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圣誕和元旦，很快就到了何夜辰和思思約好的去游樂園的日子。江微早早安排了調休，空出了三天假期。

結果何夜辰又鴿了。

準備出發前的一晚，何夜辰和江微散步的時候，無奈說出了這個消息。

“阿微你信我，真的是公司那邊有事走不開。”何夜辰急急解釋：“不曉得怎麼了，突然要開臨時董事會。”

集團年會才開完沒幾天，幾個老資歷的董事突然要求召開臨時董事會，在董事長曹德勝病重的當下，傳遞出相當不詳的信號。

晨微的況……還有多久才會發？

縱然心里焦慮，何夜辰面上毫不顯，只是一味地溫小意：“我不敢再隨意承諾你們什麼，阿微，傷害到思思，我真的萬分不愿。”

江微質虛寒，手也一直是涼的，沒有生氣，只是默默回了手：“沒關系的。”

“我和思思……不會失的。”仰頭看天上朦朧的月亮：“小辰，我們到此為止吧。”

何夜辰如遭雷擊，形定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其實現在想想，我這麼多年的不甘心，也只是因為當年沒有和你好好告別。”江微說話時吹出白的霧氣：“我們現在分開，對彼此的傷害是最小的。”

“你太太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何夜辰下意識回答：“下個月，過年前后。”

“小辰，”江微笑起來，眼睛里有細碎的亮：“要過年了，你該回到你太太邊了。”

過完年，就別再來找我了。

何夜辰激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攥的手。

“阿微，再給我一點信任吧……”

阿微，阿微，我怎麼能放棄自己的一部分呢？

江微覺心里的空呼嘯著灌寒風，仍堅持說完：“這幾個月，我過得很開心，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就不會開心了。”

會像個怨婦一樣每天等待他，他會在妻子和人的謊言之間輾轉——的確有很多男人能在二者之間游刃有余，但何夜辰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何夜辰知道再挽回也沒有用了。

江微心里決定的事，是絕對沒有轉圜余地的。

昏黃的路燈下，何夜辰無聲地擁抱，力氣很大，像是要把進自己的。

他對自己，對江微許下承諾。

“阿微，給我一年，一年后我必定來娶你。”

江微被他圈在懷里，小的軀輕輕抖，何夜辰心痛如刀絞，低頭輕吻的頭發。

可他看不到的是，江微依偎在他懷里，沒有哭，卻無聲地大笑起來。

——不可輕信啊……男人的承諾是多麼不可信任的東西！

十多年前，當那個年把倒在小旅館的床上時，面對的激烈反抗，他是怎麼說的？

阿微，阿微，我一輩子也不離開你。

我會永遠永遠對你好。

當哭著求他戴套，他卻一遍一遍吻……

阿微，如果有寶寶，就生下來吧。

然后呢？等滿凌地從昏迷中醒過來，他早已遠走，大雪掩蓋了所有的行蹤。

在十年一遇的風雪中找了他一整夜，險些凍死在雪地里，還是第二天被環衛工人撿到后送往醫院。

之后日日夜夜尋找，直到孕期反應把徹底擊垮。

父親第一次打就打斷了的，然后懊悔地坐在地上大哭，母親以死相，恩師被氣得腦溢發作住院……便是這樣也沒有失去信心，居然……相信他還會回來。

相信他只要報完父親的仇，就會回到邊，相信生命是上天賜予的禮，相信他們會有一個最可的寶寶，他們會攜手一生。

愚蠢的為自己的輕信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那是幾乎毀了一生的錯誤啊。

所以現在，小辰，你還要我相信什麼？

于是江微揚起頭，在他邊落下一個吻，語氣甜又悲傷：“小辰，我一定會等你的，無論多久。”

我一定會等你回來，把我們之間的帳，一筆一筆算清楚。

第二天是這個冬天難得的好天氣，江微一夜無眠，但還是對孩子踐行了承諾。

“既然多了一張票，”江微說：“喊你小米姐姐一起去吧。”

“媽媽，我不想去游樂園了。”思思說：“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蜘蛛俠和鋼鐵俠。”

真是個乖巧到讓人心碎的孩子啊……江微擁抱他：“可是媽媽想去，你能陪我去一次嗎？”

男孩長長的睫垂下來，點點頭。

這種蹭吃蹭喝蹭玩的機會小米當然不會放過，一口應承下來，說隨后就到。

江微和思思下樓的時候，卻在樓下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向晚穿著深灰呢子大，腳上皮靴锃亮，雙手環抱在前，正倚在賓利的車門上，看著像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準備迎接心儀的姑娘去參加晚宴。

“聽說你們要去玩，我送你們啊。”他已經拉開了車門。

江微正思考著怎麼拒絕，思思已經歡呼一聲，鉆進了車里。

兒子，咱可不能這麼掉價……江微雖然埋怨，心也確實好了起來，便坐進了副駕。

隨后接上了小米，就向著遠郊的樂園而去了。

很多年后，何所思獨自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降臨，那時他甚至已經不這個名字，卻仍然記得和江微、小米和向晚一起去樂園的那天。

他清楚記得那天的鬼屋、過山車、煙花和馬戲；他記得那天向晚看江微的眼神，如同呵護易碎的珍寶；他記得自己邊有個面龐紅潤、眼神明亮的年輕姑娘，有一手玩飛鏢的好手藝；每個人都把心里的空和痛苦暫時填補，任由自己沉浸在話世界里。

命運將他們的生活短暫織，然后分崩離析。

人們各奔前程，步履匆匆，只有他手握碎片，留在原地，用半生時間來緬懷過往。

須知時是最好的濾鏡，不管多年后思思如何看待這一天，活在當下時空的江微都覺得排隊排到□□。

兩手空空的只負責玩的孩子總是快樂的，小米和思思在游戲攤位前逗留了許久，周小米對于飛鏢極有天賦，所以反而不愿輕易下手，只想挑一個最稱心的。

“要那個最大的熊怎麼樣？”思思建議：“的。”

小米飛鏢隨即手飛出，咄咄幾聲，三支全部釘在靶子正中。

“老板，拿那個熊！”小米掌大笑。

思思有氣無力地稱贊：“啊……姐姐好棒。”

“以后，你就周小思。”小米指著大熊的鼻子說：“我把你送給何所思同學了。”

何所思沒想到糟糕的提議最后落在自己上，后面全程都只能抱著個半人高的熊走來走去，場面一時非常好。

思思和小米去排過山車的長隊時，江微坐在長椅上休息，熊和他并排坐著，向晚端著熱飲在另一側坐下。

“有事就直說吧，等你大半天了，”江微側過頭看他。

“江醫生在和我家姑爺談吧？”向晚居然真的“直說”了。

“的確是這樣。”江微索大大方方承認：“我和他高中就在一起了。”

“我家小姐已經懷孕九個月了，每天筋和腰疼。”向晚把熱飲遞給江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罪。”

又不是我讓懷孕的，江微在心里吐槽。

“小姐現在真的很需要姑爺陪在邊。”向晚終于切正題，聲音中不再有溫度：“江微，我該做些什麼，才能讓你離開姑爺？”

江微“噗嗤”一聲笑出來：“我覺得你拿錯劇本了，這句是惡婆婆的臺詞。”

向晚沒有笑，眼神中有溫和懇切：“江醫生，我是認真的。”

“很簡單，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江微問道：“曹芷瑩為什麼對你這麼重要？”

“我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曹家的傭人。六歲那年，我的父親發瘋殺死了我的母親，然后自殺了，是曹家把我養大。”

“從小學到大學，我一直和小姐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念書，學什麼我就學什麼。日子久了……好像活了一個影子，一個男版的。”

“是我的主人，我的妹妹，我的另外一半靈魂。”向晚輕聲念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你覺得曹芷瑩是個什麼樣的人？”江微問。

“一個純潔的惡人、果敢的蠢貨和天真的人渣。”

“這話你敢不敢當面說？”

“當然不敢。”向晚回答地理直氣壯。

“總不是天生如此吧？”

“可所的圈子里全是這樣的人。”向晚說：“如果一個人從小到大，想要任何東西都一定可以得到，就會長我家小姐的樣子。”

“嗯……其實在我家老爺的圈子里面，小姐是很值得羨慕的兒了。”向晚掰手指數：“漂亮，孝順，不濫不吸毒，年紀到了就結婚，找了個能干的姑爺打理公司，還愿意自己生孩子……”

“最后一個問題，”江微決定結束這場談判：“你家老爺為什麼沒有兒子？”

贅的婿再好，也好不過親兒子吧？

這個問題卻像是了向晚的心思，他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大概是看不上太太之外的人吧。”

江微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問完了。”

“那你和姑爺……”

“我已經和他分手啦。”江微笑道：“昨晚就分了。”

他承諾一年之從曹家，為了心無旁騖完這件事，兩人選擇暫時分開。

“哇，那你還問我這麼多……”

“因為很有意思嘛。”江微說：“聽到好多豪門八卦。”

“大人和小孩子都要找樂子的。”江微看著過山車的排隊隊伍中，排了一個半小時的小米和思思終于要上車了，眼神中流出悲憫：“但有時候也會樂極生悲。”

片刻后，小米的悲憤的大響徹云霄：“怎麼會不夠高！一定是你們這里的尺子不準！”

“算了吧，我也沒有很想玩。”思思拉住炸的小米：“我很快就會長高了。”

小米著思思的頭發，試圖強行拔高兩公分：“唉，你今天怎麼不穿高跟一點的鞋子。”

“你去玩吧，我給你拍照。”思思說

“那我也不玩了。”小米說著，拉起思思離了隊伍：“一個人玩沒意思。”

“我會多喝牛的，”何所思說：“下次再來，我就能陪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