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昶目變得晦暗不明, 過了良久,沉聲道:“臣小時常覺得父母待我太過客氣,無論闖下多大的禍事, 他們永遠都不會說一個不字。”
“在這種完全的放縱之下,骨親對臣而言,也只是一份責任, 直到遇見殿下, 才第一次知道何為真正的在意。”
“臣之前跟殿下說,此生未想要后嗣,是真話,只不過人心貪婪,在與殿下相知相惜后,竟也生出想和尋常人一樣親生子的念頭,更不想將來孩子如臣這般, 心無所依,歸無所往。”他語調似有不穩, 眼神也有幾分茫然, 像是幽暗的古井翻起暗流。
沁嘉一時失語, 只聽他冷沉的嗓音,繼續說道:“殿下不愿親, 臣不勉強,臣答應過的事,此生也絕不會反悔, 避孕的法子不,臣自會替殿下料理妥帖。”
他難得敞開一次心扉,沁嘉卻聽得有些難。
看他日常的態度,怕是只將陳家當個跳板, 并沒有走心,且他生母的份也極爭議,一旦被有心人得知,便是個巨大的把柄。
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私生子又如何,我朝私生子最后承襲爵位的還嗎,拿我們皇族來說,脈才是最重要的,自古王敗寇,份都是斗贏的人定下,你是二老爺唯一的兒子,便是將來繼承陳家家主,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陳家家主?”蕭容昶眼中浮現幾分嘲意,垂下眼眸:“殿下真會顧左右而言他。”
沁嘉自是知道他想要什麼,不是不想給,卻是給不起。
仔細思慮片刻,方道:“蕭大人是朝廷重臣,本宮看中你,所以不舍得讓你致仕。”
喜歡一個人,想法子得到,繼而男歡,各取所需……這樣簡單明了的談方式,是自我保護,亦是給自己上的一道枷鎖。
自來有所覺悟,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拿另外的東西來換。
在這紛的一生中,沁嘉最先舍棄的是自己的,為了皇權,曾將自己心的男人狠狠踩在腳下,經歷過那樣的傷痛,還有什麼是不能割舍。
眼前這個男人對而言,是苦悶中的一份藉,孤寂時的一晌貪歡,可他又是國家肱骨之臣,在任期間政績卓絕,帶領天晟正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天子資質平庸,又還未誕下皇嗣,朝中能臣皆以蕭容昶為首,這樣的局面十年之都不會改變。
活著只有一個心愿,便是這皇位,只能由父皇的嫡子嫡孫來坐。
“蕭容昶,我不該招惹你的。”見他仍沉著臉,沁嘉眼中浮現幾分苦笑意。
想到昨晚自己與他置氣的事,腦中更添了幾分警醒,這是怎麼了……這一年盡管聚離多,卻習慣了事事與他商議,各方面也越來越依賴他,甚至為了他孤前來江。
昨晚更因為他幾句搪塞敷衍的話,緒便離了掌控。
是什麼,太奢侈了,不愿想,更不敢要。
不愿做強人所難的事,既然他想要像尋常男人那般娶妻生子,全便是。
“我們分開吧,還像從前那樣,你做你的首輔,我做我的長公主。”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平和,抬頭對上他冷的眼神,說道:“這樣,蕭大人便不必糾結了,你去尋個可以與你親長廂廝守的子,本宮定會給你備一份大禮,賀你小登科。”
習慣了親手將傷口撕開,不過是疼一疼,不妨事的。
看著他逐漸染起怒意的眼睛,記憶仿佛與多年前重合,呵……可真是會給自己挖坑。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該。
“殿下,可是說的真心話。”他怔怔問了一句,見面無表,冷笑了聲,起默默走了出去。
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如笛子吹空的嗚咽。
沁嘉雙手抱膝坐在床上,忽然就落了兩行眼淚,撿起床上的枕頭往外砸去,罵道:“滾,都給我滾——”
你想親,天下子多得是……
本宮難道還缺了男人不,回去便找他十個八個面首,日日夜夜著玩兒!
可是眼淚越流越兇,沁嘉抱著被子昏頭就睡,卻口悶得不過氣來,哭得上起不接下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明已經累極了,但腦中意識仍然清醒,聽見屋外呼嘯的風聲,想象著那人走在雪地里,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個冬天,可真冷啊……
第二日待到快正午才起床,梅香進來收拾的時候,告訴三爺早上來過,見沒起,就先出門了。
“哦。”沁嘉悶悶應了聲,嗓音干。
想起來,他今天應是回養父母家中送年禮去了。
“小姐的眼睛怎麼有些紅腫,梅香給您用熱巾敷一下吧。”說著,便轉去打熱水。
沁嘉走到梳妝鏡前,簡直又要被自己丑哭了,不知是不是知道他早上來過的緣故,心里忽然好了幾分。
可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都攔不住。
或許他很快就會想通,果斷娶妻生子,裝作和自己這一段從未發生。
可只要想到他要親,眼睛就又開始酸起來,沁嘉輕輕吸了口氣,轉頭怔怔看著窗外雪景出神。
敷完眼睛,又往臉上打了兩層,披上厚厚的披風,打算去梅花林里散散心。
剛出屋子沒多久,上興沖沖趕過來的陳奢,對笑道:“小叔叔今兒不在家,表妹要不要跟我到鎮上逛逛,這幾天外面可熱鬧了!”
“我們玩兒去便是,提他做什麼。”沁嘉瞪他一眼,率先走在前面,在雪地里一踩一個腳印,走的道彎彎曲曲的。
“好好,我不提便是了。”陳奢跟在后面,見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才放了心。
江鎮上的年味很重,大街上有舞龍舞獅的,還有各種雜耍,街道兩側擺滿了小攤小販,熱吆喝著,夸人的話一套接一套。
陳奢看沁嘉雖不停在買東西,但臉卻不太好,想哄開心,指著不遠一座藍頂小樓道:“聽聞表妹以前喜歡逛倌兒館,可巧了,咱們江的小相公,那是南邊兒一絕呢。”
“陳奢,你說你此生不想娶妻,該不會因為——”若真如此,那陳家這一支怕是要絕后。
接著,又覺得自己實在多慮了。
不是還有蕭狗嗎,他定能生他十個八個孩子,給陳家傳宗接代。
“我,我也不知道。”陳奢了后腦勺,有些茫然的笑了笑,兩人并肩往竹雅居走去。
點了三四個小倌兒,在旁邊彈琴的,斟酒的,溫小意,將兩人服侍得熨熨。
沁嘉一眼過去,各種風格都有,模樣兒也還不錯,但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提不起勁來。
不有些惱火,掐著陳奢的胳膊道:“有沒有比蕭容昶模樣好的?”
陳奢想了想,有些為難道:“那恐怕沒有,我爹當年也是江蘇出名的男子,可我看過他當年畫像,也不如三叔呢。”
“那就難辦了。”沁嘉悻悻然靠在椅背上,端起酒杯跟他了,郁悶道:“你說好好兒的一個男,為何想不開,非要家呢。”
“是啊,家有什麼好,就算娶的妻子賢惠,許諾你天高海闊,可一旦生下孩子,還是得親自教養吧。”陳奢喝了口酒,旁邊伺候的小倌兒又給兩人滿上,他接著道:“一個人多自在,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將來可是要行走江湖的人,哪能娶親耽誤人家姑娘呢。”
沁嘉連續喝了幾杯,終于漸漸來了興致,和陳奢把酒言歡,一起吐槽這天下繁文縟節,恨不得將婚姻制度廢除了才好。
一人兩壺酒下肚,都醉得不輕,晚上就在樓里欣賞歌舞,一直鬧到深夜都沒人提回去的事。
陳奢是不著家慣了,加上喝多了不敢回去,沁嘉則是心不好,就想趁機好好放縱一番。
竹雅居老板是認得陳奢的,過來殷勤的問:“公子,要不要小人安排馬車送兩位。”
“不要,我不回去!”沁嘉撐著桌子站起來,目在周圍環視一圈,指著個形頎長,氣質清冷的男子大聲道:“今晚就包你了,還不過來!”
“表妹這是看上誰了。”陳奢順著手指的看去,整個人不由一激靈,扯了扯袖,有些不安道:“你再仔細看看,我怎麼覺得,這人有些眼。”
隨著男人越走越近,沁嘉到一剛從外面帶進來的風霜寒意,子不由了。
直到淡淡沉香味鉆鼻端,了眼睛,打算再看清楚一些,就被人用披風裹住,抱起來往外帶去。
陳奢在后面大聲喊:“小叔叔,你別生氣,是我拐帶表妹過來的,要怪就怪我!”
“哎,你們等等我啊……”
蕭容昶將帶上自己的馬車,沉聲吩咐:“去東山的莊子。”
“本宮才不去,你快放我下來,我要找陳奢——”
“你混蛋,還不放開,我要人了!”
“殿下還是省點力氣,到了莊子上再不遲。”蕭容昶俯,聞見上酒氣混合著脂味,在上輕輕咬了下:“俗話說的好,床頭吵架床尾和,殿下怎麼就這麼沒耐呢,臣不過出去一日,殿下就跑去尋歡作樂,若臣明日歸,豈不是要被殿下活活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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