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孟嬰寧余掃見這位坐椅的小帥哥還在打電話。

　男人坐在椅上, 在角落里笑得云淡風輕, 眉眼低垂著說話。他聲音很輕，距離又遠, 只約才能聽見他的聲音若若現傳來。

　孟嬰寧沒有窺人私的習慣，而且這是陳想的顧客, 孟嬰寧雖然不知道做一個滿背要多錢, 但是聽著也知道肯定是個大單子，渾上下都寫滿了很貴的一個活兒。

　人家有事要忙打個電話，打多久就打多久，跟又沒什麼關系。

　但前提是他手里拿著的不是的手機。

　從他說自己手機沒電但是工作上有個很重要的事要確認，于是過來找借走了手機到一邊打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這得是談個三個億的買賣才能到現在都還沒聊完。

　要是平時，孟嬰寧也不會在意這個，但是關鍵是現在想給陳妄發個微信。

　他朋友出事到現在還沒醒, 這會兒陳妄一個人在醫院里等著, 心一定不怎麼樣，他剛剛電話打過來一開口，那一把沉啞的嗓子就讓有點兒心疼。

　雖然電話剛掛，但孟嬰寧還是想跟他聊聊天，就算只能跟他說說話，能稍微分散一點兒他的注意力也好的。

　他應該是剛剛才和陳想敲好了圖, 陳想這會兒人跑到里間一個房間里不知道干什麼去了, 孟嬰寧有點糾結地皺了一下眉，看著咪咪從旁邊架子上輕盈地往下蹦Q, 然后竄進了懷里。

　孟嬰寧抱著貓重新窩回沙發里。

　咪咪被擼了一晚上，也終于發展出來了一些友誼，舒舒服服地任由抱著，一下一下抓著腦袋，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孟嬰寧再一次的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墻角打電話的男人。

　他旁邊墻邊兒有個大水缸，下面沒架子直接落地放著的，里面水粼粼，下面鋪著大塊的石塊珊瑚，夾里海藻在水里飄飄忽忽。

　里面沒魚，只有一條清道夫著水缸玻璃面艱難地茍活在咪咪的魔爪之下。

　而這會兒，拿著手機打電話的男人聊著聊著忽然就對這魚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單手拿著手機椅子一轉，到浴缸旁邊，從上面往里瞅。

　孟嬰寧眼皮子一跳，害怕他手上一個不穩，把手機掉進去。

　但男人聊的很專注，甚至看起來還聊累了，胳膊一往魚缸上一趴，下墊著上頭接著聊。

　這個方向正對著，那人忽然抬起頭來，隔著距離遠遠看了一眼，還在說話沒停。

　他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孟嬰寧約聽見了“威脅我嗎”之類聽起來非常社會的字眼。

　談話容好像還嚇人的。

　孟嬰寧看著他愣了愣。

　男人舉著手機，忽然對著笑了笑，看著明明溫和的，孟嬰寧卻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從里面看出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奇異，有些意味深長。

　擼貓的作停住，還沒來得及多想，咪咪在懷里蹬了蹬兒，喵嗚了一聲，站起來從手臂下邊兒鉆出去，輕盈地跳到了旁邊的架子上。

　孟嬰寧懷里一空，下意識垂眼，視線跟著那貓移過去。

　剛一挪開眼，椅上的男人悠悠然往后靠了靠。

　湯城手機拿離耳畔，手臂前舉著，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來電顯示“陳妄”兩個字，笑了笑，然后手指一放，松開了手。

　手里的手機“噗通”一聲掉進了魚缸里。

　-

　陳妄放下了手機。

　小陳和林賀然領著的其他兩個人都跟著看過來，醫院的走廊寂靜又空曠，即使他剛剛說話聲音不大，也足夠讓人聽見了。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小陳走過來：“陳妄哥，怎麼了？”

　陳妄沒說話，低垂著頭按手機，電話又給孟嬰寧的手機撥過去，占線。

　陳妄罵了聲臟話，整個人抑沉得像是下一秒就會炸。

　小陳看著他的表，這時候也不拖沓，干脆利落說：“你有事兒就先去，這邊兒老大醒了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陳妄沒說話。

　覺像是有輛火車從上轟隆隆的碾過去，震耳聾的噪音幾乎要刺破耳。

　腦子也跟著嗡嗡的響。

　他能覺到自己手指在抖，溫跟著一層一層的往下褪，整個人有一瞬間是空茫茫的茫然。

　甚至連對湯城的惡也沒有。

　唯一竄過的念頭是：怎麼辦。

　陳妄當了十年兵，什麼樣的事兒都遇到過，什麼樣的任務也都活下來了，炮火連天海里撿回來的命，茍延殘至今，進退兩難的況太多，好幾次他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近乎無措的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覺和恐懼。

　上次是什麼時候。

　上次。

　萬一這次也跟上次一樣。

　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

　回去最短也需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的時間，能發生的事太多，從黃建華被泡個胖大海的時候，湯城的餌就已經放下來了。

　林賀然傷，調虎離山把他從孟嬰寧邊被支走到城，湯城等的就是現在。故意用孟嬰寧的手機發消息給他，讓他知道，他現在正跟孟嬰寧在一起。

　而陳妄短時間本沒辦法趕回去。

　連著兩刀，刀刀的都是陳妄的死。

　陳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已經憋得發紅，咬著牙站起來往外沖。

　他拼命下所有的念頭，從腦子里拽出僅剩的一點兒理智，竭力保持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至于失控。

　不能想。

　即使現在他腦子里全是孟嬰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醫院開門上車，高速公路上夜寂靜，陳妄又給孟嬰寧打了個電話，還是占線，指尖一，又打給陳想。

　陳妄和陳想分開的時候小姑娘才幾歲大，離婚的時候父母也干脆，后來他檔案被做得干凈，陳想和他這麼多年實際上也并沒有什麼直接聯系。湯城剛剛電話里沒提起陳想，說明他大概也還沒查到什麼。

　按照湯城的格，不會做無所謂的事，陳想應該至是安全的。

　陳想在工作的時候一般不會接電話，這次也果然沒接，十幾聲嘟以后，冰冷機械的聲提醒他用戶正忙。

　陸之州在部隊里是要收手機的，這會兒也聯系不上，他這手機剛換的，也再沒別人的號了，陳妄深吸口氣，把手機甩到一邊兒。

　深秋的夜格外冷，迎面一輛車駛來，兩束車燈明晃晃的，晃得他下意識略瞇了下眼。

　那一瞬間投過來的線明亮也昏黃，他沒由來的忽然想起易。

　陳妄一直覺得他是個很神奇的人，格溫和得完全不像個特種，那會兒野外夜宿，他抱臂靠著樹干假寐，一睜眼就看見旁邊男人著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借著黯淡的月看。

　注意到他的視線，易回過頭來，東西揚手朝他晃了晃，是個小小的金佛牌。

　易笑了笑：“護符。”

　陳妄挑眉：“媳婦兒給的？”

　“嗯，保平安的，”男人垂頭抿著笑，似乎覺得被發現了有些不好意思，很小心地收起來了，才說，“信這個，我就順著帶著了，其實也就是讓能圖個心安。”

　陳妄也笑笑：“好的，心誠則靈。”

　陳妄沒什麼信仰，但也愿意尊重信仰。

　他不信佛不信天，也不信命，活了快三十年，只信自己。

　但此時。

　他想信四方諸神，想奉佛陀浮屠。

　他想乞求一切不可違的天命。

　他愿為扛所有災劫，替度一切苦厄。

　只求完好，佑平安。

　-

　孟嬰寧不知道陳妄這會兒于崩潰邊緣甚至已經開始求神拜佛，正對著自己屏幕漆黑一片的手機哭無淚。

　這手機大概是命中犯水，幾個月前剛掉池子里沖了一次修好，現在又進魚缸里走了一遭，和清道夫做鄰居。

　這回比上回可泡得徹底多了，甚至回過頭去的時候，罪魁禍首正著魚缸邊兒往水里瞅。

　剛開始孟嬰寧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干啥，直到他手進去，然后從水里撈出來了一個淋淋的手機。

　孟嬰寧：“……”

　孟嬰寧：？

　男人舉著個還在往下滴水的手機，很溫和

　的看著：“不好意思。”

　孟嬰寧真的是完全沒在他臉上看出一一毫的不好意思。

　站起來走過去，從手上接過手機看了一眼，估計應該也修不好了，嘆了口氣，垂手。

　“實在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修一下看看？”男人提議道，語氣甚至十分優哉。

　孟嬰寧看了他一眼：“不用了。”

　“也許能修好呢？”他手肘撐在椅扶手上，拖著下顎，“你急用嗎，我認識一家修這個的，開門開到很晚，要去看看嗎？”

　平心而論，這人長相氣質都很出眾，甚至他剛坐著椅進來的時候孟嬰寧還覺得有些可惜。他是下垂眼，角微翹，看人的時候仿佛天生就帶著三分笑意，眼神和聲線都是溫和的。

　但孟嬰寧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對上他的視線，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骨悚然。

　孟嬰寧抿了抿，后退了一步，拉開一點兒距離：“不急，不用了。”

　連著兩個不和明顯到幾乎毫不掩飾的肢語言讓湯城笑了笑：“真不去？我看你還急著用手機。”

　他笑著，慢條斯理說：“有人想聯系吧，男朋友？”

　他聲音越來越輕。

　而說得話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陌生人的范疇。

　孟嬰寧皺著眉，下意識往里間看了一眼，從他出來借手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久了，陳想還是沒聲音。

　湯城始終觀察著的每一個反應和作：“那個紋師是你朋友嗎？”

　就算再怎麼不設防，此時也能覺到不對勁了。

　孟嬰寧后背發涼，視線猛地收回來，人幾乎是跳著后退了一大段兒，和他拉開距離，警惕的看著他：“你是誰？”

　湯城沒答，饒有興致地說：“剛剛看了我那麼久，覺得我跟陳妄比怎麼樣？”

　他話音剛落，孟嬰寧已經撒跑了，用了零點一秒糾結了一下是往門口跑還是去看一眼陳想，還是直接沖進了里間，一邊著陳想的名字推開了門。

　金屬的門把撞在墻上，砰的一聲，看見生安靜地趴在桌子上，長長的頭發垂下來，睫低垂覆蓋，像是睡著了。

　孟嬰寧后背被冷汗浸得，剛邁開腳，椅著地面輕微的聲音響起。

　轉過，拇指指尖狠狠地掐了一下食指，抿：“你把怎麼了？”

　湯城想了想，說：“你要是跟我去修手機，就沒什麼事兒，睡一覺明天就醒了。”

　孟嬰寧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還笑了一下，甚至跟他說起了冷笑話：“你是想幫我修手機，還是修理我？”

　大概是害怕到腦子有點兒短路。

　湯城愣了一下，忽然就開始笑，笑得腰都跟著彎了彎：“我跟你也不認識

　，修理你干什麼？”

　“你不是認識陳妄嗎？”孟嬰寧說。

　很清晰地覺到自己說著這話的時候聲音在抖，腳都發，從沒遇到過得況讓升起一種很陌生的恐慌，但還不至于完全了陣腳，大概是因為面前的人坐著椅，并且直到現在還沒有展現出過多的攻擊。

　手機是壞的，沒法報警。

　孟嬰寧在心里盤算著能從他手里跑出去的可能有多，雖然男之間各個方面都存在著差異，但他畢竟看著好像行沒那麼方便。

　正想著，外面約又聽見叮當一聲鈴聲，有人進來，然后走過來。

　那人形高大，寸頭，臉上沒什麼表，甚至看都沒看，只單手把著椅彎腰，低聲說了幾句話。

　“嗯，那走吧。”椅上的男人沒回頭，應了一聲。

　這兩個人一看就是一起的，孟嬰寧一瞬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就算剛剛往門口跑也跑不掉。

　孟嬰寧死死咬住，人不聲往后靠了靠，后腰靠著陳想趴著的那張桌子才能穩住站著。

　手指把著桌邊兒，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慌，冷冷看著他：“你到底想干什麼？”

　男人不急不緩和商量：“我弄壞了你的手機，所以現在打算帶你去修。”

　“你要是乖乖跟我走，我不會你朋友，萬一我心好了，可能還會送你回家。你看，我對你多好，畢竟我還喜歡你。”

　他聲音輕，甚至帶著一點愉快的笑意。

　聽得孟嬰寧頭皮發麻。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倏地一斂，角垂下去，淡淡道：“你要是不識相，不想修，就等著陳妄兩個小時以后回來給你們倆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