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皇宮里,皇帝接報大喜，與皇后相顧而笑：“四崽有了嫡長子，我這心里踏實了一大半。八斤八兩,大胖小子,嘿嘿！”

皇后聽聞燕王妃母子平安，也很高興,笑嘆道：“唉,八斤八兩……徐丫頭懷他的時候，得多辛苦？”忙吩咐人從庫里多取些補的東西,隨金銀珠玉各類賞賜一道送到去。

皇帝想著新孫子，歪在一張大湘妃竹椅上晃來晃去,樂得直笑，笑得合不攏：“這些個兒媳婦里頭，就屬四崽的媳婦最好！賢惠又能生養,不愧是老徐的兒。等過百日時四崽帶媳婦孫兒回來一趟，我瞧瞧小孫子。”

事事出彩的人,吃的苦必多過別人百倍,徐氏和老四又都是咬牙求全的那種人……皇后雖然心中也最喜歡儀華,但勸道：“其他媳婦們也各有各的好……徐氏連著生了兩個孩子，這一胎又懷得辛苦，放多休養罷！再說換季時節，天氣乍冷乍熱,小孩兒才滿百日怎麼好舟車勞頓？來日方長呢……再說了,徐丫頭回來，必定要回娘家省親,若猝然聽說了母親的事……”

謝夫人上個月在府里中毒小產,大人雖無事,孩子卻沒能保住。

下毒的人本意是沖著徐達去的。

兇手是誰，皇帝命儀鸞司查探過，早已心中有數。事涉朝廷重臣，因此他臉上剎那間沒了笑，閉上眼，食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湘妃椅的扶手，只說了一句“罷了”，沒再說話，心思已轉去盤算其他事了。

燕王本就寵，皇帝皇后又極為欣賞四兒媳婦，如今燕王嫡長子出世，帝后賞賜源源不斷而來，規格僅稍稍次于當年皇長孫誕生。各宮妃嬪一則看皇帝皇后臉行事，二則大多喜歡燕王妃的為人，因此不吝賜下各金銀珠玉的什。更不用說妯娌親睦，東宮與秦晉周府的禮也極厚。

幸而有這些皇室禮襯著，魏國公府的厚禮才沒有顯得太過招搖。謝夫人仍在養病，賀禮禮單是由徐達拍板決定，徐達生怕機警聰敏的兒察覺出異常，原本崇尚低調節儉的他刻意仿著夫人的鋪張奢侈作風，特地大手大腳地張羅了一番。

燕王府里，儀華正簡單地新生命降臨帶來的種種喜悅，而對娘家發生過的事一無所知。看見娘家的禮金閃閃擺滿廳堂，哭笑不得：“娘也真是的，自己就是雙子，還要費力張羅這麼多。”

朱棣抱著高熾坐在榻邊，只隨口敷衍幾句，不敢多說，生怕餡。妻子太聰明，就是有這種壞。

高熾如儀華所愿，生得皮白。彎彎的眉眼，眉清目秀，像儀華的地方多。又白又胖，像個糯米湯團，胳膊兒嘟嘟的，一節一節，如同胖胖的玉藕。活就是年畫上福娃娃的樣子，模樣可招人疼。

朱棣已經有了一年多抱孩子的經驗，如今整日抱著大湯團在懷里不撒手，喜不自勝。

這是他的嫡長子，將來會繼承他畢生功業的孩子。

“從前，我發想要做個好親王，為的是我自己的志向，也為了爹娘的認可。后來娶了你，我心想，一定要做個令‘諸生’引以為傲的夫君。現在有了他，肩上的擔子似又重了些，儀華，等咱們就藩，我要將燕國治理得繁榮昌盛，將來才好安心傳給這個小子。”

儀華倚在人靠上，看著他斗志昂揚的神，心底泛起的傾慕，著他道：“以前說起‘就藩’，總覺得背井離鄉，遠離爹娘，心里舍不得，凄凄涼涼的。經了這次在賑災的事，我竟開始盼著就藩，盼著去北平，天高地闊，看四哥大展拳腳，做一番事業出來。”

“不只是我，還有你，等去了北平，你也要放開手腳，做你想做的事。”他說著，捻一捻高熾上穿著的百衲——先前應征來繡“千福圖”的民們聽聞燕王府喜得貴子，念燕王和王妃恩德，自發湊了些干凈的好布頭，制一件小小的百衲獻上。雖然布料質地糙，但在這對年夫婦心里，卻是世間難得的寶，千金難買，千金不換。

朱棣那一句并非話，卻儀華腸，令酒窩里漾滿了笑意。待要開口說什麼，卻見朱棣手一頓，整個人一僵，突然變了臉：懷里高熾猝不及防一泡尿，不但尿了尿布，還洇了朱棣一。朱棣連忙從榻上跳起來，婆來接孩子，自己忙不迭地快步去偏殿沐浴更。儀華看著夫君被孩子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掩口而笑。

“臭孩子，不聲不響‘干大事’，連聲招呼都不打。”朱棣換完服，一面走回來，一面低頭舉袖聞自己上的味道。

儀華笑著招手：“過來，我聞。”

朱棣在邊坐下，儀華伏在他懷里，小貓似的湊湊，笑道：“好臭的桂花胰子味兒。”

“嘿，當年說桂花胰子好聞的也是你，如今嫌它不好聞的也是你。果然人水楊花，朝三暮四。”

樂得儀華吃吃地笑。自從那次說喜歡他上的桂花胰子味兒，他沐浴就總用桂花胰子，再沒換過。將他的小心思讀得的，心里甜滋滋的。

“四哥說得有道理，人麼，是容易變心的。讓我想一想……好像我與四哥婚的時候，父皇賜的圣旨，只說燕王不納妾，沒說燕王妃不許移別的，是不是？”扭頭睨他，笑得頑皮。

“我看你是子已經養好了，又想招我？”

儀華子一，要躲，朱棣兩手捉住，慢慢彎下腰來，帶有一威脅迫的意味逐漸近，在上方盤桓許久，然后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耳廓，就把松開了。

王妃才出月子沒多久，他知道輕重，不敢貪歡，剛剛只是故意嚇唬。

倒是儀華一懵，沒料到他竟然自己懸崖勒馬。

平日鬼靈的妻子偶爾流出一點呆呆的樣子，得他心頭一跳，抬手白皙滿的面龐，笑道：“怎麼，嫌親一下不夠？”

“討厭，捉弄人。”儀華得臉兒漲紅輕輕打他。

此刻棗兒睡午覺未起，栗子被娘抱走，小夫妻難得清清靜靜單獨相對，一時說不盡的甜言語，難舍難分。

儀華枕在朱棣懷里，朱棣的指尖輕劃過的娥眉，笑道：“栗子的眉眼，長得跟你真像。讓人看了就。”

儀華道：“栗子像我，還有另外一種好，四哥知不知道？”

“什麼好？”他猜又會拿開玩笑。

儀華神神的，勾一勾手指，讓他俯下來，湊在他耳邊低低說道：“他會像我一樣，非常非常喜歡你。”

他亦紅了臉，眼角角忍不住彎起來，再彎起來：“那我就會像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不行。”儀華繃起臉，故作嚴肅地搖搖頭：“就算是親生的孩兒，也不許在你心里越過我去。”

“好好好。”他溫應承，廣袖一舒，俯擁了。

這個人真是霸道得很，小氣得很，讓人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