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膳沒吃安生，夜間消食時，沈妝兒便覺小腹岔了氣，丫鬟將摻了回來，半臥在拔步床上，微躬著，小臉煞白。

留荷取了湯婆子偎在小腹，那頭聽雨急問要不要去請大夫。

“不必了”沈妝兒倚在引枕嘆著氣，“往年這種事也常有，偎一偎就好了”每說一個字便牽腹部痛，只得閉上，闔目歇息。

留荷用被子將捂好，轉背吩咐聽雨，“快些去煮些姜湯來驅寒”

后院的人皆知主母晚膳了氣，著了涼，鬧著腹痛，有些替鳴不平的，也有人嘀咕說氣，聽雨進了后廚，聽見有人嘮叨，進去一頓喝斥，親自盯了姜糖水煮好，送回凌松堂，喂了沈妝兒喝下后，出了一汗，人舒坦了不。

留荷又替細細了，聽雨捧著裳在一旁候著，想起沈妝兒遭了這無妄之災，郁郁不平，

“王爺好偏心，明明看出是氏姐妹算計您，卻只打死個奴仆輕輕揭過，當初您在行宮被人陷害，王爺可是二話不說將您斥了回來，王爺懂得要顧及氏母臉面，卻是枉顧您的面子”

原先也不覺得委屈，今日這廂比較，親疏立現，聽雨是一肚子憤懣。

留荷聽了這話驚氣連連，瞥了一眼沈妝兒冷白的臉，扭頭呵斥了聽雨一句，

“祖宗，你說幾句！”拼命朝聽雨使眼，讓別給沈妝兒添堵。

聽雨把臉一撇，眼淚都給氣出來了。

留荷從聽雨手里拿過外衫，披在沈妝兒上，擔憂看著，卻見長睫微微一，緩緩出一道怔惘的笑，“人家到底是一家人”

在他眼里，他對已經很好，能呵斥自己親生姨母，給做主，尋常男人都難以做到，若再多想，便是庸人自擾

沈妝兒轉個，背對著燈芒，睡了過去。

留荷見狀，暗暗嘆了氣，扭頭狠狠剜了聽雨一眼，將室的燈給吹滅，將聽雨給扯了出去，一頓訓斥。

深夜，朱謙從前院書房回凌松堂，見兩個丫頭候在門口，其中一人眼眶發紅，眼淚要落不落，他便皺了眉，

“怎麼回事？”

聽雨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哽咽道，“回王爺的話，今夜西苑這般一鬧，王妃了委屈不說，用膳時著了涼，岔了氣，今夜小腹脹痛不止”

朱謙臉一沉，語氣冰冷，“還不快去請醫？”

“王爺稍待”留荷也跟著跪了下來，輕聲阻止道，“王妃已睡，倘若再打攪，只怕適得其反，此外，這是王妃老病了，平日吃得快了些，或貪了，也會這樣，已煮了姜湯偎了湯婆子，當無大礙”

“老病了？”他怎麼從未聽沈妝兒提起過。

聽雨既然決心剖開傷口曬一曬，也就沒藏著掖著，接話道，“回王爺，王妃向來以侍奉王爺為第一要務，倘若有個不舒服，也從不提，更不許奴婢們說”一語未畢，眼淚已滾滾而落。

廊蕪下的燈芒罩在他眉眼，化不開眼底濃聚的寒霜，朱謙抿著薄，一言未發。

凝立良久，他大步室，輕輕掀開珠簾進去，沈妝兒已被外頭的靜鬧醒，撐著虛弱的笑，沖朱謙認罪，

“請王爺恕罪，是我馭下無方，為這點小事攪了王爺視聽”

一如既往大度，卻著一子疏離。

朱謙心里反而悶得難，坐在床榻旁，手去的手背，冰冷的沒有一溫度。

沈妝兒手臂微，卻未開，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我已好了很多”

朱謙沉默了，墨玉的眸如陷深淵。

沈妝兒見他一言未發，不知他心里想什麼，也懶得去猜，前世總是絞盡腦討好他，他沉默便琢磨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他若冷淡了些，便知取悅了他，為此都要高興好幾日。

現在想一想，那日子過得可真累。

“王爺，妾子不舒服，今晚怕是沒法伺候您”言下之意讓他睡書房。

朱謙聽了這話也未生氣，而且面無表起了。

沈妝兒正要松口氣，卻見他繞過屏風去了凈室，沈妝兒揚起的角弧度一僵，愣了好半晌。

朱謙沐浴換好裳出來，見沈妝兒倚在引枕，烏黑的秀發一半鋪在枕巾，一半擱在前，眼神烏溜溜的，仿佛有些無措，他邁過去，吹滅小案上的燈，躺在了側，順道又將人往懷里一摟，寬大灼熱的手掌擱在小腹，暗聲道，“睡吧”

沈妝兒：“”

朱謙這一晚就給沈妝兒當了暖爐，寒，每每腸胃涼，夜里便冒虛汗，這一夜還算睡得踏實，朱謙就睡得沒那麼好，他自忖不是重之人，但溫香玉在懷，忍得有些難。

子不舒服，不可能。

心里卻想，他這般哄著，該是消氣了。

晨起，沈妝兒跟個懶貓一樣賴在床上，朱謙醒了，翻了個還不想睜眼。

又賴了一會床，小憩片刻，才遲遲撐起了，乍然睜開眼見朱謙坐在窗口的坐塌上看書，一時嚇得坐直了子，

“王爺，您今日不用上朝嗎？”

朱謙視線遲遲往上一落，“父皇給我放了一日假，我原打算今日攜你宮探母妃，你既是子不舒服，等你好了再去”言罷將書冊擱下，下了榻來，“你怎麼樣了？”

倒是罕見關心來。

沈妝兒尷尬地笑了笑，趿著鞋下床來，朝他屈膝一禮，滿臉歉意道，“我已無礙了，既是要宮，那我現在準備”言罷往梳妝臺走。

朱謙卻在這時拽住了的手腕，語氣平淡問，“你真的好了嗎？”想起昨夜聽雨所言，擔心強撐。

沈妝兒笑容隨意，“是真的好了。”岑妃有恙，這一趟遲早要去，與其回頭獨自去應付，還不如與朱謙快去快回。

朱謙沉靜看一眼，不再多言。

夫妻倆收拾一番，用了早膳，便上了馬車趕往皇城。

煜王府就在十王府這一片，離著皇城也近，往西大約兩刻鐘便抵達了東華門。

朱謙先出了馬車，將沈妝兒給扶了下來，沈妝兒前世最怵皇宮，宮里的皇帝，皇后，后妃，再到那些皇子皇妃，哪個又是好相與的，每回宮，皆要一層皮出來。

這一回，著悉的紅墻綠瓦，竟生出一恍惚。

前世最后一年，便如折翼的鳥，被困在這富麗堂皇的牢籠里，致死方得解，現在再這座皇城，只剩厭倦。

紅墻琉瓦下的宮道又深又長，岑妃住的又偏僻，這一路得走小半個時辰。

沈妝兒走了一段便有些不了，前世為了討好岑妃，隔三差五宮侍奉，也不知怎麼撐得住的？

朱謙見沈妝兒額尖泛出一層細的汗，只當病況沒好，強撐著宮，略有不快，但事已至此，再斥責已無用。

這里是皇宮，別說沈妝兒，就是他都沒資格行輦，四下掃了一眼，唯見幾位小侍低頭行路，猶豫了一瞬，干脆打橫將沈妝兒給抱了起來。

沈妝兒嚇了一跳，前世今生加起來，這是朱謙在房事之外第一次這般抱。

唬得不輕，下意識摟住他脖頸，慌忙四下張，張道，“王爺，您快放我下來，我沒事的，我還能走”

頭頂只傳來他沉重的呼吸。

沈妝兒悄悄抬眼，目的是他凌厲而流暢的下頜，繃得極，看來是了怒。

沈妝兒將頭埋在他前，不敢再吱聲。

幸在這是最外的一條宮道，除了巡邏的侍衛，宮人來往并不多。朱謙抱了一段路，折花園的林子里，抄了近道趕往咸福宮。

穿過一條林蔭道，前方咸福宮在，朱謙這才將放下來，駐足看了一眼，“王妃，昨晚的事，不要在母妃面前提起，子不好，聽了只會憂心而且，對你也不好。”

沈妝兒聞言剛剛那點子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眼皮都懶得掀，只顧整理衫，甕聲甕氣應了一句是。

才不會蠢到去岑妃跟前說夫人的壞話，人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緣至親，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