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香瞪大眼睛,獃滯地看了林知秋一會兒，隨即掉頭就往家裏面走。

林知秋還沒反應過來，和香已經消失在了院門之後。關閉院門的聲音極大，彷彿牆未化的積雪也被震得一抖。

林知秋鼓起了所有勇氣才說出來,但是沒有得到半點回應,他獃獃地看著眼前閉的院門,不知道和香到底是什麼意思。

裏面傳出開門的聲音,大概是和香回房間去了。

林知秋知道自己該回家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再站在這裏，可是心裏偏偏又不想就這樣離開,他盯著眼前閉的院門，彷彿在期待下一秒門能打開，和香害的臉出來,對他說願意。

夜更濃了,冬天的夜濃如潑墨。雖然已經進了正月，但是天並未回暖，地上的積雪還未消融，雪折到林知秋上，約能看到林知秋臉上的懊惱。

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一片雪花從領口落林知秋的脖頸，針扎般聚集的一冰涼驚醒了林知秋。眼前的院子再也沒有了別的靜,大概已經睡了。

林知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黑的背景布上,白雪星星點點地落下。

回了家已是半夜，林知秋心裏失落,倉促洗了個腳,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林知秋有些輾轉難眠。

農村信奉的是男大當婚大當嫁，林知秋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假如遇不到那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結婚的意義何在呢。搭夥過日子嗎？林知秋不願意。

那麼和香又會是什麼樣的想法呢。是子，這個世道對子本來就更苛刻一些，他快23了還沒結婚，都被人詬病，那和香呢，對結婚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嗎？又能承世人的閑言碎語嗎？

林知秋想到現在的和香，大概是和香人生的黑暗時期了，可這個姑娘並沒有被垮，村裏的那些閑言碎語，就連他都聽了一耳朵，沒道理和香不知道，可是依舊過得很好，過年之前，還興緻地親自對聯。那大紅對聯現在都還在和家的大門上，紅得很喜慶，也很好看。

胡思想了半夜，下半夜的時候終於睡著了。

而這邊，和香躺在床上，房間里暗得幾乎看不到一點東西，可是依舊睜著眼睛，出神地看著濃稠的黑暗。

不自地一遍遍回想起林知秋在院門口說的話。

老實說，和香真的被嚇到了。雖然覺林知秋應該是有點喜歡的，可是沒想到這種喜歡程度會到想娶。

結婚對於現在的和香來說，並不是必要的事了。這個年代，幾乎沒有什麼離婚的，可是後世的離婚率卻很高。看多了這樣的事，尤其是自己經歷了一次極其失敗的婚姻之後，對於結婚這件事，和香難免慎重。

而現在，這樣的份，在別人眼裏，就只配嫁那些沒了老婆的鰥夫，沒錢娶不到老婆的老男人。和香每每聽到這樣的評價的時候，心裏倒沒有氣氛，只是覺得好笑。這些人會這樣想，是因為這些人很愚昧，和香可不會因為這樣的閑言碎語就生悶氣的。

和香本來都已經做好了不結婚，至在這個階段，不會結婚的打算，可是突然冒出來的林知秋卻打了的計劃。

和香必須得承認一點就是，自己再也不天真了。經歷了這麼多事，對或者婚姻抱有天真的幻想那種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就算是要結婚，也會多方面考慮，喜不喜歡這樣單一層面的問題，絕對不是考慮的唯一問題。

但是喜不喜歡，是基本問題，如果對一個人連喜歡都沒有，別的也就都別談了，更別提結婚了。那麼和香喜歡林知秋嗎？

和香這樣問自己，最終給自己的回答是，不能說喜歡，只能說不反。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林知秋，只是知道他的後來。對於現在，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林知秋。

那樣的況，能結婚嗎？顯然是否定的。

將這個邏輯想通之後，和香安然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院子裏又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這大概是冬天的最後一場大雪了，和香沒捨得將雪掃去。但是若是不掃出一條道路出來，人踩在雪上，不多時就會將雪踩臟，黑的泥污混在雪中，連潔白的雪也變得討厭了。

和香先生了火，這樣爺爺起床的時候，火屋裏就不是冷清的，還能有熱水可以洗臉。做完了這些，和香就拿著掃帚清掃院子。

冬天不能幹活，對於莊稼人來說，顯得太過枯燥了些。走親戚、串門子，就是莊稼人打發日子的樂趣。但是這種樂趣和香沒有，整日待在家裏，什麼都做不了，實在是閑得有些發慌。

過了正月十五，冰雪就開始消融了。山上的積雪開始融化，被白雪覆蓋了一個冬天的樹木，開始出了新綠的芽。

「和香，和香！」

這天吃過了早飯，院子裏有人和香。

和香從火屋裏探出頭，認出院子裏的人是林家嬸子，也就是林知秋的嫂子。

這倒是稀奇的，這林嬸子來做什麼？

心裏雖然疑，和香卻還是盛邀請人進來坐坐。

「是林嬸子啊，快進來烤火，我在烤紅薯呢。」

林嫂子笑笑，「我就不進來坐了，我娘家嫂嫂前不久生了孩子，我準備送件線小裳呢，我婆婆串門子去了，家裏也沒啥人，找不到人幫我理線，你這會兒有事嗎？沒事的話，能幫我這個忙嗎？」

和香愣了一下，不是傻子，理線兩個人雖然方便一點，但一個人又不是不能做，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專門上門來請過去幫忙。

但是人都開了這個口了，和香說不去也不太好。心想反正兵來將擋就行了，就笑道：「好呀，我在家也沒什麼事呢。我紅薯都烤好了，拿著去嫂嫂家給孩子吃吧。」

林嫂子也沒有拒絕，有來有往才有人嘛。於是笑了笑，說道：「這可太好了，剛才我家頭還嚷呢。」

和香撿了一片青菜葉，跟著林嫂子出了門。

林嫂子穿著一件紅碎花棉襖，雖然已經生了一個孩子，但是畢竟年輕，嫁到林家之後，也沒怎麼下地幹活，人看起來就分外年輕，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呢。

「和香，過年也沒見你去我家坐坐，我在家閑得口悶，本來理線只是個小事，不敢勞煩你，我啊，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家裏都是些男人，婆婆呢，年紀大了，說話也說不到一塊去。」

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個請人的理由實在是有些蹩腳，林嫂子路上就開始找補。

和香也笑道：「嬸子說得是，我在家也是，整天烤火，人都要烤乾了。出來走走，氣好的。」

林嫂子看了一眼，笑道：「一會兒啊，咱們烤兔子吃，昨天你知文叔和知秋兩個上山去打的，昨晚上就切片腌好了，今天咱們就可以烤著吃了。」

和香道：「不不，留著給孩子吃吧。」

這年頭，是金貴東西，即使在和家村，也是年頭時節才能看到的東西。山上的野味就更不用說了，尋常人本吃不到。

林嫂子笑道：「沒事，打了兩隻兔子呢，可了。」

和香再推遲，就顯得有些不領人了。

到了林家，和香先幫著林嫂子將線給綰團，用的時候方便。

兩人一邊整理，一邊說話，

「我也想買點線，給我爺爺都做個圍脖。做好估計用不上了，下個冬天就能用上了。只是我沒有票，嬸子，你這票是在哪裏弄的？」

只是現在買線要用票，和香沒有線票，也不知道上哪弄去。

林嫂子笑道：「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是你知文叔弄的，回頭我幫你問一問他。」

和香笑道：「沒關係，不急著用。」

和香是突然想到了自己沒有錢。現在不許做生意，可是真正的無分文，主要是問完了之後，才想起來。爺爺有，但是和香不想花他們的。

整理好了線，林嫂子就邀請和香去吃烤。

這個時候有點都是留起來，要等著逢年過節或者是來了客人才吃的，像林家這樣奢侈的，直接烤了吃，真是不多見。

和香本來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但是林嫂子盛難卻，只好跟著林嫂子進了火屋。

從林家的房子和裏面的陳設就能看出來，林家家底厚。各類傢一應俱全，廚房估計是一年一刷的，大概是過年之前剛刷的白.，牆壁還沒有被熏黑，看著整齊氣派。

林嫂子也不是小氣人，說烤，一大盤子端出來烤，不僅有兔子，還有過年時候準備的豬，牛，看著分量，估計得有大半斤。

和香暗自吃驚，心想林家的在城裏，林知秋的祖父以前是做的，估計確實不差錢。只是鄉隨俗，了富可不好。和香想到這裏，心裏的驚訝也就下來了。

正烤著呢，火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聽到開門聲，和香扭頭看過去，一道高大的聲音從外面走了進來。

是林知秋，他穿著一件軍綠的棉袍，頭上戴著一頂軍帽，茸茸的耳朵放了下來，將兩隻耳朵遮掩得嚴合。

乍一看，有點像老頭。

對上和香的視線，林知秋覺耳朵頓時一燙，回想嫂子說的那些話，他迅速低下頭，當做不知道和香來了他家，裏還是打了個招呼，「和香來了啊？」

林嫂子笑看了小叔子一眼，隨即再看了表沒有變化的和香一眼，並不擔心，甚至有竹。和香到底是要嫁人的，就這個階段來說，小叔子就是和香最好的選擇，和香沒道理不同意，現在還不同意，大概就是兒家的矜持。所以給小叔子出主意，今天請和香過來，大家一起吃烤，一起說說話。

林知秋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林嫂子看著突然傻不愣登的林知秋，有些好笑，提醒道：「小叔，這都回家了，咋不把大和帽子了？」

林知秋彷彿這才醒悟過來，慌不迭地走出火屋將裳和帽子都取了下來，放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才又到了火屋。

林知秋裏面穿著一件厚實灰綠的厚實，穿在他上，顯得他形很修長勻稱，領口的白襯衫領子，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斯文。

「這片好了。」林嫂子一邊說著，一邊將一片牛夾到了和香的碗裏。

都是提前腌制好的，很味，一放火上，炙烤后溢出來的香味彷彿能飄遍整個村莊。

和香夾起來咬了一口。

林知秋就坐在對面，本來很香的到這個時候，有些索然無味。

和香不知道是為什麼，勉強又吃了兩片之後，就站了起來，說道：「我吃得差不多了，謝謝嬸子的招待，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家洗裳去呢。」

林嫂子一把拉住，「要洗裳也明天再洗吧，今天難得你過來，我能有個人說說話，這就回去了怎麼行，快坐下。」說著，對林知秋道：「知秋，去拿兩個糍粑出來切片，那個烤著也香呢。」

和香連忙道：「真的，嬸子，我家裏一堆裳呢，我也吃了，謝謝嬸子。」

「坐下吧，再耽誤一會兒，能耽誤你洗裳？還早呢。」林嫂子未必不知道這是找的託詞，只是好不容易將人給請了過來，不能就這樣就將人給放走了。

和香掙不開，只好又坐了下來。

林知秋去拿了兩個糍粑出來，切了片，放在火上烤著。

林知秋雖然很想和和香說說話，但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林嫂子看了一眼突然變悶葫蘆的小叔子，有些無奈又好笑，好不容易將兩個年輕人湊到一堂了，兩人卻各自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