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晉王第二子生，侍妾所出，起名“濟燁”。

三十日,喜訊快馬送抵宮中,勾起帝后思子之，皇帝便召秦王晉王京朝見。

因儀鸞司報稱沿途州縣有員接待親王時禮儀不周,皇帝下詔,以后親王途徑州縣，員一律著服出城迎接。

十月十九日,二王攜家眷抵京。皇帝以寶鈔銀兩厚賞隨侍二王的護衛、員、軍校。

自從去年三月就藩，久別重逢,父子母子兄弟妯娌間都很親熱。

在這一年半里，皇家歿了太子妃，新添了朱權、朱楩、朱橞三個皇子和高熾、允熥、有燉、濟燁等四個皇孫,新招了梅殷做駙馬，新娶了楚王妃王氏進門。眼看著燕王妃和周王妃各自有孕,皇家又要添新孩兒。宮中擺宴、闔家團聚之時,睹新憶舊,悲喜集，有笑有淚。

朱樉與朱棡見太子病后形容大變，震驚之下，都是五味雜陳。

同母所出的長兄,自膺服敬的長兄,憔悴至此，做弟弟的若說不心疼,是假的。可各自心里暗暗的不甘和躁,同樣不是假的……

儀華預計在十月底生產,此時已經進了月子房，自是不會出席宴會，而秀竹看著毓靈和卓群兩個，見們神采黯淡，在接風宴席上寡言笑，不免擔心——雖然與這兩位妯娌不算稔，但見們——尤其是卓群，短短一年多功夫里從容煥發的變作枯槁無的婦人，同為子，大致猜得到的苦楚，難免心生憐惜。

秦晉二王和家眷長途奔波旅途勞頓，各在府邸休整了兩日，才開始走聯絡舊誼。

這一日秦王獨自被皇帝召進宮去，毓靈便命人備馬出去，去燕王府探儀華。不乘轎，嫌狹窄憋悶，在西安時秦王準隨意騎馬，不必非要坐轎，因此回了京師一時難改舊習。

因是臨時起意，并未提前打招呼，毓靈到了燕王府，被家丁攔在了門外。

毓靈笑道：“去同你們王妃說，是我。”向來不把規矩當回事的。

然而幫儀華打理王府的阿綠卻是死守規矩：“奴婢還請次妃見諒。雖然小姐和次妃同姐妹，自然是想見您，但若奴婢今日放您進去，明日便沒理由勸阻旁人。請您為了小姐考慮，等小姐出了月子再來相見。今日之事是奴婢私下做主瞞報小姐，小姐并不知，您要記恨，只記恨在奴婢一人頭上便是。”

毓靈笑嘆道：“你這癡丫頭，你家小姐都給燕王生到第三個孩兒了，你還一口一個‘小姐’地著……罷了，都知道你是的一尊‘鐵觀音’，鐵面無，輕易不開口，今日同我說了這麼大一篇話，已經是給我面子了。我不難為你，走了。禮送進去，不必告訴我來過。”

“多謝次妃諒。”阿綠臉龐微紅，低著頭不再多言。

毓靈不再打趣，一夾馬肚，奔周王府而去。侍婢府衛們忙跟上。

到了周王府，見著秀竹，卻有另一名貴族裝束的陌生子也在。

此挽著簡單的婦人發髻，穿一銀紅縐紗白絹里對衿小襖，配豆綠沿邊金紅心披風，面如芍藥，眼含秋波，溫嫻靜。經秀竹介紹，乃是周相府長史、工部員外郎李鎬之，金吾右衛指揮僉事馮誠之妻李氏，閨名喚作云想。

云想。

云想裳花想容，春風拂檻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此的樣貌，倒真的配得上這首詩、這個名字。

原來他娶了這樣一位貌的夫人。

倒也不錯。配得上他。

不知他……喜不喜歡？

李氏是抱著兒來的。

小嬰很漂亮。

臉兒不黑，不像他。

但是眉眼像。

小娃兒一笑時，外眼角彎彎的形狀，宛然就是他。

毓靈怔怔地看著這父倆的肖似之，再去看李氏，腦海盡是他與李氏頸纏綿的景。

一男一，合二為一，融合出一個孩兒。這孩兒與父母的每一分相似，都是父母合婚的證據。

好像聽見自己的左口，“咔嚓”一聲，被人鑿破了一個，一個極大、極空虛的，灌滿了冷風。

當年流產的那個孩兒，若是活下來，也該很像他吧？會像他多一些，還是像自己多一些？

毓靈呆呆地抱著小娃，整個人都是僵住的，從胳膊，到表，到眼神，宛如一座風化了數百年的木雕。

李氏在旁看得張，生怕秦王次妃失手將兒跌落地上。

秀竹知道，心下暗嘆，忙笑著解圍道：“呀，孩兒是不是該換尿布了？”娘忙上前接過。

毓靈回過神來，笑道：“我和這孩兒投緣，第一回見便。”頓了一頓，又問：“什麼名字？”

李氏忙笑道：“蒙王妃憐，是這孩子的福氣……孩兒爹肚里墨有限，不會起名，瞎起，‘玲兒’。”

聽李氏這輕松隨意的語氣，是和馮誠已經很親了。

也不奇怪。知道他是很明白如何疼人的。是陪著他從稚到青再到，鬧了無數次別扭又和好，給了他無數個吻作為他溫的獎勵。他用了十年從年到年的，從上學會了男人應該如何人。

毓靈沒有問名字是哪個字，只微笑道：“好名字。哪里缺墨了？我看這名字極好，是很有福氣的。”

這孩子必然是有福氣的。

因為他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接下來，如何孩子，如何做好父親，會由這位云想裳花想容的子，陪他一起學習罷？

可真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