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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長歌》 第 145 章 相疑(三)

儀華從母親那里聽說了父親的想法,心頭像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不過氣,覺眼前的天地都瞬間黯淡。

“若陛下真的對爹爹、對咱們家起了殺心,娘,你和爹爹打算怎麼辦?”

“哪里有什麼可‘打算’……”謝夫人苦笑道:“你爹爹那個人,就算皇上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不會躲一下的。況且我總覺得不至于,咱家和他家,是幾十年的,戰場上過了命的,如今又結了親家,應當不至于。盼著是你爹爹多慮了吧。他膽子小得像個耗子似地……”

謝夫人的話,帶了自欺欺人的味道。但除了自我哄騙,眼下還能做什麼?

儀華再聰明,也想不到別的辦法。那個人,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縱然父親能征善戰,他可以起兵反抗元朝,但他絕不會反抗那個人。

娘兒兩個嘀嘀咕咕說了好多私房話,直聊到黃昏時。儀華扶著母親從臥房里出來,往正堂去,看見朱棣殷勤侍奉老丈人的影,儀華心里起初甜,甜意中慢慢綻放出苦,苦慢慢擴散開來,苦得令心酸。

他是皇帝的兒子。

自從賜婚,他一顆真心上了他。兩人得,讓忘記了他們的婚姻最初就是皇帝棋盤上的一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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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看見妻子和岳母走來,便按民間婿禮節,站起來迎。見儀華面蒼白,不由得張地

儀華察覺他的目,沖他微微一笑,讓他安心。

卻又忍不住想:若有天皇帝不管不顧對徐家下了殺手,怎麼辦?和他怎麼辦?

想到這里,不敢再想下去,也像母親似的自我安:皇帝,應當還是會顧忌這層兒親家的關系罷?

輝祖弟兄四個散學回來,拜見燕王與王妃。

輝祖今年十二歲,竹子拔節般蹭蹭長個兒,已經不比儀華矮多。因勤于練武,拔修長;又讀書刻苦,腹有詩書,清秀的眉目間蘊著幾分儒雅之氣。

儀華前些日子剛從回來時,見著輝祖,簡直要不認識,笑著嘆道:“我家弟弟,長翩翩年了!”輝祖聽了,既得意,又害,早已褪去嬰兒的瘦削臉頰浮起兩片紅云。

雖然也想要像小時候那樣、像弟弟們那樣膩在姐姐膝前撒,但他到底已經長大了,便恭恭敬敬向姐姐姐夫行過禮,得了父親允準,坐在下首,沉默聆聽。只有提及他時,他才接話。

或許是因為長大的緣故,輝祖待朱棣比從前恭謹許多,再不輕易炸

無論是樣貌、段,還是謹慎持重的格,都像極了徐達。

儀華看著輝祖年老的模樣,又是欣,又是心疼,又是慨。輝祖是個聰明敏的孩子,早。他從小心里的苦,旁人不知,是知道的,因此才特意加倍地寵著他,想要他多一些天真的快樂。然而弟弟還是急匆匆被歲月催著長大了,再也不用來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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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添福、增壽兩個,仍舊是一團孩氣。

大人們用過晚膳后,高熾醒了,儀華婆把他抱來。

見輝祖盯著高熾看,似是很喜歡,儀華便笑著招手輝祖上前來,將高熾放進輝祖臂彎里:“讓栗子和大舅舅玩一會兒。”

輝祖兩條胳膊宛如銅鑄般僵不敢,肘彎箍著高熾的,小臂架著他的上,生怕摔著他。

這抱孩子的生姿勢讓人看著就很不舒服,然而高熾這小娃向來好脾氣,不但不哭不鬧,反而小手抓著舅舅的臉,親了親舅舅的面頰,嘟嘟的出的口水糊了他一臉。

輝祖皺著眉,又嫌棄,又害,又有一高興。

添福和增壽也著胳膊跺著腳,嚷嚷著要抱小外甥,輝祖坐在椅子上,大長把他們倆一左一右撥開:“不許,你們倆笨手笨腳的……”

添福和增壽搶不過他,便轉而去和棗兒玩。

正玩著,添福忽然扭頭問道:“為什麼姐姐每次去,回來都要多一個小孩兒?”小眉頭蹙得的,一臉的疑不解。

“額……”在場的四個大人瞬間石化,誰都答不出。儀華的臉龐又紅又燙簡直要著火。

最后還是朱棣善于睜眼說瞎話糊弄小孩,開口哄他道:“有座山,山上出小孩,就像樹上結果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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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殿下和姐姐是去摘果子了?”

“額……啊,對……”朱棣謊話說到底,梗著脖子一本正經地圓謊,卻連耳朵都紅了。

回王府的路上,朱棣連連慨輝祖的長,笑嘆道:“說句或許有些不合適的話,我現在看著他,倒有種‘長兄如父’的心境。”

儀華偎在他肩頭,微笑道:“你疼他真是和親哥哥一樣了。這是他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

朱棣“噗嗤”笑道:“怎麼忽然客氣起來。‘屋及烏’,你疼阿橚,也是如親姐姐一般吶。”又笑道:“說起來,我今天簡直要吃輝祖的醋。一晚上總共開口說了不過十來句話,有一半是問大哥的病。到底誰是他姐夫?也不見他多來關心我。”

儀華今晚原本思緒紛紛、心事沉沉,聽見他這句孩子氣的話,暫時忘了憂愁,莞爾笑道:“醋罐子。什麼醋都吃。輝祖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小就又敬佩你,又怨你搶走他姐姐。若要輝祖一心向著你,我倒有個法子——你將他姐姐還給他,就好了。”

朱棣攬著笑道:“那可不行。那我豈不要打一輩子?誰陪我去‘摘果子’?”

“還說呢……巧舌如簧,張口說混賬話……”儀華被他那句“打一輩子”重新勾起了下午的心事,然而不愿被他看出來,只歪在他懷里手去他的角,與他嬉笑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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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安置,朱棣自是又纏著一道“摘果子”。猶猶豫豫間,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繾綣纏綿,攀著他的軀干,仿佛不舍得與他有任何一間隙,仿佛稍稍放開他,就會失去最珍貴的寶

他似有所覺,溫而耐心地吻,細細周到。

沐浴之后并肩躺著,他才問:“你今日,有心事?”

“嗯?沒有呀。”下意識地答道。

“白天臉就不對,剛剛又……儀華,可以說謊,但是不能。”他說著,又吻了一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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