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在後面?」原先還溫和勸錢夫人的男子聲音猛地拔高,然後匆匆往傅芷璇的藏之地走來。
大殿空曠,除了正中央那尊寬兩三丈,高五六丈的佛像,再無他,更別提躲避之了。
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傅芷璇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攥住一樣,張得幾乎不過氣來,思量片刻,然後趕在那人走過來之前,先一步提腳從佛像後面走了出來。
一下子就與來人相撞在佛像微彎的左臂下方,雙方相距不過三尺。
傅芷璇這才看清楚,原來剛才與錢夫人說話的是一個和尚。這和尚看起來應該有三四十歲,個頭很高,比高出一個頭,濃眉大眼,皮白凈,上帶著一種出家人獨有的平和氣息。
但傅芷璇卻完全沒辦法對他生出一好,因為他的眼神實在是太過兇戾,銳利幽深的眸子中閃著讓人心悸的寒,傅芷璇有種被吐著信子的毒蛇盯上的錯覺。
單看此人的目,完全不像個出家人,他的眼睛里充滿了兇煞之氣。
傅芷璇握住手中的油紙傘,眸一偏,求救地向錢夫人:「阿璇見過夫人,夫人真是讓阿璇好找,三日已過,上回託付夫人的事,夫人可是有了決斷。」
錢夫人早看見了是,眸一閃,探究地看著傅芷璇,臉上的神莫測,也不說話。
見狀,那和尚開了口,聲音暗啞低沉,似從頭裡出來的一般:「夫人可認識這子?」
其實他這完全是多此一問,若是錢夫人不認識傅芷璇,剛才就會否認了。
但在場的三人都清楚,他這話與其是在問錢夫人認不認識傅芷璇,不如說是在變相詢問該如何置傅芷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意外。
傅芷璇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裡一,握住油紙傘的手輕輕往下垂,在右外側,目糯,盼地看著錢夫人,眼底的脆弱和祈求一覽無餘。
但被兩人盯著的錢夫人卻跟個沒事人一樣,雙手握手中的佛像,抬頭肅穆虔誠地盯著面前佛像看了兩眼,然後伏地磕頭,連磕了三個響頭,才緩緩起,走到香爐前,恭敬地把佛香了爐子里,然後雙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聲:「請佛祖寬恕信!」
錢夫人這一連串作做得極慢,慢得讓傅芷璇心裡的不安擴大到了極致,裡都被汗水浸了。用眼角的餘瞥了旁邊那和尚一眼,他白凈的眉頭在一塊兒,在眉心中匯兩道深深的豁,顯然也是等得不大耐煩了。
終於,錢夫人開了口,語氣已無先前的激,平靜地說:「慧真,一個無關要的村婦罷了,讓走吧。」
慧真聽了,大眼一閃,目不贊同之:「夫人,聽到了我們的話,若是傳到錢世坤耳朵里……」
傅芷璇攥手掌,沒有白費力氣去做辯解。
與這個慧真的和尚素不相識,空口白牙的,說再多別人都不會相信。這事的關鍵還是在錢夫人上,只要錢夫人信,慧真就不會拿怎麼樣。
錢夫人沉了沉眼,思忖半晌,抬頭,目詢問地看著慧真:「既如此,那你說該怎麼置?」
慧真顯然早有了主意,圓滾滾的眼一瞇笑道:「這還不簡單,把關起來就是。等此間事一了,若是與無關,咱們再放了。正好,後山就有一廢棄的冰窖,這口冰窖已經十幾年沒用了,寺里不會有人過去,正適合藏人,把關在裡面,不會有人發現。」
說完,慧真早有準備的拿過旁邊的一個燭臺,用尖釘一側指向傅芷璇的口。
傅芷璇渾一僵,擺下已經邁出一步的腳立即停了下來。在心裡衡量了一下,這寺不知還有多是他們的人,而且寺門口又有四個侍衛守著,單憑自己,本沒辦法跑出去。
罷了,敵我懸殊太大,暫且看看。反正的去向烏文忠是知道的,若是到了晚上,都還沒回去,他們自會來找。
錢夫人見他什麼都安排好了,沒有反對,輕輕頷首:「走吧,速速安排妥當,我與你一道去。」
慧真點點頭,把燭臺的尖釘往傅芷璇的方向推了推,催促:「快走,別磨蹭。」
傅芷璇力持鎮定地轉過,慢吞吞地往後山而去。
這個所謂的廢棄冰窖位於後山的那棵百年老樹的側後方,因為多年未用,上面累積了一層厚厚的樹葉,慧真用腳磨了磨,把樹葉踢開,出一面青的井蓋。
因為太久未用,這井蓋合得很嚴,用腳本就踢不開。
慧真回頭把燭臺遞給了錢夫人:「夫人看好,我去把井蓋打開。」
錢夫人點頭,接過燭臺,往後退了兩步。
慧真彎腰,雙手用力扣住井蓋上凸出的紋路,然後用力往上一拉。
咔嚓一聲,井蓋被掀開,出黑漆漆的口。
他站起,拍了一下手上的泥,然後扭過頭,一眼就看到傅芷璇渾發地站在那兒,錢夫人舉起燭臺,對準,臉上一片冷靜。
「發生何事了?」慧真皺眉問道。
錢夫人黑亮的眸子中燃燒起一抹怒焰:「想逃走。」
難怪兩人離得這麼近,慧真點頭,走過去接過燭臺,鷙的視線瞥了傅芷璇一眼,警告道:「老實點,否則這輩子你就別想再見天日了。」
說完,他還毫不猶豫地踢了傅芷璇的小一記。
他這一腳毫沒手,踢得傅芷璇一個趔趄,直接撲到了旁邊的樹葉堆上,抱著小。
錢夫人見了,扭頭回了山下一眼,催促道:「別磨蹭了,待會兒騰月要起疑了。」
騰月就是那等候在第二重大殿外的丫鬟。
慧真點頭,走過去,用燭臺指著傅芷璇:「起來,下去!」
傅芷璇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收回了目,然後兩手撐著地,站了起來,走到黑漆漆的口前,蹲下,沿著一步步石頭鋪就的階梯往下走。
這臺階大約有十幾階,垂著向下,很快,傅芷璇就走到冰窖底部。這個冰窖的面積並不大,呈不規則的圓形,大約能擺放下四五張大圓桌,這裡面有用的東西早被搬走,餘下的廢棄也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裡漸漸腐爛,只在牆角隆起黑乎乎的一團。
冰窖里冰冷,還到都散發著一子濃厚的腐爛的發霉味,窖底線極暗,唯一的亮來自掀開的井蓋,若是井蓋合上,這裡面頓時不分天日。傅芷璇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雙手環,抱了兩下,才覺暖和了一些。
把一個正常人關在這種暗無天日,天天不應地地不應的地方,只怕要不了幾日,人恐怕就會崩潰。
但慧真的心顯然比傅芷璇以為的還要狠,他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截繩子拿了下來,套在手上,盪了盪。
傅芷璇看著他手裡的那繩子,心中發憷,目不由自主地往後瞥了一眼。
錢夫人踩著臺階下來,站在慧真後方,面上一片淡然,冷靜地看著這一幕。
慧真聽到腳步聲,回頭又把燭臺遞給了,囑咐道:「夫人拿著燭臺,我把綁起來,免得在這下面鬧出靜,萬一驚了寺里的人就不妙了。」
錢夫人接過燭臺,臉上的表有些微妙:「還是你想得周道。」
慧真沒有察覺,笑了笑,拿起繩子傅芷璇近。
他背對著,從傅芷璇的方向去,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一個團黑漆漆宛如猛的影子朝撲來。
抱著傘,雙手環,瑟著往後退,直到背部抵上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才不得不停下來,眼神害怕地看著慧真,說出了第一句求饒的話:「你放了我,我不會把你們的事說出去的,我保證!」
慧真冷笑一聲,舉起繩子,撲了過去,抓住傅芷璇的雙手就往繩子里套。
傅芷璇當然不願,不停地掙扎,慧真見了直接單手把按在牆壁上,繩子一纏,從的口往後一繞,再繞一圈,兩圈下去,就快把捆了粽子。
眼看只需打個結就大功告了,忽然,聽到空氣中傳來咔的一聲,慧真的一僵,眼中一片驚愕,頭下意識地往後扭了一圈,看向後,艱難地出一個字:「你……」
傅芷璇趁機一腳把他踢開,飛快地站了起來,雙臂掙,沒幾下就解開了上的繩子。
等站定,再抬頭就看見,錢夫人站在冰窖里的暗匯,右手中握低垂的燭臺上滴往下滾,的服上也濺了一的,好在今日穿的是青的服,才沒有那麼明顯。
地上的慧真似乎還有一口氣,他出手,用力扣地面,往錢夫人的方向爬了一步,抬起頭,一臉痛和失地看著錢夫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錢夫人握住燭臺的手一抖,險些握不穩。面蒼白地看著地面的慧真,臉上不忍和痛意織:「慧真,我們相識十餘載,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慧真眨了眨眼,眼神渙散,意識似乎也模糊起來:「騙你?我騙你什麼?」
他這副快斷氣的樣子,實在是不像是在說謊,錢夫人堅定的心有些搖,咬住下,疑地問道:「你真沒騙我?你沒有與錢世坤勾結?」
慧真的眼睛都快閉上,張了張,只發出模糊的氣聲。
他的右手輕輕朝錢夫人招了一下,費盡全的力氣出兩個字:「沒有……」
然後頭往地上一耷,倒在了泊中,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
「慧真……」錢夫人忍不住了一聲,悔恨、猶豫等複雜在緒在的臉上糾結。
猶豫片刻,蹲下,出抖的右手,往慧真的鼻端探去,小聲道:「慧真……」
恰在這時,慧真原本閉的眼,忽地睜開,裡面閃爍,還有得逞后的笑意與自得。而他那隻原本無力垂落在地面的手更是疾如閃電,猛地出,一把抓住錢夫人手裡的燭臺,往自己懷裡一拽。
錢夫人猝不及防,驚呼一聲,一屁跌坐在地上,驚詫地看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著了他的道,慧真的傷並不致命,他裝作一副快死的模樣,實際上是為了騙取自己手裡的燭臺。
相識這麼多年,倒是不知道他還有這一面。錢夫人怔怔的,有些愣神。
慧真奪過燭臺,一手握,另一隻手按住左肩,角往外扯,齜牙咧,臉上的神更是狠:「沒想到啊,都說不會的狗才咬人,這話果真不假。史氏,你可真讓我意外。」
他猛然改變的稱呼無疑證實了錢夫人的猜測。神複雜地看著他:「為什麼?慧真,我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婚姻失意,在錢家不得夫君待見,錢夫人的日子過得無趣又難熬,只能在經書佛典里尋找神寄託,因而迷上了拜佛念經。來福寺在城裡,離家近,不想在家裡設佛堂,便三天兩頭的來寺里聽大師們講經論法。
第一次到來福寺的時候,慧真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眉清目秀,笑起來有些的年輕人。見了總是雙手合十,垂頭,輕輕喚一聲:「錢施主。」
笑得宛如春日枝頭上的第一從芽,清新人,錢夫人很喜歡慧真,每次去都他在前面領路,一來二去漸漸就了。
兩人偶爾也聊其他話題,慧真學識淵博,富有一顆仁之心,兩人相談甚歡,結為莫逆。可以說,錢夫人的許多事,慧真知道得比錢世坤都多。
後來錢夫人還把慧真引薦給了大哥。大哥對慧真更是欣賞,直言,慧真出家真是可惜了,甚至還遊說慧真還俗。
慧真雖未答應還俗,卻對大哥表了忠心,願為其耳目。就這樣,一來二去,慧真便了大哥的暗樁,暗地裡給大哥傳過不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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