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孟嬰寧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聽見辦公室里有人說起昨天的事, 說是大樓里逃進來了一個殺人犯, 被警察堵在樓里，還有一個團的手下, 最后經過了一晚上火拼終于將壞人緝拿歸案，場面叮叮咣咣異常混火。也有人說是被人民警察之以曉之以理, 站在天臺邊兒上聊了兩個小時人生, 最后遁無敵心靈湯戰勝了惡勢力，壞人被滿滿兩個小時的湯喂得涕泗橫流最后主自首了。

　反正都是辦公室茶水間的八卦，聽聽就過了，畢竟都是些聽起來就是離自己的生活很遠的事。

　孟嬰寧周六搬回了陳妄的小破房子里，陳妄一大早就來接, 到家樓下的時候孟嬰寧甚至還沒睡醒。

　等終于睡夠了爬起來打開房門出了臥室，看見陳妄和孟靖松正坐在房小茶桌前曬著太喝著茶。

　天氣漸冷，很薄, 屋里的暖氣開得很足, 孟嬰寧墊著腳著脖子往外瞅，看看這邊的孟靖松，又看看陳妄。

　陳妄今天非常罕見地穿了件白，在清冷的日下比起往常多了點，兩個人不知道說起什麼，男人神閑散, 畔一彎, 眉眼低垂，有些溫。

　看得孟嬰寧想要跑過去親他。

　但的表現關系到陳妄什麼時候能進門兒, 所以只是很矜持地站在原地打了個招呼，然后說了句早。

　不不慢地洗漱沖澡，出來以后不慌不忙吃了個早飯，最后還在沙發里吃了一小碗葡萄，完全沒表現出任何的急迫，直到再磨蹭下去都要到點兒吃午飯了，孟嬰寧才拖著小箱子和陳妄走。

　車子一路開到老城區。

　圍墻大院和胡同巷口都悉，街口兩家粥鋪和早餐鋪子這會兒關著門，磨著水泥的深紅磚墻上禿禿的，不見爬山虎的蹤影。

　帝都的冬天干冷，風很，孟嬰寧打開車門，著肩膀哆嗦了一下，下了車，跟著陳妄往前走。

　吱嘎一聲，老舊的大鐵門被推開。

　院子里的一切都很悉，石板床，小涼亭，栽在正中間的蒼天大樹禿禿的樹杈盤桓著切開蒼白日暮。

　孟嬰寧很多年沒回來過了，站在門口良久沒，視線落在樹下的石板床上，有些空。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個矮矮小小的小姑娘，扎著個馬尾辮兒坐在涼席上晃悠著兒，咧著沖著不遠的黑年笑。

　黑眼睛亮亮的看著他。

　孟嬰寧怔怔地扭過頭，下意識看向邊的人。

　陳妄扯過的手，寬厚溫暖的手掌包住，握著的小手了。

　孟嬰寧掙扎著出幾指頭，有點兒費勁兒的回握住。

　-

　房門還是老式的那種鐵皮門，拉著一層防盜網，陳妄站在門口拿出鑰匙，頓了頓，又重新塞回口袋。

　他抬手敲了兩下門。

　沒一會兒，里面門被打開，陳德潤拿著巾一邊手一邊開了門。

　抬起頭來看到人的一瞬間，男人的表很明顯的有些晃神。

　好半天，老陳平靜開口：“回來啦。”

　陳妄也是一頓：“嗯。”

　陳妄和陳想長得其實都跟媽媽更像一點兒，尤其是高山深眼窩，但氣質和眉眼間的神態上，陳妄和老陳幾乎一模一樣。

　孟嬰寧小時候就有點兒怕這個叔叔，總覺得他看著就很兇，從來都不笑，也不說話，再加上工作忙，見得也很。

　小嬰寧曾經也問過陳妄他的爸爸媽媽，小孩兒不懂事，說話直接又沒遮攔，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的那條線并不能找得那麼準。

　年當時也沒發火沒生氣，表也是一如既往的沉。

　但小嬰寧當時很敏的覺得，他有點兒不開心。

　從那以后再沒提過這方面的話題。

　孟嬰寧和陳妄留下吃了個午飯，老陳掌勺，陳妄幫著打打下手，近二十年過去，男人燒出來的東西現在很像那麼回事兒，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

　也再沒有過韭菜燉牛尾湯這種東西出現。

　父子倆都是不說話的人，氣氛全靠孟嬰寧來調，幾乎沉默的一頓飯吃完，孟嬰寧覺得自己快累死了。

　飯后，陳妄去洗碗，孟嬰寧和老陳并排坐在客廳的窄沙發上。

　萬籟俱寂。

　落針可聞。

　孟嬰寧張得手指有點兒抖，松了松，又蜷在一起。

　很長時間以后，老陳才開口，聲音很輕：“陳妄這孩子，我這麼多年一直覺得讓他跟著我其實也委屈，從小就是一個人，我沒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帶他。”

　“我不太會說話，跟自己兒子更不會，包括現在也是，”老陳了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久沒跟人說話了。”

　孟嬰寧聽著有點兒堵，不聲抿了抿，抬起頭來：“沒事兒，陳妄也不會說話，他說話特別氣人，我每天都要因為這個跟他吵架，”笑起來，漂亮清澈的大眼睛彎彎的，“以后我和陳妄多過來看您，讓他跟您多聊聊天，練練就好了。”

　陳德潤看著，忽然有些慨。

　陳妄跟他很像。

　格上，各個方面都一樣，又不太一樣，能見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是福氣。

　“叔叔謝謝你能一直陪著他。”

　-

　吃完飯回去在車上，陳妄很自然地跟孟嬰寧聊起了家里的事。

　想跟這男人聊個天兒是很困難的事，而且往常一般是孟嬰寧先開口，這會兒他主挑起話題還難得。

　“我搬過去那年我父母離的婚，”陳妄平靜地說，“我爸和我媽格不太合，我媽是那種很

　浪漫的人，舞蹈老師。”

　孟嬰寧點點頭：“喜歡那種花前月下。”

　“我爸你也看到了。”陳妄繼續說。

　孟嬰寧再點頭：“和花前月下這種詞完全搭不上邊兒。”

　“格不合，三觀什麼的也搭不到一塊兒。”

　“我媽嫁給我爸的時候可能腦子了，反正從我記事就沒看高興過，覺從來沒喜歡過我爸，婚姻讓覺得特別折磨吧可能――跟我爸這種人的婚姻，我八九歲那會兒他倆就每天吵架，我媽要離婚，我爸不想。”

　陳妄頓了頓，語氣平緩：“折騰了幾年，我爸放手了。”

　孟嬰寧咬了咬，看著他，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好。

　安靜了一會兒，孟嬰寧鬼使神差地說：“沒事兒，我不喜歡花前月下，我就喜歡悶的。”

　“……”

　陳妄笑了起來。

　孟嬰寧鼓著腮幫子看著他：“你別笑呀，我很認真的。”

　孟嬰寧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我這人審很奇葩的，那種特別會說的天天油舌的我還不喜歡呢，可太麻了。”

　車子停下來，陳妄熄了火，拔下來鑰匙，扭頭，看著：“下車。”

　孟嬰寧：？

　孟嬰寧扭頭，往外看了一眼。

　民政局。

　孟嬰寧：？？？

　陳妄那邊兒已經下車了，孟嬰寧哆哆嗦嗦地解開安全帶爬下車，有點兒結了：“今今今天嗎……這麼突然的嗎？不準備準備的……”

　話都沒說完，陳妄扯著的手把拉進去：“萬一你哪天又喜歡花前月下了怎麼辦，以防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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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證的過程簡單的，排隊登記，上樓拍照，拿了本以后咔嚓一個章敲下去。

　工作人員雙手把紅的小本遞過來，微笑著說：“祝您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大概是因為已經張過頭了，孟嬰寧反倒不張了。

　就是有點兒飄。

　孟嬰寧幾乎同手同腳地出了民政局，上了車。

　一直到家門口。

　一直到上了樓。

　一直到進家門。

　小姑娘手里著兩個小紅本，反反復復地看，看著上頭拍的照片兒，人還有些恍惚。

　照片里的是橫過青春時代的年。

　是闖進漫長余生里的男人。

　是唯一一個讓想要共度未來，創造以后的人。

　從此他們的生命將纏，他們了彼此最親的存在，無論順境亦或是逆境，無論富裕還是貧窮。

　“陳妄，”孟嬰寧坐在沙發里，夢游似的說，“我們是夫妻了嗎？”

　陳妄掉上的大外套，沒說話。

　“以后我們死了，是不是就得埋在一起了？”孟嬰寧腦回路很清奇地繼續問道。

　陳妄還是沒出聲，抬手摘掉了手上的腕表，丟在茶幾上。

　孟嬰寧本沒注意他在干什麼，忽然自顧自地沮喪了起來：“陳妄，我以后都不能花前月下了。”

　“我現在是□□了，我再也不是了，我才二十四歲，我甚至還沒過生日就已經邁進婚姻的墳墓了。”

　孟嬰寧頓了頓，絕道：“我甚至還沒跟我爸說！我爸會殺了我的！！”

　陳妄走過去，把從沙發上扛起來，往臥室里走。

　抬腳踹開臥室門。

　把人丟在床上。

　俯，從手里出兩個小紅本，往床頭一擺，然后手回來，握著腳踝，往前一折。

　“來。”陳妄言簡意賅。

　孟嬰寧還沒從這一系列流暢的作中反應過來，回過神來的時候手里的小紅本已經沒了，人平躺在被子上，一臉懵地被擺弄：“啊？”

　“有駕照了，”陳妄垂下頭，咬了咬的耳朵，低聲說，“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