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已經看不到游客的影，自然也找不到導師，而拉萊耶也像是不再考慮自己的目的，仿佛只是一個單純的游客，在這座古城里走馬觀花。

漸漸離開了景區的范圍，來到了火山下，在茂的森林邊緣站住，仰頭向眼前高聳的山峰。

有聲音在拉萊耶后響起：“一旦活躍之后，想讓它再沉寂下去就不那麼容易了。”

拉萊耶沒有故弄玄虛，聽到聲音，就轉過了，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后的人。

和所猜想過的不太一樣，后的男人一亞麻休閑西裝，雙手在口袋里，手腕上扣著名表，氣質溫和而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完全是個現代人。

最開始了解到快遞抵達龐貝的時間和哥譚集會開始的時間一致時，拉萊耶以為這是一個陷阱，是瓦羅沙的導師刻意讓在困境中抉擇……但當杜莎被所吞噬，當行走在人山人海的龐貝古城，在游客的嘈雜中，拉萊耶忽然理解了導師的想法。

獻祭是真的，寄往龐貝古城的快遞卻只是一個借口。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試探拉萊耶到底會怎麼理這兩件事，就連主祭人都對克拉拉能夠功不抱希，他背后的導師只會比他更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的注意力并不會放在這上面，他只是想看拉萊耶會怎麼做，借此來探究拉萊耶的想法，為之后的局勢攫取更多的優勢。

因為意識了這一點，拉萊耶才會并不那麼爭分奪秒。如果約猜到的那個結論是正確的，那麼不止是在尋找導師，導師大概……也想要見。

于是現在站在這里，他也站在這里。

他們的目在寂靜的荒原上撞，這一眼對視越了漫長的時間與空間，從亙古的宇宙迸發，在未來的某一點終于匯，過去的許多謎團都在這一眼里找到了答案，他們既覺得恍然大悟，又恍惚如夢方醒。

“拉萊耶。”龐貝微笑著說。

他打量人時，帶著點商人評估商品時特有的漠然，從這點上來看，這似乎很符合龐貝的氣質，這座古城曾經是地中海沿岸的商業明珠，港口里盡是熙熙攘攘的船只，水手們高唱著來自遠洋的歌，將貨源源不斷輸送往龐貝的市場，等待市民挑選。

面對這一聲呼喚，拉萊耶卻只是微微皺眉，帶著點淡淡的倦怠和厭煩。

說：“卡爾克薩。”

這并不是地球上任何一座城市的名字，可男人沒有否認的意思，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態度依舊溫和：“現在我是龐貝。”

拉萊耶不置可否：“被同調時，你還會認為自己是龐貝？”

龐貝有些無奈：“當然，不然我是在為誰的裔奔波？”

拉萊耶沒有多意外。

在克拉拉轉變之前，主祭人曾經說過克拉拉是他背后的大人的裔，對失落之城來說，他們的裔都是未來承載他們的容，只不過因為數量稀，所以他們并不會使用裔當做容，而是會放任他們繁衍后代，最好形龐大的家族，并且全心地信仰失落之城，才能保證失落之城永遠不會徹底消失。而為了保證這一點，所有失落之城都在研究讓裔能夠承載他們的辦法，他們豢養裔，就像是豢養用作實驗的小白鼠。

所以從出生時起，克拉拉就是被選擇的祭品。的上流淌著曾經的龐貝人的，的家族世世代代信仰著未知的邪神，的父親只是其中又一個可悲的個例，就是的家族一千多年來悲劇的影。

對上拉萊耶的視線，龐貝嘆息：“多可怕的眼神啊，不過，我以為是你破壞我的計劃的時候更多，不是嗎？”

他真的當著拉萊耶的面數了起來：“最開始是在紐約，我聽說有個研究所研究出了某種奇特的藥，能夠開發人類的大腦潛能，所以我試著去讓我的信徒獲取一點樣品……”

龐貝屈起手指：“然后，這個計劃剛開始，就被你教出的城市意志破壞了，兩次。”

拉萊耶：“cph4？”

龐貝：“對。”

拉萊耶記得他說的事，一次是瘟疫醫生阻止了失控的油罐車，破壞了龐貝后續的計劃，一次是瘟疫醫生闖進了金并的工廠，那一次直接搗毀了cph4的生產線，也是在那一次，拉萊耶被注了cph4。

“之后你難道沒有拿到cph4嗎？”

龐貝更加惋惜：“拿到了，可惜誰知道這種質會帶來崩潰的副作用呢？這和承載我的意志也沒有區別，又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他打量著拉萊耶：“看起來你才是最大的獲益人。”

在猜到城市意志背后或許藏著拉萊耶之后，他并不是沒有懷疑過索萊達德·薩拉薩爾。這個人類和城市意志走得太近了，注視著的又是紐約意志，雖然看起來并不知道自己被關注著，但在那里，就很難不讓龐貝多想。

只是在龐貝的認識里，如果是他所想的那樣，那麼索萊達德應該早就崩潰了。然而這個人類一直正常地活著，并不如龐貝所想的那樣下場凄慘，他也逐漸將自己的目從上移開。

可現在看來……事分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面對龐貝探究的眼神，拉萊耶并沒有直接回答。

cph4的確會導致崩潰，這點拉萊耶早就驗過了，但和龐貝不同，獲得了城市意志的加護，從此擺了這個副作用。

“這就是你針對城市意志的原因？”問，“因為我？”

雖然這是個問句，可拉萊耶的語氣沒有多變化，更像是平鋪直敘的稱述。

著眼前的男人，他有一人類的軀，只不過拉萊耶看過去，就知道這皮囊是新換的，估計也用不了多久。所有走人間的失落之城都是這樣，人類的軀無法承載他們的力量，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不得不更換一新的軀。

而失落之城占據了人類的之后……就算讓城市意志來辨認，也找不出他們和人類有什麼區別。

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為代行者，可以和城市意志共鳴，也可以被同調和侵占……為另一個城市意志放在地球上的眼睛。

“我只是借助一雙眼睛來觀察地球上的況，”龐貝也知道拉萊耶不需要答案，含著笑解釋，“畢竟昴宿增九的行星離這里太遠了點，如果這里發生了什麼變故，我的主人總不能一無所知。”

他有著親切而平淡的面孔，語氣端方平和，連氣質也沒有什麼特，就仿佛平平無奇的路人……在看到他的眼睛之前，大概所有人都會這麼覺得。

拉萊耶看著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深空星海在他的瞳孔里旋轉，那雙眼睛深邃如同黑暗，從那片黑暗里，看到了遙遠的星球，古代都市卡爾克薩的廢墟外，天空巡回的星環倒影在哈利湖里，湖水之下，長眠著深空星海之主，統治著卡爾克薩的居民。

卡爾克薩的意志同調了遠在地球的龐貝，就像曾經經歷過的同調那樣，從同調開始時起，龐貝就與卡爾克薩沒有區別，他會以卡爾克薩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參考他的記憶，了解他的敵人，完他想要做的事。唯一的不同之是，卡爾克薩的意志完全污染了龐貝的神，和拉萊耶不一樣，龐貝已經沒有了自我意志。

卡爾克薩就這樣輕松地行走在這顆星球上，觀察這顆被他主人的死敵所選擇的星球，沒有人知道他的份，他從未擔心過這點——直到他發現拉萊耶的存在。

在拉萊耶的記憶宮殿里，迷霧早已徹底散去，在那意識的深海里，綠的石城正在靜靜沉睡。

這是的過去，是一度忘卻的記憶，那是已經毀滅的城市，是真正的軀殼。

就是那座名為“拉萊耶”的城市。

拉萊耶——拉萊耶說：“因為你覺得我已經消失了，對吧？”

這一切都發生在數十億年前，對于現在的人類來說仿佛發生在神話時代的事，真核生剛剛出現不久，地球上幾乎看不到多陸地。在那時，來自宇宙中的種族們降臨了這顆星球，帶來了超乎想象的文明，他們的足跡遍布這顆星球的每個角落，舊日支配者們和他們的眷族也隨之到來，克蘇魯在海中建立了拉萊耶之城，這位擁有著偉大力量的古老存在統治著上古時代的地球。

之后又過了數億年，寒武紀的生大發揭開了生瘋狂進化的序幕，而那時，舊日支配者們已經被舊神所封印，沉睡在宇宙的各個角落。

舊日支配者之一的哈斯塔沉睡在卡爾克薩之下，卡爾克薩的意志代替他觀察寂靜的宇宙。

他的死敵則沉睡在遙遠的地球，深海中的拉萊耶之城里，舊日支配者克蘇魯正在沉睡。

對卡爾克薩來說，針對他主人的死敵的城市意志不需要任何理由，這就是為什麼在察覺到拉萊耶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輕輕撥棋子，讓城市意志的境跌向更艱難的地步。

龐貝——卡爾克薩的語氣終于失去了緒，仿佛看不的湖水。

“是啊，我沒想到你還存在。”

數億年前的宇宙里，舊日支配者們和他們的敵人舊神之間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終舊日支配者們被舊神幽囚在封印之地，只有當繁星的位置正確時，才能從沉睡中蘇醒，重新降臨世間。

在那場戰爭中，哈斯塔被封印在卡爾克薩的廢墟里，卡爾克薩的意志也隨之失落，然而相比起拉萊耶，他的境遇已經好了不止一點。

“消亡，失落，最終整座城市沉海中，你的居民也沒有多存活，”卡爾克薩說，“我想不出來為什麼你沒有毀滅。可你就在這里，一次又一次阻止我，你又是從哪里找到了裔？”

他輕聲說：“但在消亡之后接著失落的你，現在還有多力量？”

在戰爭的末期，隨著克蘇魯和他的眷族深潛者們的落敗，拉萊耶也經歷了消亡。重新誕生的拉萊耶就和所有新生的城市意志一樣，失去了曾經的記憶和力量，在一片空白中，接著迎來了克蘇魯的沉睡和深潛者的死亡。

只是和卡爾克薩以為的不同，拉萊耶并沒有毀滅。重新誕生的城市意志以一無所有的姿態失落，甚至連意識也無法保持，就此陷了沉睡，在數億年之后，他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披上人類的皮囊從海中走出，與他接納失落之城的方向截然相反，為了城市意志們的導師。

這也是最讓卡爾克薩迷的一點。

“失落之城無法和城市意志流，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放棄了他們，”他出神地著拉萊耶，“但是你，為什麼你能夠讓他們服從你？”

隨著這句話輕飄飄落地，越來越危險的氣勢從他上散發而出，四周的空間似乎都在恐怖的力量中扭曲。

他們后，森林中響起了鳥群的悲鳴，無數黑影從森林中飛出，倉皇地逃亡天際，古怪的沙沙聲從林中傳出，森林發出□□，震從山中擴散，沉寂的火山在地山搖中蘇醒，逐漸噴吐出遮天蔽日的滾燙煙云。

之前的溫和端方已經從他的上消失了，卡爾克薩看待拉萊耶的眼神也流出了他真實的態度，并不像是看待平等的城市意志，而像是看待某種從未見過的獵，哪怕他現在看上去那麼著迷，也并不影響他對獵拉開弓箭。

他當然是有恃無恐的，失落之城擁有的力量足以毀滅城市，可拉萊耶經歷了消亡，重新孕育之后就遭遇了失落，也就沒有了依附城市逐漸恢復的可能，哪怕沉睡了數億年，所擁有的力量也只和新生的城市意志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