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六月二十六是李金出門的好日子。為其婆家所在的青葦村離得遠,娘家的出嫁酒就開在午晌。

紅棗一早便帶了兒子來高莊村觀禮。

喜房里遇到李玉，紅棗拿一個瓷瓶給道：“這痱子搽痱子雖說有些治標不治本，不過里用了不藥材,家常抹抹還算清涼。你拿著給粟哥兒試試！”

既然不能授人以漁,那就先授人以魚。

總不能干看著孩子遭罪，特別是舉手之勞的況下。

李玉頭一回知道痱子還有專門的藥治，聞言不免喜出外，激道：“難為你這樣想著，真是多謝了！”

紅棗既肯出手,東西必然是好的！

李玉轉隨即又請教道：“現就能抹嗎？”

李玉想把兒子上的痱子趕消除掉！

紅棗點頭：“可以。瓶子里面有個撲，只是撲時注意避開口鼻，別嗆著孩子！”

李玉小心地擰開瓶蓋，依紅棗指點拿起蓋上的撲,沾一點瓶里的白細膩末擱蓋上拍勻，輕抹到兒子脖頸間。

李金的臥房得李滿囤支援放了冰鑒。

劉粟來得早，已在屋里呆了一會兒，原現因為天熱而烘片的痱子已然失了后繼，現上好的痱子一撲，打餅的痱子眼可見的干癟下去。

李玉見狀不免大喜，贊嘆道：“真是有效！”

真是太好了！

兒子不用遭罪了！

紅棗笑告道：“效果其實有限。了熱還是會再烘。”

以李玉家的現狀，想治幾無可能。

“能有這樣已經很好了！”

李玉知道紅棗說得是實,衷心道：“紅棗,謝謝你！”

能夠緩解也很好了。

痱子里的藥作用時的清涼給讓劉粟覺得舒服，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出里雪白的小牙。

紅棗看著也覺高興。

生了孩子的紅棗母泛濫,就喜歡看孩子笑臉。

李金親見過紅棗和李玉間的恩怨,現看紅棗如此,不覺心說：紅棗姐姐果是人心善，大人大量。

桂圓年歲雖小，但人小鬼大，早從日常往來里咂出大伯一家和玉的生分，甚至還使心眼從姐里套過話——即便李金寡言，沒告訴，卻也足夠桂圓知道錯在李玉，紅棗怎麼生氣都不為過。

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好了！

現看紅棗給李玉東西，桂圓便只眨眼看著，并不出聲。

得捋捋是怎麼回事。

王氏不喜李玉，不過卻還不至于為瓶痱子跟孩子計較，當下自顧抱著謝和抱著芹的關氏說話，只裝沒看見。

舒窈幫忙在一旁給搖著扇子，跟著也轉過了眼睛裝不知道。

紅棗姐姐是大姑，跟婆是親母，即便事有分歧也好商議。而作為媳婦，在對待親戚這個問題上，只跟著婆就對了！

族里婦人一看王氏這個態度便也跟著絕口不提——紅棗是大人大量，不跟玉計較。但一年才來家幾回？

看看今兒各人頭上的金銀鬏髻，其輕重大小，還不都是王氏個人的親疏遠近？

們傻了，跑去捧紅棗玉姊妹而得罪王氏。

不過來吃席的郭氏嫂子不怎麼想啊，看見紅棗主給玉東西立刻問郭氏道：“難得紅棗跟玉客氣，你不香兒過去幫襯兩句？”

現誰不知道紅棗就是個財神爺？但能跟沾點邊，都能發財。

看看李家這些人，十來年前也不過跟們一樣，現今卻是連鬏髻都是金銀的了。

可惜大姑一家和紅棗爹娘有嫌隙，這些年沾有限，就更別提帶他們發財了。

對于錢家這幾年綁著李滿園一起發財，郭家人不是一般的眼紅。

郭香兒聞言也是蠢蠢——昨兒紅棗與李金的牡丹頭面也瞧見了，眼熱得不行。

郭香兒剛站起，卻被郭氏阻止。

“一瓶子藥而已，”郭氏淡然道：“謝家財大氣，哪年舍人藥不耗費許多銀子？”

紅棗給外孫子藥不過是看孩子可憐罷了。

郭氏嫂子聞言怔住，不信道：“哪至于？”

明明是至親，哪能這麼想？

“怎麼不至于？”郭氏反問道：“嫂子，你看桂圓頭上的珠釵，那是紅棗這回家來新給的。但你看玉可有？”

紅棗本就沒拿玉當姊妹

郭氏嫂子啞口無言。

郭氏繼續道：“嫂子，你再看我那弟妹，一貫是最能咋呼，紅棗不拘給了金、桂圓什麼，都要頂腦門上告訴人。現可有說話？”

眼見說服了嫂子，郭氏又說郭香兒：“你現自己當家過日子，還這樣一驚一乍地可不行。你看跟你平輩一般的妯娌，可再有人跟你一樣見風就是雨？”

該說話的時候不知道說，不該說話的時候，卻是搶得比誰都快。

一點腦子都沒有。

分家后，郭香兒的短暴無。郭氏是越來越懊悔自己的眼瞎，對郭香兒不是一般的嫌棄。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聽郭氏當面教訓兒，郭氏嫂子臉上掛不住，不免生氣道：“妹妹，快別說了。剛都是我這個嫂子的錯，不該多這個！”

郭氏見狀方才丟下郭香兒，和嫂子道：“我知道嫂子是好意，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

所以就別再出主意，給家添了。

……

吉時一到，陳玉領了同族的兄弟進來。

幾年未見，陳玉不僅人長高了，眉眼也褪去年的稚，顯出今后的棱角——若不是一無可置疑的大紅袍服和挎的紅花，只街面上見到，紅棗真未必能認出來人是陳玉。

簡而言之，陳玉長變了，變英俊了，俊得紅棗都快認不出來了！

陳玉倒是一眼就認出了紅棗，——人群里最亮的一雙眼，和多年前他玉哥哥，給他吃蛋時一模一樣。

果然表妹就是表妹，陳玉心說：并不似那些狂生口里的西子貂蟬。

院試時陳玉沒聽外縣書生對于紅棗的臆想，氣得陳玉跟他們打了好幾架——這種亡國妖如何能跟他表妹相提并論？

這不是咒人嗎？

接上回的教訓，陳玉視線只在紅棗上微一逗留便轉向了謝。

看到謝和謝尚如出一轍的小臉，陳玉不覺嘖了一聲：不是說兒子像娘嗎？怎麼他舅都家來大半年了，紅棗兒子長相還似謝尚？

沒能看到小紅棗，真是可惜！

人要裳，佛要金裝。穿紅袍戴帽的陳玉在其他人眼里也較平常的短打扮完全不同，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果然這人有了功名看著就是不同！李高地心里嘀咕：似他長子滿囤中秀才后也是這樣，舉間有威武勁兒，再不似先前那樣他說啥就是啥了！

閨桃花原就不似滿囤孝敬，而這陳玉跟他又隔了一層，也不知這親后能不能跟謝尚一樣逢年過節給他孝敬！

這麼一想紅棗真是不錯！

……

于氏兩兒一的樣貌都蓋過原配陳氏留下來的李滿囤和李桃花，加上陳龍、陳土父子也都其貌不揚，于氏認知里一直有一種孫子樣貌遠勝陳家人的自信。

事實上早先的陳寶、陳玉以及李貴中確是都未曾較貴雨英俊。

而對于紅棗出落得比玉、金、桂圓俊這個意外，于氏將其歸結為謝家食養人，不作數。

但現在于氏忽然不確定了。目掃過人群，想拿陳玉的樣貌跟大孫子李貴雨做一番比較。

結果掃了好幾圈，掃到了李貴祥、李貴吉，獨都沒掃到李貴雨。

貴雨這是去哪兒了？于氏心里嘀咕，開始往人群里找李滿倉。

這樣的場合，于氏以為李貴雨多半是跟他爹在一起。

結果也沒尋到李滿倉。

這父子倆，于氏心里嘀咕，轉即臉一僵——于氏想起李貴雨親至今沒得兒子，今兒這樣的場合必是得避在人后。

心念轉過，于氏剛剛升起的比較之心立刻消退得無影無蹤——沒兒子，就走不到人前，生得再俊又有什麼用？

不管李高地于氏怎麼想，李滿園錢氏卻是喜氣洋洋——他們兒金好福氣，出門就是秀才娘子。

一個城除了謝夫人，就數他們兒好運。

就是紅棗，因為出門的早，也是守了十年才守來婿的功名。

在場其他人看陳玉一表人才也是嘖嘖夸獎，無不恭維李滿囤有個好外甥，好侄婿，哄得李滿囤哈哈大笑，合不攏口。

看得王氏很想沖他耳邊大喝一聲：醒醒吧！今兒是你弟嫁，你妹娶兒媳婦——你兒子的媳婦去歲就娶進門了！

真是拎不清！

歡天喜地的錢氏在兒磕頭別親時不可避免地落了下來，而等李貴富背起李金送上轎時，更是哇一聲“我的兒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開了。

紅棗就抱著謝站在旁邊。錢氏這一嚎不要，卻著實唬了專心看金紅底繡五彩鴛鴦蓋頭的謝一跳。

謝日常所見之人說話無不是和風細雨，何嘗見過這個？當即嚇得抱了紅棗的脖子，小臉張地看向錢氏。

紅棗為兒子摟得不過氣，剛為氣氛所生出來的一點傷立消得無影無蹤。紅棗輕拍著兒子的背安道：“沒事，兒，你看沒事！”

謝瞪著嚎啕大哭的錢氏和周圍跟著落淚的婦人本聽不進紅棗的話，而當聽到旁芹的嚎哭后，謝再忍不住跟著哇哇地哭了起來。

紅棗……

王氏聽到謝立就不哭了，一把眼淚立來幫著紅棗哄兒子道：“兒乖，不哭啊！芹是舍不得姑，你也是舍不得你金姨娘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