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念出生那天象征的哭了一聲,然后就閉眼睛睡覺。
新生兒一直睡覺,這沒什麼不對。可他睡覺的時候小臉兒皺在一起,本來剛出生的孩子都像猴子一樣,他這樣皺著臉兒就更難看。梁敏看了他一眼突然有點發愁,對欒明睿說:“他長大會不會長的不好看?”
“胡說。我的兒子能不好看?”欒明睿看了眼小念念,真難看。心里也打鼓,不會長大了特別難看吧?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沒什麼特別難看的地方,梁敏更不用說了,多好看的人呢!在他心里梁敏最好看,別的人都要靠邊站了。
梁敏躺在病床上很虛弱,一扭頭就是小念念那張皺著的臉,心一陣不好。直到出院回家了,這種心還沒消散。小念念就睡在旁邊,皺著眉頭。睡覺的時候像個老頭子,吃的時候卻要了命了,吃的哼哼唧唧,力氣要多大有多大。
梁敏是在一個深夜發現孩子的脾氣真的不好的。那天夜里,他了,欒明睿起來說先給他換尿布,然后再喂。剛做爸爸的人尿布換的不練,作慢了一點,孩子就開始哭。他哭的時候臉憋的通紅,差點哭背過氣去,跟殺豬一樣。梁敏和欒明睿,兩個大人在深夜被他哭出一汗,□□都塞進他里了,他不吃,吐出來接著哭。一直哭到他累了,才吃。
梁敏一邊喂一邊對欒明睿說:“完了,這下我肯定了,這孩子脾氣真是隨了咱倆了。”
欒明睿不以為然:“他還沒滿月呢,你就能看出脾氣差了?是我作太慢,他壞了才哭的這麼厲害。”欒明睿開始自省,甚至在心里比劃這尿布怎麼換能更快一點。
梁敏坐月子的時候,兩邊老人白天過來搭把手。但欒明睿不放心,什麼都要看著,月子飯必須他來做。那時都說月子要頓頓吃蛋,欒明睿不以為然:“讓你天天吃蛋你不吐嗎?不膩嗎?”
他自己看著都不吃!憑什麼讓梁敏天天吃?
于是變著花樣為梁敏做吃的。老人說坐月子要保護牙齒,不能吃的,就把蝦搗碎蝦泥,做蝦丸湯;清蒸魚先去腥,再上蒸鍋;鯽魚湯湯雪白雪白的,小火慢燉出來的;湯燉到骨;油鹽,但味道都好。
他們家飯菜香,鄰里能聞出來做的是什麼。坐在一起閑聊的時候就說:梁醫生真是嫁對人了,看看人家坐月子吃的是什麼,再看看別人吃的是什麼。
那是什麼年代啊,坐月子吃的起蛋的人家都不多,他們家天天魚蝦不斷。
欒明睿也清楚這樣吃究竟要花多錢,但他一點都不心疼。當初要娶的時候就答應嫁給他一輩子蝦蟹不愁,他得做到。
不僅讓梁敏吃的好,讓心也好。整個孕期一直到生完脾氣都不好,但欒明睿沒跟吵過一次。有時被氣的要背過氣去,他就穿上服去院里站著,自己寬自己,什麼時候氣消了,什麼時候再進屋。
他變的溫了那麼一點。
婚姻到底能不能改變一個人呢?或許能的。
欒明睿從前是多麼倔強的人,無論何時都是一骨頭,難啃著呢。梁敏也一樣,兩骨頭在一起過日子,起初真是磕在一起當當響,各自都疼。
慢慢的兩個人都學會了讓,日子就開始甜了起來。
梁敏在生完孩子后慢慢變的溫。
不是一下子變的,是一點一點,自己都沒有發現。還會跟欒明睿拌,但并不是真的拌。有時拌著自己忍不住就笑了。本來就生的一張明的臉,笑起來就很溫,有時欒明睿都會看呆。對朋友們說:“我怎麼覺得我換了個老婆一樣?”
“你不喜歡?”兄弟們逗他。他們可是記得當初他被梁敏折磨的要死的樣子。
“不,我賺到了。”欒明睿覺得這日子也太順心了,簡直沒有一點不順心。日子一順心,他整個人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春風得意之。這種順心照亮他整個八零年代,也貫穿他的一生。
到孩子三個多月大的時候,夜里終于能睡幾個小時整覺了。梁敏窩進欒明睿懷里,臉著他膛,覺得日子好像好過了起來。
欒明睿借著一盞小燈看,看到臉上比孕期盈一點,他每天沒白喂,終于把喂回了從前的樣子。他心里喜歡,輕輕啄一下,又啄了一下。
梁敏仰起頭親他下。手捧著他的臉,看個沒完。
“怎麼了?”欒明睿看到敞開的領,有點心不在焉。
梁敏不講話,舌尖在他下頜上輕輕劃過,落在他結上牙齒輕輕咬上去,結在舌尖下滾。
梁敏靜在那里,突然推倒他。
在他上看著他。
梁敏知道從醫學上來講,剛生過孩子,會發生一些變化,會恢復,但需要時間。盡管看起來滿不在乎,卻做過訓練。深呼吸,收,放松。相信科學,卻第一次有點怯意。
欒明睿攬著,他們在黑暗中彼此端量許久,漸漸的就醞釀了一場風暴。
但都覺得不自在,因為孩子就睡在旁邊。
欒明睿輕輕吻,舌尖到一起,都覺得對方很味。
“不在這個房間。”梁敏說。是跟同事聊天的時候,一個同事說起當年糗事,孩子三歲大的時候,夫妻行房事,興致正濃的時候聽到孩子了一聲媽媽,坐起來,看著疊在一起的爸爸媽媽。梁敏聽出了心理影。
“好。”欒明睿帶去到另一個房間,平常沒人居住,被褥很涼,梁敏上去就涼得人蜷在了一起。欒明睿將上來,將碾了進去。聽到自己哼了一聲,就被他堵住了:“別吵醒念念。”
他說。
太久沒有過的兩個人都有點控制不住。梁敏所有注意力都在那里,想知道自己究竟變了多,恢復了多,可覺不到,只覺得一切意都漫了出來。
欒明睿跟孩子搶飯吃,甘甜可口,他遲遲不肯松開。梁敏愧難當,又喜歡這種驗。當他們舌尖又到一起的時候,嘗到自己的味道。
欒明睿特別特別溫。
他做過功課的。堂兄生欒思媛后,夫妻之間恢復的第一次并不順利,以致后面將近半年的時間,嫂子都會抵。堂兄與他抱怨過:怎麼就這麼難了?他聽進去了,就格外溫。
哪怕他急的要死了,也還是不敢太重,總是問:“這樣好不好?這樣呢?”
“疼不疼?”
“需要我停下嗎?”
梁敏快要落淚了。欒明睿這麼謹小慎微,哪里還像他。于是將他推倒。
狂風驟雨拍在他們上,令他們無比暢快。
欒明睿覺得自己闖過了一關。
第二天對孩子就格外溫。過了百天的孩子終于不像個小老頭了,也不像小猴子了,竟然有一點好看了。
兩個人并排坐在那看孩子哼哧哼哧啃手,啃的自己唧唧歪歪,就彼此看一眼,嘆口氣。
“媽,欒明睿小時候這樣嗎?”梁敏問婆婆。見過同事家的小孩,可不是念念這樣的。人家百天大的孩子一逗就咯咯樂,哪像念念?象征呵呵一聲,又把笑臉收回去,好像別人都很愚蠢。再看這會兒,沒人招沒人惹,啃手把自己啃急了。
“一個孩子一個樣。明睿小時候好像不像念念這麼著急。”
“那就是像你。”欒明睿終于逮到機會,將孩子的怪脾氣歸咎到梁敏頭上。
“胡說八道,我媽說我小時候可乖巧了,抱出去這個一下那個親一口,我從來不著急。哪像念念,誰都不行。”
念念是不許任何鄰里的。
他不是害怕,就是不讓,你一他,他就小臉漲紅的生氣。這是什麼格啊!
沒準兒大點就好了呢!
梁敏一心一意都在醫學和孩子上,欒明睿被排到了第三。
漸漸的欒明睿就心生了不滿。他開始跟孩子吃醋。
“你這樣不對。”
“怎麼不對?”
“你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欒明睿跟梁敏講道理:“你得覺得我最重要。”
“你現在拉屎尿尿得用人看著嗎?用人喂嗎?”
“拉屎尿尿不用看,喂麼…倒也行。”
梁敏騰的紅了臉:“你走開!”
梁敏盡管讓他走開,卻也意識到欒明睿吃醋了,于是常常在夜里哄他。兩個人都喜歡這件事,每次都格外認真。舒暢,心就更好。
梁敏被欒明睿滋養了一朵花。
從前的,是小城里頭一號厲害的人,年紀輕輕的外科醫生,大家想起都是在診室里認真看病,都忽略了也是一個人;現在的走在小城里,別人都會想:這麼好看的人是誰啊?呦,這不是醫院的梁醫生嗎?梁醫生結婚了的,嫁的是欒家的欒明睿。看看梁醫生,嫁對了人就更加好看了呢!
梁敏偶爾聽到兩句議論,都裝作沒聽見紅著臉過去。
到孩子快一歲的時候,已經會走兩步了。梁敏發現,只要在外面走路,他摔倒了都不會站起來,而是去拍上的灰。他哪里會拍,于是又開始著急;到泥濘的地方,他永遠不肯走;手上沾了東西,一定要馬上洗掉;服臟一點,就自己扯,鬧著要換;還有,他不喜歡玩破損。
梁敏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可能不是別人家那些討人喜歡的小孩,他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于是和欒明睿通了很久,他們決定永遠不因為他生活習慣上的這些嚴苛指責他,適當引導他,但不強迫他。
他們的努力只有一丁點效果。
念念第一次真正打架是在三歲多的時候。正在跟小朋友玩,因為別人搶他玩,他突然起了手。小孩子打架,從來都是象征的你撓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沒什麼傷害。可念念騎到了別的孩子上抓人家臉,這可把梁敏嚇壞了,上前把正在生氣的他強行抱走,對人說:“教教孩子,別隨便搶別人玩。我家孩子下手狠。”
梁敏是害怕的。晚上孩子睡了,跟欒明睿說起這件事,欒明睿角了沒講話。他不敢講話,孩子這點真的隨他了。他從小打架,小城里的人教育孩子:離欒明睿遠點啊,別惹欒明睿啊。欒明睿覺得男孩子麼,好斗正常。梁敏不這樣覺得,下手太狠了,像是在逞兇斗勇。
開始空看兒心理學和行為學的書籍,開始系統研究孩子的行為。知道,的孩子有一點暴力傾向,有強迫癥表現。
呵護這樣一個孩子長究竟要費多心呢?梁敏知道的,欒明睿也知道。他們兩個人,為此費盡心力。
到了80年代末,欒明睿想去國。欒家有很多遠親早些年就去了國,幾十年未見,但這些年漸漸恢復了聯系。他跟梁敏商量,如果不想去,他也就不去。梁敏不反對,想去國繼續學習深造,想搞醫學研究。于是兩個人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學習,語言、風俗、習慣,也帶著欒念一起學習。
離開祖國那天,梁敏對欒明睿說:“我還要回來的。我要好好搞醫學研究,為祖國和人類做貢獻。”
“那我只能好好賺錢,支持你搞醫學研究了。”
他們開啟新的生活,但從沒放棄過彼此。起初的日子很難,但他們每天晚上躺在一起回顧這一天,彼此鼓勵。慢慢的日子就好過。梁敏繼續深造,然后進到了課題組開始正式搞醫學研究。
欒明睿面對的世界充滿,但他從不搖。
他們一輩子只談過一次,只過一個人,跟這一個人白頭到老。
他們都不覺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