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匯好錢，路過一家電店時聽到里面傳來悉的音樂聲，他轉頭看去，一臺彩電視機正放著十幾年前時興的電視，《城南往事》，講的是民國時期一個唱戲的子的故事，纏綿悱惻，非常浪漫，稱得上經典之作，十幾年過去后，看的人還是很多。瑞和沒有買電視機，不過在食堂吃飯時看過一點，食堂前幾年添了電視機，會在飯點的時候打開。

　他看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配角在后臺化妝，眉眼清麗讓人心醉，赫然是盧培音。

　說實話，十幾年前在電視上看到盧培音時，瑞和先是吃驚，然后又淡定了。在他看來，盧培音的心計不淺，如果狠得下來，必定能夠過上很好的生活。

　因此，在電視里看到盧培音只讓瑞和吃驚一瞬，他當時看著盧培音含淚看著男主相擁的畫面，就知道會功。果然，隨著劇走紅，里面的男主以及相關配角也一道出名了，盧培音的戲份很重，是個敢敢恨的配角，扮相特別，有劇迷說“有一雙沾著朝的眼睛”。

　那些年，電視節目并不算很多，一部才十七集的《城南舊事》為許多人閑暇時的娛樂節目，到今天重播，也還是有觀眾愿意再看。

　而盧培音，現在已經是國有名的演員了。今年年初剛宣布了婚訊，說是年尾結婚，然后退出演藝圈。

　瑞和瞄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大道直行，盧培音心思太重做事目的太強，他欣賞堅韌的勇氣，卻并不贊同謀劃人心。他只看到麗的皮囊，卻覺得的心并不如的臉龐那般麗。

　家里的孩子考得好，瑞和高興了好幾天，同時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十二年后，導師周興桂故去，瑞和以兒子的份給他辦的喪禮，周教授將自己的積蓄全部捐了出去，來時兩手空空，走時也兩袖清風。他沒有親近的親戚，據說都出國了。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又過了二十年，瑞和了七十歲的老頭子，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后事，不是他想得太多，而是從今年開始，他的就有些不好了，還推了好幾次學會議。

　的衰敗來得很快，醫生說是年輕時候傷了，之后又勞過度，需要得好好養，把各項指標提上去才好。

　瑞和開始沒當一回事，結果兩個月過去，爬樓梯的時候忽然眼前恍惚了一下，腳下不穩摔下樓梯。這一摔可不得了，一腳踝骨裂手腳幾骨折，住醫院出不來。

　陳平安被孫子攙扶著來醫院看他，看著忙里忙外的護工嘆口氣：“你看你，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聽，摔這一下夠嗆了吧？”

　“別生氣，我這不是沒想到嘛，來吃蘋果。”瑞和抬手從桌上的果盤里拿了一個蘋果給陳平安的孫子。

　十六歲的孩子帶著和他爺爺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嚴肅表，接過蘋果道謝：“謝謝張爺爺。”

　年紀大了之后，陳平安的格也發生了變化，見狀就不高興了：“我沒有啊？”

　“給你火龍果，小蘇啊幫忙切一切。”

　護工小蘇忙應下開始切。

　“況怎麼樣啊？看你這臉白得跟了一樣，我早前就跟你說過，工作可以適量減，你不聽吧，這把年紀了要保養！”陳平安邊吃水果邊念叨，他孫子坐在一邊閑著沒事，無聊地啃蘋果。

　“我本來是想著，今年開始就不收新學生了，把手頭這批學生帶出來就退休的——”瑞和說到一半，在陳平安的瞪視下住了。最后訕笑著說：“我這次傷至要養三個月，我已經和學校請假了。”

　“三個月都住醫院也不靠譜啊，等你好一點就來我家和我一起住吧。”陳平安和妻子獨自住，子孫輩流來看，生活滋滋。“你出院也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瑞和現在住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是三十年前新建的員工宿舍，瑞和分到的是一居室，里外六十平，被他安排得格外舒適，不過房子在三樓，因為房子建得早，也沒有電梯。瑞和就是在晚上回宿舍的時候摔倒的。

　瑞和不愿意去陳平安家里住，倒不是跟他講客氣的意思，而是自己的家住起來才舒服啊。如果四合院沒租出去的話，住倒是舒服的，也不用爬樓梯。四合院后來被他推倒重建，租出去了。

　陳平安也想到這個了：“要不和租戶商量一下，提前退租？”

　瑞和搖頭：“不好不好，都租了十年了，冷不丁怎麼能讓人家搬走。”

　“那就來我家住嘛！正好我家這小子要放暑假了，咱們一起給他補課！”

　陳家的小孫子牙一酸，連蘋果都咬不了喲。

　不過最后陳平安還是沒能勸得瑞和，瑞和還在想著要不要給學校打申請，給他換一套房子，他床頭的手機響了，來電的是李大水，原來昨天他就給瑞和打電話了，結果沒打通，打了一天心中不安，就給學校打電話，這才知道瑞和傷住院了。

　“我忘了充電了，別生氣啊，你高呢。”

　李大水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你個鏟鏟！傷也不跟家里人說，你要氣死我了！早就你退休你不聽，現在老頭一個躺在床上沒人看顧你，慘了吧唧了吧？”

　瑞和看著臺上正在給他晾服的護工，嘆口氣：“你別生氣，我這里有人照顧我。”

　自從他上了年紀，老家人就一直惦記著讓他回老家，擔心他沒人照顧。

　李大水氣得：“我奈何不了你，我現在就給你大姐打電話。”

　瑞和大驚：“不要——”

　“嘟嘟嘟——”

　電話掛了。

　他的心不安地跳起來，把手機翻來覆去地轉，剛放下又拿起來。不過五分鐘，手機鈴聲響，瑞和嚇得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見來電顯示寫著“大姐”，瑞和頭都大了，他接通電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大姐，那邊就傳來一個蒼老的凄凄切切的人哭聲：“我的老幺兒啊，你在京都住院大姐都沒能照看你，我到了地下怎麼跟咱爸咱媽代啊，嗚嗚嗚……我都八十幾了，再過幾年就要蹬了，你也不回家來看看我嗚嗚嗚，我給你煮飯吃，還能煮幾年啊，你就回來吧啊？大姐想你啊……”

　聽得瑞和的心都酸了，忙安。

　“你二姐前幾年也走了，你一個人在外面，我日日夜夜擔心你啊。”張萍哭著說，“你都七十歲了，有再多錢請保姆也比不過親人照顧你啊，你回家來吧，家里一大串外甥孫外甥孫排隊等著照顧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傷住院，亦或是這次傷讓瑞和接自己已經年邁的現實，他聽著電話那頭張萍的哭聲，只覺得自己的眼睛也酸起來。

　回吧，回家吧。

　他終于起了這個念頭。

　許多人總是不服輸、不服老，好像承認自己已經老去，人生就失去了盼頭。所以總是放不下手頭的工作，以證明自己寶刀不老。瑞和也是如此，這些年他過得忙碌又充實，在柏楊大學先后獲得歷史學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現在是柏楊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也是中國唐史學會、中國歷史學會等歷史學會的理事，參與過多項專題研討會和學會出版的創作推廣。

　他師從周教授學隋唐五代史，其實中國古代史其他階段的學問，中國近現代史等，他也在閑暇時間深研究過。活到老學到老，年輕時立下的計劃，說是在老去之前實現自己的所有計劃，可計劃這東西，完一個還有一個，瑞和總希人生能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忽然就能夠理解古代帝王追求長生的心態了，真的會有一種歲月太短，霸業未的憾。又因為他們是帝王，掌握的權力于金字塔頂端，這才能為了長生做出許多勞民傷財的癲狂舉。

　瑞和嘆自己運氣極好，遇上這個系統，能夠在許多人的人生中輾轉，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呢？

　聽宿主這麼說，系統460夸他“宿主的心態真好”，瑞和就笑呵呵地說：“這把年紀了，心態還能不好啊。”

　決定回家，也不是當即就能回的。不過張萍很高興，立刻讓孫子來京都幫他收拾東西，張芬張芳的孩子收到消息，也說要來，李大水也不甘落后，讓他最靠譜的大兒子李偉軍也上京都來——反正孩子就在上海，離京都最近。

　這不是胡鬧嘛！李偉軍也要上班的。

　瑞和一一推過，可老家的親人都不愿意，最后協商只讓李偉東和張萍的一個孫子一起過來，現在他的傷還沒好，工作上的事也還沒有個代，不可能說走就走。出發也得兩三個月后，到時候正好暑假，李偉東在家里的超市幫忙，最好請假的。張萍的孫子是小學老師，到時候過來也不耽擱事。

　三個月后，瑞和帶的博士生畢業。其實他已經好幾年沒有收新的學生了，也許當時就已經有了預，現在學生畢業，他的責任就了一大截，若是現在手頭還有未畢業的學生，再將他們轉到別的導師手下，對他們的學業不利。臨時換老師和臨陣換將一樣，都是不合適的。

　其他的工作，卸任的卸任，接的接，瑞和于二零二六年八月底，在外甥孫和侄子的照顧下，乘坐飛機返回家鄉。

　五年后，瑞和在夢中辭世，年七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