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西姆覺得自己有點頭重腳輕。
尤其是當特別小組撤回辦公室休整、幾個攝影師恨不得把視頻放在大屏幕上循環播放、三十多號人在門框和窗戶里看、每看幾分鐘還要扭頭來看他一次的時候。
這群西虎研究者臉上的表就跟復制粘出來的一樣——“你是國際知名虎豹專家, 你的名頭最響亮,你的研究最權威,你來跟我們解釋一下,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做夢一樣的事”。
馬克西姆決定閉上。
因為他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但他不是一個人在苦悶,隨著娜斯佳的第一期節目被電視臺放送, 許多名聲在外的學者都或多或地被問到了這個問題, 而他們給出的答案也頗為五花八門。
在殺死瓦西里的問題上, 有的學者認為娜斯佳是在保護崽,所以趁它病要它命,還有的學者認為娜斯佳領地意識很強, 所以對任何潛在的侵者都有極大敵意;在收養虎崽的問題上, 有的學者認為是娜斯佳在馬戲團長大缺, 所以對沒有侵略的同類友好, 還有的學者則認為是某種認知混淆,即娜斯佳本就沒有老虎會殺的認知。
到后來, 干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部分專家還在社平臺上打起了隔空罵架,誰的理論對沒人知道,但所有人都聽說了有這麼一頭老虎。
娜斯佳的名氣越來越大。
連老家的東北虎好者都在為它功回歸自然到高興。
在某個由大貓迷建立的論壇上, 有人迅速搬運并翻譯了俄羅斯播出的老虎節目, 頓時引起一片議論聲。
【雌虎殺雄虎, 極數案例, 值得保存。】
【震驚到失語, 娜斯佳怎麼老是不按常理出牌, 收養小老虎已經讓我想不到了, 現在又去把瓦西里干了, 真就錫霍特-阿林和平大使, 東北虎種群保護形象代言人是吧。】
【也是歐若拉先把瓦西里打傷了才有機會。】
【歐若拉真的好慘,安德烈最的雌虎,每次/配/期過了還會一塊住很長時間。結果之前生的寶寶養到一歲被棕熊吃了,這回好不容易又生了一窩,自己卻出事了。安德烈直接鰥夫,實慘,連當爸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寶寶也沒了。大哭。】
【當年虎王安東不也一樣慘,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瓦西里直接闖進它家里來殺人,關鍵還不是為了領地,是追獵追到上頭。它是真的肆無忌憚。】
【瓦西里這不是下去陪它了麼。】
【再不下去就出大事了,這幾年殺了多老虎了,殺心太重,我一直期待著安德烈復仇制裁它,結果反是娜斯佳下的手......】
【瓦西里傷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安德烈沒把握住啊,是因為它太久沒去南邊巡邏了嗎?南邊都快三不管地帶了,底下的虎王不北上,安德烈嘛不南下,只有娜斯佳自己待著,保護區也不管。】
【因為人類出沒太頻繁所以暫時放棄了吧。保護區可能馬上會改的,但我還希他們不要改。娜斯佳不能/配,很可能被雄虎找麻煩。】
【娜斯佳不找雄虎麻煩就很好了好嗎,兩歲半180公斤,我一把它可能都得直接跪下來求我不要死。】
大貓迷們都哈哈哈起來。
就在這時,一位壇友在底下寫道:
【還是不習慣老子的名字,幻想一下如果在國會起什麼名字。】
看到這話,每次刷新就會跟出來一長串的討論樓靜了一下,大家的注意力瞬間被從領地爭端吸引到名字上來,整個樓從這里開始徹底歪了。
【參考園?圈養東北虎都虎妞,妞妞,胖丫,吉祥,幸幸,福福,金金。】
【為何如此接地氣?大老虎這麼帥,應該開明,窮奇,兵神君!】
【胖丫的那位你禮貌嗎?你禮貌嗎?就問你禮貌嗎?——不如直接。】
【跟時事,說不定是完達山二號,大禿頂子山一號,煙筒砬子山一號。】
【日常為北方同胞起地名的能力而折服,真的又樸實又形象又有梗。】
【可是大禿頂子山一號真的不會越越嗎?西伯利亞金漸層掉嗎?掉很多嗎?】
【樓上,小貓咪可聽不得這話,我們小貓咪多著呢!】
為了證明東北虎的帥氣外表,接著就進了斗圖時間。
而遠在錫霍特山脈的安瀾并不知道自己險些為了“大禿頂子山一號”,眼下正忙著和金橘斗智斗勇。
明明是早上出去晚上回來的,前前后后只耽擱了一天,小虎崽卻跟又被拋棄了一樣,不僅在看到時就發出噴鼻音瘋狂打招呼,抱著后和尾不撒手,吃上野豬了還要可憐地邊吃邊。
讓人有點心。
想貓貓,可是前爪放上去,有二分之一個貓那麼大。為了不把小虎崽直接拍到地里去,只好等對方吃完,默默地改拍為摟,摁在懷里好一頓吸——
結果剛吸上就打了個噴嚏。
安瀾:“......”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搞得!
這是把自己當撣子在山里撣了一遍嗎?
惡向膽邊生,一口叼住金橘的脖子,提著它就往河邊走。
當獅子時其實沒有那麼需要洗澡,一來獅子并沒有經常洗澡的條件,能找到個水源都不容易了,大多數水源還在河馬、非洲象和鱷魚的把持下,到河里去洗澡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二來獅子也沒有泡澡的習慣,除了部分特殊群落,比如生活在奧卡萬戈沼澤的獅子群落,大多數個都是靠雨季淋雨來解決問題。
老虎不一樣。
虎是非常親水的。
安瀾在穿西虎后就總覺得骨子里有種東西在把往水里推,要是前爪沾到水了,就想把整個前臂按到水里去,要是一條胳膊進去了,就想把整個都按到水里去,一旦完全進去了,就想游泳、撲水、舒舒服服地泡它個十幾分鐘。
但金橘顯然有不同的意見。
小虎崽一路上都在撕心裂肺地嗷嗷,不知道是在抗議這麼大年紀了還被長輩叼著走,還是在抗議為什麼要下到河邊去進行它不喜歡的活。
這種抗議當然是無效的。
安瀾左右環顧,見沒有其他捕食者在河谷出沒,就直接把它丟進了河里。
金橘從離岸邊兩米遠的地方往回游,居高臨下地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四只小短在河水里刨,只剩個腦袋和一點點背部努力地浮在水面上,兩只圓耳朵豎得筆,小嚴肅地閉合著,一副對監護人很不滿的樣子。
好不容易爬上岸,沒過幾秒又被丟了下去。
這回金橘吸取教訓,往遠一點的河岸游,爭取離大老虎越遠越好。可它怎麼跑得過安瀾,當然是再次被抓到,拋到了河里。
就這麼一來二去,好好的洗澡就變一大一小之間的玩鬧。
金橘四腳朝天,爪子踢,尾甩得像個風火。
安瀾要是出爪子,它就死死抱住,咬著不松手。安瀾要是想離開,它就過來繞著后不放,非得把絆一跤才甘心。安瀾要是坐下來,它就像爬山一樣爬到的背上,舒舒服服地找了個地方窩著,還不解恨地咬的耳朵。
剛發育不久的小虎牙咬人并不疼。
就是有點。
大老虎抖了抖耳朵,又抖了抖,最后還是沒忍住又給它丟回了河里。
不知道玩了多久,克倫貝河邊才出現了其他訪客。
先是一頭遠東豹警惕非常地下來喝水,再有一群羽艷麗的鳥落在更遠的地方嬉鬧。
棕熊媽媽帶著兩只崽子在遠遠地張,其中一只崽子爪子里還抱著母親剛剛逮上來的活魚。也不知道它們究竟是在吃魚還是在吃鱗片,鼻子上臉頰上沾著的都是細細碎碎的閃圓點。棕熊媽媽大概是有點累,一屁/坐在了河邊。
和棕熊相的訣竅就是把它們當做環境的一部分,最好不要表現出任何靠近的舉。棕熊平時都很膽小,但在被激怒時就跟非洲象沒什麼差別,不僅對眼前所有的進行大規模無差別攻擊,連擋在路上的小花小草小樹都得遭殃,要是追了半天追不上敵人,甚至還會拿劈河水來泄憤。
剛開始到這些龐然大安瀾還會覺得張,可在領地里生活了一段時間,就已經習慣了。
夏汛開始的時候,還和好幾頭棕熊井水不犯河水地蹲在河邊捕過北鱒。
可惜棕熊天生就是捉魚能手,一會兒工夫就蹲到好幾條。
呢?
北鱒噼里啪啦地往上跳,有的從頭上躍過,有的從兩條前臂中間穿過,有的甚至一尾扇到臉上來,都怎麼捉也捉不住。
想想還有點給其他大老虎丟臉。
沒有爭斗的時候,山里的歲月還是非常好的。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著,金橘從剛被收養時到彎那麼高,漸漸地就長到了前臂那麼高,到這年年底一歲大的時候,已經有肩胛那麼高了。
十月,山里下了第一場雪。
很快是第二場,第三場,第四場,連綿不斷。
克倫貝河凍住了,安瀾就帶著金橘天天守在河邊上看。
每天都會試探地用前爪去踩冰,可金橘不知道厲害,冒冒失失地就沖到河上去撒野瘋玩,怎麼喊都喊不住,結果冰層咔嚓碎了,撲通一聲就給它掉進河里。
安瀾嚇得半死。
那天金橘沒被凍死,但是差點被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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