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浴蘭節將至, 莊子上開始忙碌起來。
浴蘭節在每年的五月,時值春夏之,蚊蟲多發, 時人以蘭草湯沐浴去污為俗。
喬沅用完晚膳,閑著無聊, 挑著燈跟嬤嬤學編五繩, 大霽一直有在浴蘭節給小孩戴五繩的傳統, 寓意驅邪消災。
綠袖正籌備浴蘭節的東西, 想到了什麼:“夫人,今年的粽籺還如往年一樣麼?”
尋常人家的粽籺一般放些棗、餡,喬沅不一樣, 喜歡放各種料,八寶、蓮子、松仁、火,倒不是都喜歡吃, 只是喜歡挑到不一樣粽籺時的新鮮。
喬沅白玉似的五指纏繞著五彩線, 眼花繚地看著嬤嬤的作,顧不上抬頭, 急急忙忙應了聲。
綠袖嗔道:“今年可不一樣了,夫人再想想, 可有什麼忌口的?”
喬沅愣了下,回過神來才明白綠袖這話的意思。
在喬沅邊多年,對夫人的喜好了如指掌,這句話自然不是問喬沅。
喬沅隨口道:“不要放紅豆。”
這種東西一般不會出現在日常膳食里,只是之前有次齊存偶然吃到了紅豆餡的糕點,后背起了一片疹子, 雖說他自己不當一回事,不痛不的, 但能避開就避開吧。
門口竹筒里艾葉已燒盡,空氣中還殘留著艾草的獨特氣味。
大壯推門而的手一頓,一怪異自心頭略過。
他自然聽得出這是在問他的忌口,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何時不能吃紅豆了。
許是夫人自己近日不想吃紅豆餡吧。
大壯沒放在心上,長過門檻。
嬤嬤和丫鬟見他回來了,都識趣地收拾東西退出去。
喬沅坐在榻上,微微低著頭,睫纖長,燭火照在臉上,臉蛋如羊脂玉般瑩潤,難得映出幾分溫的神態。
還在理那團線,沒注意靜,直到被人抱在上才回過神來。
“你近幾日怎麼都回來得這樣晚?”
大壯了的臉,下擱在肩上:“皇帝又病了。”
這個時節上京都暖和起來了,皇帝這個時候病倒,可見底子已經垮到何種地步。
喬沅哦了一聲,還在和那團五繩斗智斗勇,鼻尖都冒出汗珠。
小人一向要做就做到最好,前面編好了幾次都不滿意重拆了,現在線都纏繞在一起。
喬沅越理越,后出一雙手,五指在線團里穿梭,耐心地分開一縷縷糾纏的線。
喬沅回過頭,見他斜眉鬢,眼神認真。
堂堂一個帶兵打仗的大男人,做起這種細致活兒也一點兒都不急躁。
漆黑的眼珠倒映著燭火,溫熱的溫從相的背部一點點傳過來,喬沅手指蜷了一下。
男人注意到了的目,手下作不停,低頭親了一口。
喬沅總覺得被親的地方燙得嚇人,甚至溫度還一點點從那小半張臉蔓延開來,子忍不住了。
屋子里安靜極了,喬沅耳邊只剩下男人的呼吸聲,明明更過分的事都不知道做過多,小人有時候總純得不可思議。
大壯仿佛沒發覺夫人的不自在,依舊牢牢圈著。
喬沅掙扎了幾下,不僅沒推開腰間的手,到下的越來越繃,嚇得不敢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里。
燭火映在窗紙上,搖曳出幾分溫。
不知過了多久,喬沅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覺到手腕上被套了什麼東西。
睜開眼一看,是一條已經編好的五繩。
大小合適,不是多巧的花樣,但紋絡細膩,紛繁的彩襯得那截細腕欺霜賽雪。
喬沅撥了撥線頭,別扭道:“這是小孩子戴的。”
小時候喬母每年都會為編,手腕上套著五繩的覺悉又陌生。
大壯了夫人的指尖,張開五指。
他的手指骨節修長,微微收攏,輕而易舉就蓋住白的玉手,像是包住細弱的花蕊。
“和我比起來,夫人還小。”
喬沅撓了撓他的手心,想起自己一晚上的手忙腳,又懶把庭哥兒的那份也丟給他。
大壯垂眸應了。
喬沅看他慢廝條理地出幾新的線,撐著他的想坐起來,不防按到了一個有棱角的品。
像是盒子一類的東西。
果然,大壯從中掏出一個木盒:“今日路過翠胭閣,正好出了新的口脂。”
盒子里是幾個致的小瓷瓶,打開,能看見一抹輕薄鮮艷的紅。
喬沅的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爬起來,坐在西洋鏡前,又糾結起先涂哪個,想了半天,回過頭問大壯覺得哪個好看。
“……”
大壯看著幾個小瓷瓶里差不多的紅,艱難地指了一個。
好在喬沅很給面子地挑出那瓶,沾了一點口脂,小心地涂在上。
這款口脂里應該摻了珍珠,質地細膩。
喬沅的瓣不似尋常那樣單薄,稍微有點,鮮妍飽滿得像剛摘下的櫻桃,涂上口脂,更顯得艷滴。
喬沅左右照了照,滋滋地看著鏡子里的人,欣賞夠了,又拿帕子,試試其他的。
大壯見忙得不亦樂乎,漂亮張揚得像只小孔雀,眼眸不溢出笑意。
待到他把小世子那份的五繩也編好,喬沅已經興致地把所有都試了一遍,甚至已經想好明日穿什麼裳抹哪瓶口脂了。
幾個小瓷瓶都被打開,放在妝匣前,大壯略略一掃,看到其中一個幾乎沒過:“夫人怎麼不涂這個?”
誰知話音剛落,就見喬沅轉過頭來。
小人眼中甚至有些奇奇怪怪的怨念,看了他半晌,哼哼唧唧道:“為什麼不涂,自然是不喜歡。”
大壯奇怪地拿起那個小瓷瓶,以他的眼力自然也看不出這個和其他的有什麼不同,“為何不喜歡?”
喬沅蜷了蜷手指,見大壯實在好奇,仿佛不回答就會一直問。
小人沉默了會兒,耳尖都漫上薄紅,終于忍不住開口:“因為這里面加了花,味道太甜了!”
的神惱,瓣微微抿著,眼神幽怨,卻又讓人忍不住更深得欺負下去。
大壯眼神一暗,手指沾了點口脂,一點點涂抹上那紅潤的瓣。
鼻尖縈滿若有若無的香氣,指尖細,微微用力,指尖劃過角,在雪上留下一道嫣紅痕跡。
大壯順著心意,彎下腰細細地品嘗,過后,眉尖顰起。
確實甜得發膩。
……
翌日早晨,大壯白天要上值,不到辰時就睜開眼,輕手輕腳地收回抱著夫人的手,悄悄掀開被子坐起來。
喬沅向來是睡到自然醒的,迷迷糊糊中到熱源離開,不適應地蹭了蹭枕頭,轉了個,烏發鋪散了半床,出來小半張臉溫如玉。
大壯心尖都要一灘水,給夫人掖了掖被子,落下一個幾乎覺不到的吻。
因著節慶到來,莊子上開始洗洗掃掃,各角落灑上特制的草藥水,不讓任何毒蟲靠近。
大壯出門的時候,正撞上一個抱著箱子的小廝。
小廝認出這是鎮國公夫人邊的大紅人,誠惶誠恐地求饒。
箱子里是大掃除中清理出來的東西,雜七雜八地掉出來一地。
一個陳舊的畫卷滾落到男人腳邊。
大壯皺了皺眉,倒沒有為難小廝,彎腰撿起那支畫卷。
畫卷在滾落的途中有些松散,男人手一到,畫卷就散開了。
畫中人穿胄披戴甲,后一條紅披風曳地,相貌威嚴不似尋常,向著眾人怒目而視,畫師恨不能給他添上三頭六臂,氣勢近乎駭人。
大壯漫不經心的眼神掃到畫中人的臉上頓住,死死地盯著畫中人:“這是誰?”
畫風略顯糙,畫中人五近乎失真,任誰也不能把這幅畫和真人聯系起來,像是普通人家在門上的門畫。
小廝臉一白:“這是奴才之前收集的舊,許是前朝哪個英偉將士罷了。”
大壯眸中漸漸凝聚風暴。
小廝見瞞不過去了,哭喪著臉代:“是已去的鎮國公!”
鎮國公生前威猛之名傳遍大霽,早前民間有可止小兒夜啼的說法。甚至有的人還把鎮國公的畫像掛在房里,據說這樣可以辟邪。
后來皇帝覺得以生人作像不吉利,止了這種行為,把所有的畫像都銷毀了。
這幅畫還是那時候小廝仿的,撞上邪乎事的時候才拿出來拜一拜,平時不敢人知道,只在箱底。
“求大人不要說出去,奴才這就把畫扔掉。”小廝慌忙要把畫收起來,卻看見這位大人死死地著畫卷,手上的青筋暴起。
撕拉一聲,畫卷被撕兩半。
……
晚間,喬沅正用著晚膳,卻見這幾日都晚歸的大壯今日突然提前回來了。
男人面平靜,剛落座,就聞到一酒香。
喬沅心虛地把自己的酒杯往后擋了擋。
今日底下的人送來浴蘭節要祭祖的酒,喬沅好奇地開了一壇。
酒香醇厚,顯然不是小喬人平日里飲的果酒可比,不管是齊存還是大壯,都不會讓這麼烈的酒。
今日大壯卻有些不一樣。
男人看了會兒喬沅的面,驀然笑了下:“烈酒傷,不可多飲。”
這是允許飲酒了。
喬沅高興地把藏在碗后的酒杯拿出來,沒有多想,只當是節慶破例,還主給他也倒了一杯。
大壯把玩著酒杯,直勾勾地盯著小人半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的眼神一直沒離開夫人,眼珠漆黑,像是匿在暗尋常狩獵時機的兇。
這酒果然烈得很,喬沅試探地嘬了一小口,下一刻就被嗆得咳嗽。
火辣的味覺從舌尖一直燒到嚨,喬沅眼睛都紅了,大壯給倒了一杯冷茶,還不解辣。
喬沅窩在男人懷里,手指揪著他服,眼淚汪汪:“這酒一點也不好喝。”
咳得眼尾都紅了,眼珠蒙上一層水霧,眼前的事都像是蓋上一層紗。
大壯給了眼淚,指腹沾上水跡:“若是不讓你飲,你便會一直惦記著,吃過一次教訓就好了。”
喬沅難地直掉眼淚,還聽他這樣說,氣得打了他好幾下。
說是打人,落在上的力道輕得幾乎沒有,明明是弱得一手指就能倒的人,還總想著招惹一些未知的東西。
卻不知道看著平平無奇,仿佛無害的東西,往往要讓吃大虧。
喬沅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像是泡在松的棉花里。
不知過了多久,視線中的臉越靠越近,喬沅看著男人張合:“夫人,你為何不讓下人在粽籺里放紅豆?”
喬沅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五深邃,手了,指尖從高的鼻梁到抿的薄。
“因為……你不能吃。”
大壯眼前閃過之前夫人給他穿的男人的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紅豆,夫人如何知道。
也許不是他不能吃,而是那個“男人”不能吃。
喬沅意識越發被泡,眼神迷茫,紅暈漸漸從臉頰蔓延開來,鼻尖也染上胭脂,活生香。
大壯閉了閉眼,問出最后一個問題:“夫人為何不用那瓶口脂?”
喬沅這時候只想睡覺,埋在他懷里,任地當沒聽到。
大壯把的腦袋挖出來,雙手捧著的臉,執著地又問了一遍。
想睡覺的時候邊一直有人煩是什麼樣的驗。
喬沅終于被吵醒了,睜開泛著水的眼睛委屈:“還不是因為你不喜歡花!”
說是吃起來太甜膩了,誰讓他要一直吃啊,世上哪有這樣霸道的人。
大壯的心徹底涼了。
他以為是夫人不喜歡,沒想到是因為亡夫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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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改大壯自己發現畫卷,小兩口的事還是不要讓外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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