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大槐花中學。

　徐徒然幾乎是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楊不棄是在提示回憶那張紙。

　大槐花中學前任校長，高階預知者留下的手記, 里面全是從預知回廊的石碑中捕捉到的殘缺信息。而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點，就是提到了“它們”的存在。

　能在升級空間獵殺能力者以取而代之的非人，被那位校長比作“鐵線蟲”的存在。徐徒然肯定自己所遭遇過的“匠臨”就是其中之一，而楊不棄和晗則懷疑慈濟院部也有“它們”存在，為了找出更多的“鐵線蟲”，前者最近一直在調查院的可憎道使用況，直至今天，楊不棄專門去了一趟保管室。

　而從他剛才的回應來看，他們的猜測并沒有錯。

　慈濟院, 確實存在著另一只“鐵線蟲”。而且現在就在楊不棄的邊

　……所以這算是怎麼回事？被一只鐵線蟲狙擊的同時，楊不棄也被另一只鐵線蟲狙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一個兩個都趕在今天？？

　徐徒然沒忍住拍了下腦門。本來腦門就在一陣陣地痛，這會兒更是疼到整個腦殼都發脹。

　不，很可能不是巧合——強迫自己繼續轉起腦筋。這些鐵線蟲之間，或許有自己的聯系方式。所以是故意分頭狙擊的嗎？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暴了？他們已經察覺了楊不棄的調查？

　方才從對方對威脅短信的反應來看, 他們現在應當還是在慈濟院部，所以才不希徐徒然去聯系慈濟院的其他人……

　這樣說來，很可能對方就是看準楊不棄單獨進保管室或其他區域的時候突然發難，現在應該是在某個暫時無人但不難找到的地方。

　要死，晗看到信息沒有？有沒有開始行？

　為什麼那只“鐵線蟲”要在慈濟院部手？風險太大了，不怕翻車嗎？

　而且楊不棄在慈濟院出了事, 別人肯定要查。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各種各樣的念頭從徐徒然腦中轉過，鬧得耳邊一陣嗡鳴, 支著手臂從床上爬起來, 不耐煩地揮開旁邊探過來的喪尸手臂, 結果卻因為過大的作而搞得一陣眼暈。

　扶著旁邊的“喪尸”蹲到了地上, 努力調整著呼吸，找回自己的聲音。拼命思考著，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來引出更多的報——現在楊不棄旁邊有“鐵線蟲”存在，他在咳嗽，說明狀態也不好。很可能他已經被人控制住了。

　只要他倆的對話顯出一點端倪，就會錯失更多拖延時間和獲得報的機會。

　必須扮演好“被甩的朋友”這個角。

　徐徒然打定主意，剛要開口，手機那頭，楊不棄的聲音已再次響起：

　“你夠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也不要來慈濟院找我。還有什麼其他相關的單位，能離多遠有多遠，別再試圖進我的圈子。那些都不是你能接的地方。”

　“你……你忘了我吧，以后好好生活，專注現在的工作。還有，以后要獨立，知道嗎？記住，除了自己的右手和左手，現在沒什麼人是靠得住的。別指其他人，尤其是你那些七八糟、混不堪的朋友。他們遲早會害死你的！”

　這句話說完，楊不棄又開始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幾分古怪的音調，不過他似乎很快就察覺到了這點，用力清了清嗓子，似是將那種古怪的音調給回去。

　……不知為何，徐徒然心臟忽然了一下。

　突然有種預，楊不棄接下去要說的，不會是自己想聽的話。

　而另一邊，楊不棄在清了好一會兒嗓子后，終于勉強將聲音控回了正常的狀態。

　“我知道你打這個電話，是想挽留我。”徐徒然聽他說道，“但……抱歉。已經太遲了。不要再聯系我了。你就當我不是人，我也不想再見任何人，拜托諒下吧。”

　“還有，以后你跑竄的時候當心點，別再把自己弄傷了。”

　說完最后一句，楊不棄立刻掛斷了電話。

　徐徒然：……

　坐在原地，指尖不知不覺間已變得冰涼。試圖再撥打楊不棄的電話，卻只得到已經關機的消息。

　有沒有搞錯……現在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什麼來不及了？人沒死就不算輸啊這也來不及？

　看了眼給晗發的信息，還沒得到回復。立刻一個電話打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掛斷，而后聊天界面彈出一條消息：

　【他在睡，我在錘！】

　徐徒然：……

　不知道晗在升級時會強制進睡眠，且睡得死沉死沉。一時間連沖過去跟著菲菲一起錘的心都有了。偏偏在離慈濟院后群什麼的都退得一干二凈，聯系方式也刪得差不多，唯一還留著的幾個，除了楊不棄和晗就只有話鎮……

　當即打算往話鎮的群里發求救信息，然而才敲了幾個字，作忽然一頓。

　……他最后那兩段話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在腦子里過了遍楊不棄的最后兩段話，后背忽然一陣發涼。

　在前面幾段話里，楊不棄一直都在努力給自己傳達線索——

　不要靠近相關單位，遠離他的圈子。意思是慈濟院和仁心院都不安全，不可信任。

　專注當下的工作，即最好繼續在淘寶店藏自己。

　遠離混不堪的朋友——有一個鐵線蟲是混傾向，而且很可能就是現在控制了楊不棄的那個。所以他才能直接指定“混”而非其他。

　除了右手和左手之外，沒有人是靠得住的——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無害的，就是菲菲和老公。必要時能找他們求助。

　那麼……最后兩段呢？

　為什麼要說“來不及了”，又為什麼要說“我不是人”，“也不想見任何人？”

　徐徒然心臟砰砰直跳，不知不覺放下了手中的手機。

　又想起了那兩個問題——為什麼那個鐵線蟲要在慈濟院部手？不怕被查到嗎？

　假如……最后會被查的，不是呢？

　徐徒然心頭涌上一個可怕的猜測。試著將自己代那只“鐵線蟲”——假如是我，發現了有人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在暗中調查，想要抓出我。并且已經近真相，我該怎麼做？

　死遁？殺人滅口？可以，但不解氣。

　要讓他握著真相，卻陷混沌。要讓他說出的話，無人可聽。哪怕是死遁，也要利用自己的死，給他最大的打擊；哪怕是殺他，也要永絕后患，讓別人覺得是他該死。

　徐徒然盯著手機，陷了遲疑。現在距離慈濟院太遠了，就是飛也飛不回去。但現在卻不敢給除了晗之外的任何人，貿然發出求救信號。

　因為很懷疑——不，從楊不棄的表述來看，幾乎可以確定。

　楊不棄現在，很可能已經不是人類的狀態了。

　但……不能就這麼算了。

　短暫的遲疑后，徐徒然的思路果斷跑回了常用的軌道。

　已知此刻楊不棄和那個鐵線蟲都不希有人過去。楊不棄是不想要別人看到他的樣子，那“鐵線蟲”是因為什麼？

　算了，不重要。跟目的反著來就是了。

　徐徒然立刻切換了手機界面。

　打開了和淘寶店對接人員的聊天界面。

　【在，我下單。】飛快地往聊天框里敲字，【幫我去慈濟院撈一個人，速度必須快，價錢隨便開。一定要悄悄的，不要引人注意。】

　【無論他是人是怪，都要救他。帶他來見我。】

　說完，又切到和晗的聊天界面，詢問有哪些地點比較適合下黑手，得到菲菲的回復后，全部黏到了下單界面，排列第一的依舊是“保管室”。

　徐徒然想想，又補上一句：【如果他邊有人在，揍！揍完也帶過來！】

　*

　另一頭。

　慈濟院·收容保管室。

　所有的防護都被切斷，所有的監控都被混。留著長發的悠然坐在椅子上，正在手中的可憎。

　可憎正在被封印的狀態，逃無可逃，只能隨著一下下地，不斷搐、萎。

　楊不棄靠墻坐著，冷冰冰地抬眼看。一只眼睛依舊如常，另一只眼睛里卻已被一朵綻放的玫瑰取代。

　“你們就是這麼進食的嗎？”他艱難開口，聲音糲，音調古怪，“你們可以直接把可憎吞噬？”

　“沒錯。對你們而言殺不死的怪，對我們而言只是食而已。”人無所謂道，“而被封印好的可憎，就像是被打包好了快餐。口會差勁，但作為食，也還勉強可以。”

　“所以你確實在暗中吞噬這些道。”楊不棄失笑，“難怪那些報告都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忽然開始劇烈咳嗽，從嚨里咳出大顆的花朵，難地閉起了眼。

　“花吐癥。你異化的樣子別致的嘛。”人像是看笑話般地看著他，旋即點了點頭，“別說，還蠻應景的。”

　視線落在楊不棄旁邊的手機上。那手機此刻已經完全黑屏，不過還記得不久前打來的那通電話。

　想起當時看到的備注名，微微挑眉：“‘A猛兔子’。用字母強行置頂，還給取個黏糊糊的昵稱，這不像是不了的樣子啊。”

　歪頭看著楊不棄：“你干嘛和分手啊？”

　楊不棄深深看了一眼，聽出這兩句都是真話，心知方才和徐徒然那番對話應該是真將唬過去了，不由有些慶幸。

　既慶幸沒察覺徐徒然的份，又慶幸自己有隨時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更慶幸現在，他還聽得出來真假。

　然而這種能力，只怕也留不了多久。

　楊不棄目不由往自己上去。盡管不愿意承認，但他心里清楚，無論是從任何角度來看，這現在都很難被認定是一“人類”的。

　他從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經完全被盤錯的枝狀取代，部深深地扎進地板里，看著像是樹木，實際還能覺到瘙和痛楚。

　也因此，他現在實際非常難——因為那樹干上，有無數手指般的存在，正不控制地擺來擺去，時不時到樹皮上，帶來極度不適的覺。

　而在他的下，是一個能量轉換符文。不遠則是一個能量吸收符文，符文陣中正擺著一堆生命傾向的可憎道。

　楊不棄不知道這家伙是怎麼作的。他在進保管室后就中了埋伏，被打到半死后直接敲暈，被強行拖到了這符文陣里。夢里，他在生命傾向的升級空間中一陣奔跑，摔得遍鱗傷。再醒來就已經了這個樣子。

　他懷疑這和對方使用方符文陣有關——他看得出來，對方所畫的符文和他們慣常使用的不太一樣，有著細微的區別。

　但這些，現在似乎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現在已經接近徹底變化的邊界。無論是誰進來，都會認為他是怪，而非對方。

　對方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這會兒正抓時間吸收著保管的混傾向可憎。用的話說，在楊不棄被拖到轉換符文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贏了，區別只在于決定什麼時候死而已。

　假如這邊的事遲遲沒人發覺，就可以優哉游哉地吃個飽飯再做決定。假如突然有人出現，那只能立刻死遁離開。

　“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繼續待了。”是這麼和楊不棄說的，“那個全知的晗要升級，而我那些廢同伴，居然沒一個能將他拿下的。他一旦升到辰級，我的份也再瞞不住，死遁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