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猝不及防，被迫仰頭，正看見了黎老大頭頂戴著的斗笠。

　前方佩佩跟戚峰這才發現不妥，急忙回。

　后面的豆子也著沖了過來。黎老大挾持著楊儀后退：“讓那只狗離遠點，不然我先殺了。”

　戚峰趕忙大豆子，豆子左右為難，只能暫時靠近戚峰。

　“你……”戚峰吸氣：“打不過就襲，這可太不地道了吧。”

　黎老大道：“我本來就是殺手，跟你講規矩？”

　戚峰指著他：“你要敢楊先生一汗，我……”

　“你要挾我？”黎老大笑道：“我說過我的任務從無失敗，就算事后死在你手里，我也有人墊背。”

　他這麼一說，戚峰反而不敢如何了。

　楊儀一直沒有，聽到這里便說道：“不勞費心，既然這樣，我也有一句實話要說。”

　的語氣過于平靜，黎老大有些意外：“什麼實話？”

　楊儀道：“你本不必手殺我，你，我，還有……他們，只怕都走不出這人頭谷了。”

　黎老大的眼睛睜大了幾分：“什麼？你、莫不是又要使詐吧？當我還會上當？”

　“倘若方才你跟我們進去……看到里頭的東西，你就不會說這話，”楊儀低了一聲：“鄉民們所說的勾魂幡的事，絕非虛言。”

　黎老大疑，可見戚峰并未妄，便又問：“里頭有什麼？”

　楊儀道：“里頭就是禍之源，十三年前小彌寨那場慘劇的由。”

　佩佩著楊儀，無比震驚地：“楊先生，你說什麼？”

　“佩佩姑娘，十三年前，小彌寨不是鬧過什麼羅剎鬼嗎？現在我告訴你，不是什麼羅剎鬼，害死寨子中一百多人的，正是方才我們所見之。”

　黎老大雖說冷無自有規矩，但聽到這里，又怎能按捺心中好奇：“里間到底是什麼！”

　楊儀心中極快轉，卻因為不過氣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戚峰怒道：“你還勒著他！”

　黎老大忙把胳膊松開了些，讓楊儀了口氣。

　楊儀捂著，搖搖頭：“我看……多半是晚了。”

　“什麼晚了？”

　楊儀問道：“你有沒有覺著有何不適？”

　黎老大本能地以為又是詐人，但他確實從方才被戚峰打中之后，就一直呼吸困難，調息也有些艱難，不由給一語中。

　“怎麼？”

　“別疑心，我想戚隊正也是跟你一樣的。”

　黎老大臉微變，這才信了不是在詐自己。

　楊儀看向戚峰跟佩佩，又對黎老大說道：“往外走一會兒吧，或許那樣……還能多撐一會兒。”

　黎老大不明白，但卻還是聽了楊儀的話，大家離開竹林邊沿，走回到先前歇腳的巖石旁。

　這幾步路本不遠，但不知為何，黎老大竟冒了汗，連戚峰也有些冷汗涔涔，靠在巖石上咳嗽了幾聲：“楊易，到底如何？”

　黎老大看他臉不對，想到楊儀的話，自己的嚨也開始發。

　楊儀道：“請容我給戚隊正把一把脈。”

　黎老大看著戚峰高大的子微微蜷，強忍咳嗽之態，而且呼吸紊急促，顯然已經不能再對自己出手了，他便果真松開楊儀。

　楊儀稍微一整理襟，轉去給戚峰把了脈，又試佩佩的脈搏，最后走到黎老大旁。

　殺手雖然還蒙著臉，卻難掩滿面驚訝，居然乖乖地了手。

　楊儀一一聽過了脈搏，臉凝重。

　佩佩按捺不住：“楊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里頭的那個東西，為什麼說跟我們寨子的事相關呢。”

　楊儀閉上雙眼，頃刻才道：“因為，小彌寨的那場慘劇本不是羅剎鬼作祟，而是疫病。”

　“疫病？”佩佩愕然。

　楊儀道：“你們可知瘟疫是如何滋生的？就是像方才我們所見的那個……死腐爛而氣，邪氣，跟山谷的瘴氣激撞，形風熱疫毒，隨風散播，便會瘟疫。”

　佩佩呆呆地問：“里頭那個死尸？可勾魂幡……”

　楊儀道：“疫毒上揚，被烈日所照，那些彩，不過是疫毒在熱氣之中現形而已，烈日熱風，疫毒散播更快，因此鄉民們看見此后便會因瘟疫而死人，他們不知這個道理，而只覺著是羅剎鬼害人，也才把這個呼做勾魂幡。”

　“可是……”

　“在我們來此之前，勾魂幡的傳說已經流傳了至三四日，若我所料不錯，這會兒寨子里應該已經有人害病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悚然無語，楊儀卻又道：“還有……咱們幾個。”

　戚峰勉強抬頭：“咱們？”

　楊儀看看黎老大：“這山谷本就有瘴氣毒熱，比如先前蛇蟲們紛紛往山谷口爬去，就是因為林中那毒瘴被烈照耀、正是毒最強的時候，所以蛇蟲也要閃避，只是今日風向并非向著此傳來，倒還好些，可方才二位生死相拼，中毒當然更快了。”

　楊儀看向佩佩：“姑娘可記得，當年寨子里死人的時候是些什麼癥狀？”

　佩佩道：“阿爺跟我說過，那些人無非是頭暈目眩，渾乏力，冷汗口干，嘔吐下泄，乃至于昏迷不醒。而且發病極快，幾乎是從察覺不適到倒下，只有半個時辰不到，而一旦倒下，就很難再醒來。”

　黎老大心驚，分析癥狀，好像自己哪一條都有。

　口仿佛被塞進一團野草，他慢慢地將靠在巖石上。

　楊儀道：“是了，咱們方才又了林中，自然也中了邪熱。所以我說，今日咱們未必能走出這山谷了。”

　說話的功夫，日影越發西斜，這山谷兩側本就有山壁矗立，擋著，按照時間來說此刻不過是下午申時左右，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可現在山谷已經完全沒了日，就如同一瞬間進了黃昏，暗夜將臨。

　佩佩抱著戚峰，覺他昏昏沉沉靠在自己肩頭：“楊先生，阿哥怎麼辦，救救他。”

　楊儀道：“如果能夠給我些時間，尋到解救之法……再集齊需要的草藥……可現在……”咳嗽了兩聲：“佩佩姑娘，今日你們是被我連累了。”

　佩佩低低啜泣，卻搖頭道：“不是，若非楊先生，我也不知道所謂羅剎鬼的事，是那些人冤屈了我們家。”抱著戚峰，流著淚道：“我阿嬤、阿母，阿爹……都是被他們當作羅剎鬼害死了！”

　十分傷心，抱著已經昏迷不醒的戚峰，索放聲大哭。

　黎老大在旁聽到這里，看向楊儀：“這病，該如何救治？難道就真的沒了法子？”

　楊儀道：“瀘江三寨的人多是各族混居，他們相信巫醫多過于相信大夫，假如知道是疫病，去醫館的話……大夫總會有治療的法子，決不至于就眼睜睜地看人死去……可惜咱們如今已經出不去了。”

　黎老大著：“你……”

　這一聲“你”，含義復雜。

　然后黎老大站直了子：“我本來接了任務，便絕不會失手……”他看看楊儀，戚峰，包括旁邊的豆子，突然出手，將放在戚峰旁的自己的刀劍取了回來。

　黎老大轉向著人頭谷外走去，他的影很快消失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只有若若現的聲音隨風傳回：“就當你已經死在此地了吧。”

　直到黎老大消失不見，楊儀才緩緩站起，索到戚峰旁：“佩佩姑娘莫哭，戚隊正未必有事。”

　佩佩含著淚：“你剛才說……”

　楊儀把自己上的荷包解下：“我這里有兩顆驅風回生丸，雖然未必對癥，可戚隊正才是病發之初，到底也能克制。”佩佩著戚峰的，將一顆丸藥碎塞進戚峰里。

　這兩顆藥丸是專對瘴氣之癥的，當初楊儀深知這羈縻州瘴氣最為厲害，所以時刻在上帶著兩顆以防萬一。

　佩佩忙催促道：“還有一顆，你快吃了。”

　楊儀微笑：“姑娘真是心善，不過你放心，我方才診脈，我其實無事。”

　佩佩驚訝：“真的？”

　楊儀道：“這疫病也并不是每個人都必得的，按照個人質不同而已，戚隊正是吃虧在跟那人生死相搏，才給這疫癥趁虛而。佩佩姑娘，如今就指你了。”

　佩佩一振：“該怎麼做？”

　楊儀看看手中藥丸：“你把這藥吃了，好歹把戚隊弄出山谷，奔有人家的地方去，興許還可有救。不然等到天黑，愈發難走……就耽擱了。只是戚隊正高人重，我怕……”

　佩佩此時對已經深信不疑：“我可以的！別看我個頭不高，我能背起一只小牛犢呢！”

　說干就干，將那藥丸嚼口中，把戚峰的胳膊拉起來，搭在自己的肩頭上。

　佩佩鉆戚峰懷中，用力一頂，竟真的把他頂了起來。

　招呼：“楊先生咱們走。”

　楊儀答應著，上豆子，一并往外去，走了片刻，楊儀道：“佩佩姑娘，你還撐得住嗎？”

　佩佩道：“沒事的，他不沉。”

　楊儀一笑：“那就好，我走的慢些，佩佩姑娘你不用回頭招呼，只管往前去，我跟著就是了。最要的是戚隊正無恙。”

　佩佩其實也已經使出了吃的勁兒，哪里還能回頭，便咬牙：“知道！”

　楊儀走的越來越慢，豆子原本在前，此刻便轉到旁，發出唧唧地聲音。

　楊儀看著佩佩小小的影馱著戚峰出山谷，自己捂著，慢慢地靠在巖石邊上坐了下去。

　豆子過來用鼻子頂，楊儀它的頭，啞聲道：“你跟著去吧，乖。”

　豆子不，楊儀呵斥：“不聽話了？快走！”拍拍地，作勢要打狗子。

　豆子退了退，看了楊儀一會兒，終于扭頭往外跑了。

　楊儀眼睜睜地看著豆子離開，這才敢放聲咳嗽，頭靠著巖壁，想了想，從荷包里找出幾片薄荷塞進里。

　恍惚中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

　楊儀仿佛昏睡了會兒，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有許多藍的火焰，在空中飛來飛去。

　看了半晌，才醒悟那應該是傳說中的鬼火。

　不知道這是什麼時辰了，也不知佩佩到底帶著戚峰出去了沒有。

　先前楊儀其實沒說實話，至沒有完全說實話。

　戚峰確實中了疫毒，但是佩佩跟黎老大沒有，而……不出意外，也有了癥狀。

　之所以故意那麼說，便是要先把黎老大嚇走，然后哄騙佩佩帶了戚峰出去。

　畢竟這些人完全是因為自己才被卷，可這把質……

　藍的鬼火在眼前上下舞，楊儀凝視了半晌，其實這樣結束也不錯，總比被人欺騙，痛徹心扉要好。

　這一次，至被人真心相待過，被人豁出一切地保護過，被人……

　“汪汪汪！”狗聲響起。

　楊儀抬了抬眼皮。

　火從山谷口亮起，楊儀還未反應，就聽到有個聲音道：“楊易，楊易你在哪兒！”那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幾分驚悸，暴雷一樣炸響：“楊易，你最好給老子應一聲！”

　“嘩啦啦，唧唧喳……”竹林里棲息的野鳥罵罵咧咧，驚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