之時,沈觀魚悄悄起了,未驚睡的沈落雁。
扶秋早就在外邊候著了。
老管家盯著從齊王府跟來的人都睡下了,往這邊打了個信號,二人繞到了后門去。
五更天后,潘盛街東的鬼市子就開了,賭博銷贓、瓷文玩,正經集市商鋪里見不到的東西,這里通通都能找到,熱鬧至天亮方散去。
自馬車上下來的,是兩個纖挑的年郎,都戴著面,這在鬼市上并不是怪事。
沈觀魚多年不做這事兒了,步子很是別了幾步才好過來。
扶秋在旁打燈籠,們沿著暗街一路走過去,是有功夫在上的,所以沈觀魚才會帶出來。
長街走到一半,他們在一賣瓷的攤子停了下來。
“都是真的,各朝各代應有盡有,隨便看看啊。”攤主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人,胡子干凈整潔。
沈觀魚稍拉起擺半蹲下,略看了幾眼,白玉似的手指曲起在最大的長頸纏花瓷瓶上叩了幾下。
那中年人耳朵了,掀起眼睛來看:“小郎君,敲壞了可是要賠錢的。”
“先前已經讓人先來找你看過貨了,”沈觀魚說道,“可有我要的?”
這是爹爹舊年來往最多的消息販子,沈觀魚已經提前讓人來過,今晚是第一次來尋他。
攤主笑了聲:“想要釉漂亮的,那可稀,不過我家里存了些,小郎君且隨我來吧,你這筆生意做了,我半個月就在家躺著嘍。”
說罷將瓷套了車,帶上兩人坐上了板車。
不遠的酒樓上,二樓臨窗的雅座被兩人占據,視線落在了隨攤主離去的二人上。
“陛下本不須親自來。”申斂一張臉常年嚴肅冷厲,說話也直白。
趙究卻不理會,而是對沈觀魚的背影流出欣賞:“原以為混賬的齊王府會把人消磨廢了,結果膽子還是這麼大。”
“到底是流之輩,就算得到消息也不會有什麼作為,茲事大,主子真讓來做這事?”
“很聰明的,也不會停手的,”趙究挲著茶盞上青的團絨花,“不過卿說的對,以防萬一,該有人去提點一二。”
不待申斂說話,他又很快開口:“那就勞朕累,親自走一趟吧。”
一口未的茶擱回了桌上,著墨緞袍的頎長影轉眼就下了樓去。
皇帝不在宮中,反倒在宮外隨意逗留,申斂不是史,咽下了諫言。
沈觀魚和扶秋隨著攤主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巷子,見著走暗巷盡頭的一間僻靜的屋子。
“你問的消息,可難打聽啊。”屋,程六嘆了口氣。
既然將們帶進來了,沈觀魚知道一定是有消息了,“求程叔告知于我,這個消息多錢我都買。”
程六目沉沉地看著:“這不是錢的事,你爹都沒了,既嫁進了齊王府,安心做個世子妃不好嗎,空印案不是玩笑,和你在江南隨便想到一個主意,幫你爹破了點小案子不一樣。”
他是沈鈞的舊屬,也是舊友。這事兒沈鈞的兒想管,他要勸。
沈觀魚明眸映著桌上的一豆燈火,“張憑云陷牢獄,這事兒若連我都不管,我妹妹就活不了。”
沈落雁這輩子在家人、丈夫的疼中長大,這麼大的年紀還跟孩子一般天真,本經不得風雨摧折,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只能靠。
程六見沈觀魚態度堅決,只能將一張紙遞給,沈觀魚借著燭火看過,大致了解了張憑云窩藏空印文書被發現當日的事。
原是軍營中集中漿洗裳的搗娘在洗裳的時候,不慎扯爛了張憑云的一件里,在那裳有夾層,空印文書直接從里邊掉了出來。
搗娘看上頭印著幾個印,又不敢隨意丟了,只好呈給上峰,這才暴了此事。
沈觀魚將紙條塞進了袖中,再次看向程六:“程叔說這次和那些小案不一樣,不一樣在哪?”
程六擺手:“這事我哪知道,但是‘空印’二字,你且細思。”
空印文書,這字號已經久不聽聞了,但沈觀魚確實聽父親說過那段歷史,還是先帝當皇子的時候。
當時睿宗朝的一樁集貪腐案,當時各地收上的錢糧、軍需在路途中難免損有缺損,和在原地時出的賬目總會有差錯,空印文書本是為此想出的應對之策。
印提前蓋下了,卻是空白的,為的就是到京城,戶部核算之后再填上數目,就可應對結項,
可不員拿了路途遙遠當幌子裝糊涂,貪墨、做假賬的事不一而足,甚至連各地軍鎮人數都可以用空印文書,朝野一片象。
睿宗已被朝臣到眼前,不得已痛下狠刀,此案牽連幾萬人,流漂櫓,全國上下的劊子手里的刀都砍得卷了刃,菜市場的水都沖不稀,百姓砍頭都看膩了,回家本吃不下飯。
這事了大靖立朝以來最大的案子,空印文書被徹底杜絕。
之后先帝爺恤,知道押運糧草上京的員辛苦,便定了一個可供折損的范圍,得了賢名。
沈觀魚當時聽到張憑云手中有軍鎮的空印文書,心中震驚之余,更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程六知道姑娘聰明,爹恨不得從六歲開始夸,一看面就知道明白,又勸:
“這事兒太邪門,先帝可是下了死令,真犯了事兒,皇帝都沒法救,要我說,沈家說不定將來就你一個人丁了,也別去犯傻了。”
沈觀魚深吸了一口氣,將提前備好的銀票裝在荷包里留下,“謝謝程叔的勸解,但觀魚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走上絕路。”
說罷,施了一禮,帶著扶秋出去了。
嗨!程六搖頭,這姑娘和爹像,是真的倔。
沈觀魚記得來時的路,和扶秋在僻靜的巷子里走著,頭頂玉兔皎潔,月和燈籠的將兩個人的影拉長。
安靜的夜更顯得人語清晰。
沈觀魚道:“我記得張憑云所在的軍鎮是,登州?”
扶秋也記得清楚,點頭:“確是登州,當時登州都指揮使在二姑爺親時還送了禮呢。”
當時的衛指揮使……沈觀魚已經嫁人了,外頭的人事和消息都知之甚,朝中局勢更是一問三不知。
嘆了口氣,心里極快地思索起了能快速了解時局的法子,明日該想個法子找爹爹還在為的舊友打聽一下。
一路沒什麼阻礙,們又回到了停放馬車的地方。
扶秋幫著沈觀魚將車簾掀開,即刻嚇了一跳。
竟沒察覺到里邊有人!
沈觀魚率先認出了人,更是震驚。
趙究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彼時皇帝就在馬車上自在安坐著,長屈起,在車顯出幾分仄,撐起的擺垂在銀紋皂靴筒上,車上燭火映著緞袍,有微微華流轉,顯出質的上乘,
車只點著一盞油燈,足以瞧見年輕帝王完無瑕的下頜,他稍低頭,那漂亮的模樣全顯了出來,兩筆斜飛的墨眉下,工筆般雋麗的眼睛映著星火,正似笑非笑地看著。
“侄媳,這麼晚出來所為何事?”又親切又戲謔,似長輩似同輩。
不知為何,在那樣的眼神下,沈觀魚莫名地生出想逃的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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