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恭在家歇了一日，隔一日去上學，散學回家更罷給母親請過安，去尋姐姐玩。

儀華正給他一件群青的春衫繡祥云，見他回來，笑道：“今日怎麼回來得早？”

允恭抓一把白瓷蓮花碟子里的炒核桃仁，說道：“陛下命太子殿下、諸位親王，還有那廝，明日啟程去祭皇陵。他今日沒空來煩我。”

儀華笑著輕輕點一下他額頭：“他也是正經親王，不許沒大沒小。”看來兩人已是相當稔了。

朱棣肯對允恭用心，不必想也知道是為誰，儀華心里一甜。

允恭見儀華又跑神，便蹭在面前，搖頭晃腦：“姐姐看我，姐姐看我。”儀華笑道：“別晃了，早就看見了。娘給的？”嶄新的小帽，罩著香云紗，金線繡著五福。

允恭點頭。

姐弟倆你一搭我一搭地說著日常瑣碎的話。

徐達還有不出十日便可抵達京師，合家雀躍不已。允恭也很興，但小眉頭時時皺著，儀華指尖按在他眉心，笑道：“最是無憂無慮的年紀，犯愁什麼？”

允恭搖搖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問：“爹爹回來，是不是就要將姐姐嫁出去了？”

儀華自己倒沒想到這一層，笑道：“或許陛下召爹爹回來，有這層意思。”

“那姐姐能時常回家來麼？”

“就藩之前，大概吧。”

允恭道：“那廝前幾天帶我去瞧你們在京師的府邸了。”

儀華笑著他腮幫：“你小心‘那廝’‘那廝’地喊習慣了，將來在陛下面前也冒出這麼一句，陛下砍你的小腦袋。”

允恭一本正經道：“娘說了，爹爹是開國功臣，有鐵券，子孫免死。”

儀華哭笑不得，輕輕拍他腦瓜：“敗家弟弟，鐵券是給你罵燕王用的？”

“就要罵，就要罵。”允恭伏在膝頭撒。

儀華聲笑道：“你就當多了個哥哥疼你不好麼？你看他待你多好，就像待他親弟弟吳王似的。”

“不好。拿姐姐換這樣的‘哥哥’，太虧了。”

燕王這會兒定在連打噴嚏罷？儀華哄他道：“姐姐到時得空就回來看你。況且，雖然姐姐不在家，還有允敬他們陪你玩兒呢。”

“允敬他們太稚了。”

“小破孩，你才多大？就說旁人稚。”這時儀華手里的活計繡完，將線咬斷，手里小裳抖一抖，笑道：“穿上姐姐看看。”

允恭嗷嗷地嚷著，迫不及待將衫換上，眼睛像黑珍珠般亮：“姐姐，好看嗎？”

“好看。”

又過了七日，魏國公府前街打掃得一塵不染，張燈結彩，眾多衙役開道，謝夫人攜合家眷穿戴整齊，在門口恭迎徐達歸來。

徐達在前堂了妻妾兒的禮，隨夫人去正院更。

“一年多，辛苦夫人。夫人累，瘦了。”徐達道。

謝夫人打量著他，笑嗔道：“你出去打仗就忘了家，我看你無憂無慮，倒沒瘦。”

徐達笑道：“往年消瘦時，夫人怨我不讓人省心；今年不瘦，夫人又怨我不顧家。真是‘跋前疐后，輒得咎’。”

謝夫人一掌拍在他肩頭：“就知道耍舌！掉什麼書袋？”

徐達低聲笑道：“待會兒還要見孩兒們呢，夫人打得我缺胳膊斷，等下讓我這做父親的尊嚴往哪兒擱？”

“呸呸呸，瞎說什麼呢……”謝夫人含笑瞪他一眼，輕聲道：“就先饒你這次。”小別重逢，謝夫人難得溫，勝過往日百倍。

徐達換了便，出來跟兒和謝夫人膝下的三個兒子說話。允恭著父親母親，先前姨娘囑咐的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宮里的事不便多問，徐達見儀華眉目舒展，知道兒能適應宮廷生活，稍稍安心。

夫人和孩子們都熱心北邊打仗的事，徐達便挑著說了幾場大仗，暗含以兵法熏陶兒的深意。

儀華聽聞，近日蒙古大將乃兒不花歸降，滿朝文武皆是歡喜，皇帝在凱旋大典上重重犒賞了父親，還有從征的左副將軍李文忠、右副將軍馮勝、濟寧侯顧時等人。不由得想：馮家了封賞，毓靈與馮誠的婚事會不會多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