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人最溫的態度說著最冷酷的話。
我們和離罷。
趙承延不由得愣住。
崔文熙平靜地著他,明明表跟以往那般和煦,眼里卻藏著他看不的冷漠。
也不知是沒聽清還是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趙承延一字一句問:“元娘說什麼,我沒聽清。”
崔文熙沉默了陣兒,才緩緩道:“四郎,我們和離罷。”
聽到“和離”,趙承延冷不防笑了起來,問道:“你要與我和離?”
崔文熙“嗯”了一聲,“我耽擱了你許多年,今日仔細想了許久,實在不像話。”
意識到是認真的,趙承延了怒,表漸漸冷了下來,把筷子摔到桌上,慍惱道:“你說什麼胡話?”
崔文熙沒有回答,只默默地挲才染過的指甲,不知在想什麼。
趙承延看著這個的郎,有些后悔方才的語氣,緩和緒道:“你今日去過興安坊別院,是嗎?”
崔文熙并未回避,只點頭道:“去過。”
趙承延追問:“可有見過雁蘭?”
原來那子雁蘭。
崔文熙強笑了笑,不答反問:“我為何要見?”
趙承延怔住。
崔文熙善解人意道:“我與四郎婚七年,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心里頭都清楚,既然把從魏州帶了回來,可見四郎是想明白了的。”
趙承延見的態度并不抵,放緩了言語,苦口婆心道:“我此番作為,皆是為了元娘你的前程。”
崔文熙默默地著這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笑。
看向芳凌,做了個手勢,芳凌憂心忡忡地退下了。
趙承延繼續說道:“我初去魏州便遇水匪,這事曾書信同你提起過,當時落江得雁蘭救助,多虧悉心照料才撿回一條命來。”
崔文熙輕輕的“嗯”了一聲,表平靜道:“我應該激救了我的夫君。”
趙承延替自己辯解說:“原是鄉野郎,見識淺薄,上不得臺面。我起初想著給些錢銀打發,誰料使了手段,懷了我的孩子,這才迫不得已帶回京安置在別院。”
崔文熙沒有說話。
趙承延一本正經道:“你我夫妻恩七年,斷不能因為一個鄉野而生嫌隙,故我一直打算去母留子,待產下子嗣,無論男,都會養在你的名下,替你留條退路。”
崔文熙垂下眼簾,發出疑問:“如何去母留子?”
趙承延冷酷道:“是發賣還是打發,全憑元娘你做主,我絕無半點怨言。”
聽到這話,崔文熙直勾勾地盯著這個曾經恩不疑的良人。他可是挑細選的夫君,當初出嫁得有多風,現在就失得有多徹底。
“四郎可曾想過,倘若我把孩子養大,以后他若得知生母被我發賣或打發,又會如何看待我這個養母?”
“這……”
“更何況那郎曾救過四郎的命,且如今又懷了你的子嗣,不論曾有多上不得臺面,四郎去母留子,都是對的不公允。”
趙承延閉不語。
崔文熙耐心說道:“四郎品高潔,怎能做出此等忘恩負義之事。依我之見,那郎還是留著罷。”
趙承延吃了一驚,詫異道:“元娘……”
崔文熙通達理道:“我為子,自然知的不易,一個懷著孕的郎,只跟著你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的京城,原以為能奔前程,哪曾想卻落到被發賣的結局。
“不管以前曾對四郎做過什麼,也是出造就了的淺薄,只要品不是太壞,到底救過你命,又替你生子,給留一條生路又何妨?”
一番話說下來,令趙承延心中充滿了暖意,輕聲問:“元娘可想清楚了?”
崔文熙微笑道:“那雁蘭是四郎的人,懷的也是四郎的孩子,理應由四郎自己做主,與我說這些作甚?”
這話聽著不對味兒,趙承延微微蹙眉,“元娘此話何解?”
崔文熙繼續保持著端莊持重,和悅道:“我與四郎婚七年,卻未能替四郎產下一子半,令你在這些年承了不非議,這是我的不是。”
趙承延盯著,表再次冷了下來。
崔文熙無視他的沉,繼續說道:“當初四郎求娶時曾立下過誓言,我很是歡喜。這些年你從未辜負過我,對于這段姻緣,我很激能遇到你,同你相守七年。
“這七年來我很歡愉,但也很苦惱。
“四郎好歹是親王,以后的家業總需要子嗣承襲,我卻不能為你生兒育,如今有郎能替四郎延續香火,我很高興。
“話又說回來,那雁蘭與我同為子,若知道四郎日后會這般待,定會后悔只跟你來到京城這等磋磨,這對來說到底太苛刻。
“四郎心沉穩,行事周到,若因此落下話柄,難免讓人非議,還請四郎慎重考慮去母留子。
“這些年我自認為對慶王府算得上盡心盡力,卻也飽詬病。如今四郎得愿,我心已安,故在此自請下堂,還請四郎全了崔趙兩家的面。”
這番冷靜理智的言語令趙承延的臉黑了大半。
他的太跳,努力克制著脾氣,溫聲道:“元娘若覺得去母留子會損你聲名,便由我親自發賣或打發,如何?”
崔文熙沉默不語。
趙承延正道:“你我夫妻七年,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若因一個鄉野而散了,當初的求娶,豈不是一場笑話?”
崔文熙繼續保持沉默。
趙承延有些躁,“好端端的提什麼和離,你若生氣我把雁蘭帶回來而沒與你商議,那我在此同你賠不是,這確實是我理得不當,但我不會一直瞞,遲早會尋機會同你說清楚。”
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是辯解,就越是心累,不想再繼續費口舌,緩緩道:“四郎,我今日有些乏。”
趙承延愣住。
崔文熙確實有些疲態,他怕激怒,只得退讓道:“那我先回去了。”頓了頓,“和離一事,休得再提。”
崔文熙沒有吭聲,只起相送。
把趙承延送到外院門口,他似有話要說,最后還是忍下了,背著手同家奴離去。
崔文熙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他的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才回頭暗下來的天。
屋檐下的燈籠陸續被點亮,一盞盞艷紅的燈好似長龍,從屋檐下延到長廊上。
初春的夜溫差大,自太落山后就變得冷了起來,芳凌怕涼,輕聲提醒道:“郎君已經走了,娘子且回罷,莫要了寒。”
崔文熙回過神兒,默默地往臥房去了。
桌上亮著燭火,死氣沉沉地坐到桌前,盯著那火不知在想什麼。
芳凌是個急子,早就憋不住了,低聲音道:“娘子是不是瘋了,何故為了一個狐子與慶王鬧翻?”
崔文熙單手托腮,著跳躍的燭火,隔了許久才道:“他臟了。”
芳凌“哎喲”一聲,焦急道:“娘子說什麼混話,男子哪有臟不臟的?”
崔文熙沒有理會,只百無聊賴地撥弄桌上的燭火,自言自語道:“人人都道我崔文熙識大,懂學識,端方持重,可誰又知道我的心其實比針眼還小呢,小得容不下一粒沙。”
芳凌皺眉。
崔文熙累心道:“芳凌你伺候了我這麼多年,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就是個妒婦,見不得自家夫君有別的人,更不了養別的人生下來的孩子。”
這話芳凌聽得著急,“娘子你怎麼就糊涂了呢?”
崔文熙嗤笑一聲,反問道:“我怎麼就糊涂了,你且說來聽聽。”
芳凌急急道:“那雁蘭不過就是個鄉野狐子,是個上不了臺面的人,仗著手段懷了孕,把郎君給拿住了,也只是暫時的。
“方才郎君也同娘子說過了,對頗厭煩,只待產子后便將其抱養到你的名下,去母留子,此舉確實有在為娘子你的前程考慮。
“娘子若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可仗著主母的份拿撒氣,那郎說白了連外室都不如,就是個沒名沒分的東西,就算了委屈,也不敢吭聲,還得在娘子手頭討生活。
“倘若娘子為了而與郎君鬧和離,實在不劃算,還請娘子三思而行,切莫意氣用事。”
崔文熙笑了笑,“倘若以后他又給我抱來一個孩子,我是不是還得接著養?”
這話把芳凌噎住了。
崔文熙的表仍舊是溫和的,眼神卻清冷,仿佛永遠都不會生氣,只會用最溫和的態度說著最現實冷酷的話。
“一個于他有恩的郎,且還為他產下子嗣,說發賣就發賣,我日日睡在他枕邊,可又睡得安穩?”
“娘子鉆牛角尖了,郎君此舉也是為了你好。”
“是啊,我崔文熙這輩子最大的過錯就是沒有生育。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可是芳凌,我的心眼兒真的很小很小,眼里容不得沙子。”
聽到這話,芳凌不由得揪起心來。
哪個郎得了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呢?
可是現實就是這般殘酷,慶王好歹是皇親國戚,以后總歸是要留下子嗣承爵的。卻不能生養,若要繼續把這場婚姻維持下去,就必然會有一個人讓步。
而那個讓步的人必然是崔文熙。
現在卻選擇了一條最差的路走——和離。
芳凌也曾有過一段糟糕的婚姻,原本是崔家的家生子,到了適齡時被主家匹配給同等奴仆。
那男人嗜酒如命,一旦醉酒就毆打泄恨。
后來還是崔文熙見可憐出手拆了二人的婚姻,把男人打發到莊子上,沒兩年那廝就喝醉酒摔死了。
有過經歷,知道男人骨子里的劣,語重心長勸道:“娘子且三思,慶王這些年待你不薄,有目共睹,試問這世間還有多男兒能像他那般忠誠如一呢?”
這點崔文熙并未反駁,“他待我極好。”
芳凌:“此事確實是慶王的過錯,他不該瞞娘子,可是那郎到底懷了他的骨,豈能坐視不理?如今他為了維持娘子的面,愿意去母留子,給娘子前程,可見對娘子的珍視。”
崔文熙看著沒有答話。
芳凌繼續勸說道:“娘子且忍耐一番,待那郎產下子嗣再做決定也不遲。若到時慶王反悔,咱們再談和離,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折騰,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狐子?”
“我與雁蘭無冤無仇,埋怨作甚?”
“娘子勿要意氣用事,你若真與慶王和離了,便背上了二嫁的名聲,且又無生育,往后的路可要怎麼走?”
崔文熙知道是為自己著想,也未駁斥,只道:“我乏了,去備熱水沐浴,等會兒繼續給我染指甲。”
“娘子……”
崔文熙揮了揮手,芳凌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下去辦差。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趙承延也不好過,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踱步,滿臉沉。
薛嬤嬤伺候了他多年,還是當初在宮里就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的脾,輕聲問:“郎君可是在為主母的事煩心?”
趙承延頓住形,言又止道:“要與我和離。”
薛嬤嬤愣了愣,失笑道:“人人都道慶王妃持重識大,這事倒是理得輕率了。”
趙承延也是無法理解,皺眉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好好跟說清楚了去母留子,不會影響的前程,何故就想不通要和離了呢?”
薛嬤嬤送上參湯,“娘子會想明白郎君的良苦用心,就算想不明白,崔家人也會想明白的。”
趙承延接過參湯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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