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司里, 蕭珩聽著趙劍的描述,眉心直跳。
“那套頭面,用了足足十幾顆拇指蓋大的紅寶石。”趙劍繪聲繪,蓋因夫人的生辰禮是去年他留守京中時, 親自去辦的, “綴錦閣當時的鎮閣之寶, 是要價就足足八萬兩。”他夸張地比了個手勢,“尤其是最頂上還嵌著一顆什麼來著?據說是飄洋過海來的西洋金剛石,有這麼大。”
“一打開匣子便耀花了人的眼, 那群子素日眼高手低的小丫頭都震驚了。”
蕭珩竭力保持著鎮靜:“夫人當時怎麼說?”
趙劍回想著當時孟清詞的語氣,道:“夫人很喜歡, 贊了句甚是富麗。”
蕭珩額,想起那一日在綴錦閣時, 蕭以晴興趣缺缺的道了句:“生生老了幾歲。”不用親眼看,只聽趙劍的描述,想也知孟清詞必不能認同他的品味, 這“甚是富麗”的點評不過是出于禮貌的敷衍而已。
他打量了趙劍一眼,暗想此事著實是自己的疏忽,今年必不能如此。他揮了揮手:“辦得甚好。”
以后不要再辦了。
雖然世子的夸獎整整遲到了一年,但趙劍依然很高興。
趙劍退下了,蕭珩的問題卻沒解決。
只, 孟清詞到底喜歡什麼?
著淡雅,若是裝扮, 頭上也只是一兩釵,然走出去, 于一眾貴中卻并不覺得寒酸, 反而有“清水出芙蓉”的天然, 卓然不群。
忽然想起新婚之時,偶有一次休沐午歇時,聽到的孟清詞與丫頭的對話。
“夫人,京中貴,最近流行散花錦做得子,質地輕薄,極正,如今不是在青州的時候,國公府這般富貴,您也做一件這樣的子吧,安國宮府的賞花宴,正好可以上。”
“不要!我可不住那般流溢彩的料子,竟不是服襯人,而是人襯服了。”
“可明明宋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穿著便好看得。”
“傻丫頭,宋世子夫人長相明艷大氣,正適合這華麗的穿著,但人與人氣質迥異,咱們可不能覺著人家穿著好看,便東施效顰,那就惹笑話了。”
“何況,你家夫人的出,在京中也不是,咱們也沒有必要去穿那千金一匹的料子。再者,國公府的富貴,是國公爺和世子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世人看重國公府,是對國公爺和世子的敬重,這不能是我們炫耀的資本。”語氣猶帶著一稚氣的子故作老地指點自己的小丫頭。
“夫人,您的意思是,選擇適合自己的就好,不必去與旁人攀比,是也不是?”
“嗯,總算悟到了。”
“嘻嘻,不過我家姑娘腹有詩書氣自華,穿什麼都好看。”
“貧丫頭,這般自賣自夸,只讓人聽見了笑話。不過,”輕斥道,隨即悠悠一笑:“其實我也是這般想的。”
猶記那日秋和暖,過敞開的支摘窗照了進來,曬得人昏昏然,子的輕聲細語,帶著幾分家常的瑣碎與溫馨,而今想起,蕭珩卻忽然發覺,原來自己這個看起來溫和的小妻子,骨子里是個極為驕傲的人呢。
他想了想,把許舟了進來。
許舟叉手等了半日,蕭珩未發一言,忍不住問道:“世子究竟有什麼吩咐?”
蕭珩有些難以啟齒,然此事迫在眉睫,終還是道:“你去找可靠的人打聽一下夫人的喜好,莫走了風聲。”
許舟詫異地瞥了蕭珩一眼,但他子較趙劍沉穩許多,并不多問,只沉聲答了句:“是。”
*
到清詞生日這樣一日,因不是蕭珩的休沐日,中午設了小宴,蕭珩并未出席,蕭渝也覺得不便,送了賀禮便匆匆告辭,仍舊是一家子眷聚了聚。
許舟下午抬了一個碩大的箱子回府,道是世子送夫人賞玩的,又道:“世子說了,今日事了便回府接您外出慶生。”彼時已用完了午飯,王氏回去歇晌了,阮珍和蕭以晴還在安瀾院消磨時間。
這與那日兩人商量的并不相同,清詞有些意外,然許舟話音剛落,阮珍和蕭以晴便拿別有意味的眼神瞟,還打趣要開箱看看到底送了些什麼。
正如蕭珩不了解孟清詞的喜好,孟清詞對蕭珩的路數也不清楚,其實也很好奇,再者,蕭珩能當著眾人的面送進來,便不是什麼私的東西,清詞雖有些赧然,仍落落大方道:”盡管看。“
蕭以晴便歡呼一聲,撲了上去。
箱子打開,是一些賞玩的西洋件兒,也不知蕭珩是從哪里尋的,有一些新奇的孟清詞見也沒見過。
蕭珩若是用心,也便用心到了十分,想是那日見和蕭以晴在珍奇齋流連,便猜到對西洋的新奇什興趣。
阮珍懷著孕,如今小腹已微微凸起,不過說笑了一會兒便回去了,蕭以晴和孟清詞都覺得新鮮,饒有興致地研究了半日,蕭以卿左手舉著艘西洋船,右手拿了個金發碧眼的胖娃娃,又回眸看了眼清詞,調侃道:“我怎麼覺得,哥哥把嫂子當小孩子了,竟送了些好玩的。”
清詞便笑:“我瞧著比去年那套紅寶石的頭面順眼許多,且確是好玩兒。”
蕭以晴也想起去年蕭珩送的賀禮,點頭道:“這倒是,去年那套,也太發了些。”
“你若喜歡,便挑喜歡的拿走。”
蕭以晴忙擺手:“那可不,這是哥哥給嫂子的一片心意。”說著便蓋上了箱子。
屋中本就燃著銀炭,正午的灑進來,更是暖洋洋的,清詞有些困倦,倚著迎枕,半闔著眼睛,又聽蕭以晴問:“嫂子的生辰,怎麼沒見宋大哥來呢?”
漫不經心道:“自家兄妹,何需如此客氣。再說又不是什麼大日子,且師兄前兩日送了賀禮來的。”
蕭以晴今日期待了半日,如今一聽,無比失,勉強笑道:“哦,宋大哥是才子,送的禮定比我哥哥雅致許多了。”
清詞拿了張帕子蓋在臉上,聞言撲哧一笑,指了指堂屋的書案:“喏,就在桌子上,數十年如一日,最新出的一套詩集。”
清詞嘆,在這一點上,妹妹遠比不上心上人,宋蘊之對顧紜一見鐘,彼時雖家中清貧,但為了送顧紜禮,便可替人抄書作畫至深夜,還拉著這個狗頭軍師一起絞盡腦,想方設法送到心上人的心坎上。然對這個師妹便敷衍多了。
其實孟清詞于詩詞一道只能算得尚可,偶有幾首驚艷罷了。但青州文風盛,小姐妹們聚個會也常附庸風雅詩題詞,雖能寫,卻缺乏捷才,不得臨時抱佛腳預備一兩首。實則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畢竟哪有那麼多出口便章的才子呢,千百年來七步詩的曹子建不也只出了一個?
許是臨時抱佛腳的時候,被宋蘊之撞見了那麼三四次,他便以為這是的喜好,從那以后,每年送的生辰禮,就雷打不地了坊間最新出的詩集。
堂屋里蕭以晴似是極興趣,大呼小:“呀!竟是這一套,前些日子陳府宴請,陳家姊姊手里便拿著這麼一本,說是寫得極好,可惜如今世面上買不到了。”
“嫂子,我能借回去看看嗎?”
清詞莫名其妙,蕭以晴不是一看書就頭痛嗎?但今日破天荒地聽到蕭以晴說要讀詩,當然要鼓勵,慨然應了:“只小心些別弄壞了就好。”
“多謝嫂子,我定會好好保管。”一面道著謝,蕭以晴已風一般地走了。
被蕭以晴這麼一鬧,清詞的睡意去了七八分,忽然直起子,與知宜面面相覷:不對,這不學無的丫頭什麼時候還喜歡上看書了?
借口如此拙劣,演技如此浮夸。
孟清詞心思細膩,憶起蕭以晴這些日子常在面前,話里話外有意無意地提起宋蘊之,腦中忽然閃現一個極荒謬的想法,不由面微變。
不會是想的那樣罷?
眉心蹙了蹙,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
今后還是要慢慢在蕭以晴面前,將宋蘊之已有心上人這件事出來,小姑娘聽著,想必也就死了心。
畢竟,也不過只見過那麼一兩次,竇初開的小姑娘的歡喜,哪有那麼深不渝。
蕭珩送了滿滿一大箱子過來,清詞自己也用不過來,便想到了顧紜,從里面挑了幾件新鮮好看的,笑道:“送到公主府,便說是給顧姑娘玩兒的罷。”
知宜與公主府的一干人更相一些,痛快接了這差事,又道:“正好把咱們這幾日畫的花樣子給懷繡姐姐送過去,索年前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你如今也財迷了。”知微就笑。
知宜輕聲細語反駁道:“府里有的是國公爺與世子掙的,繡莊是夫人的嫁妝,自然是多多益善,誰還嫌銀子燙手不?”
目下意識看向清詞,視線接,兩人相視一笑。
知宜一走,知微便神神的湊到孟清詞旁,了:“夫人,世子要帶您去哪兒呢?”
孟清詞怎麼知道,想必蕭珩已有安排。
只是,原想趁今夜與蕭珩說清楚,如今只能靜觀其變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