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自進炎夏以來,氣溫一日比一日高,最近一個多月一滴雨都沒下過,火辣辣的太炙烤著大地,燕京城似乎都被籠罩在了一個巨大的蒸籠中,悶得人不過氣來。
范老夫人年事已高,苦夏得厲害,夏以來,食量大減,每日頭都昏昏沉沉的。子骨又弱,不宜用太多冰,因而范夫人與范尚書商量一番后,把范老夫人送到了浮南山腳下的別院避暑。
未免范老夫人在別院裏呆得太無聊,范夫人又把家裏兩個正值妙齡的兒送了過來陪說說話,解解悶,自己則留在家裏持中饋,打理家族裏的一應事務。
這一呆就是一個月,因為乞巧節快到了,前幾日又下了一場雨,氣溫有所降低,范夫人這才特意從城裏趕過來把祖孫三人接回去。
哪知一過來就聽說隔壁侯家的別院今天來了人,獨獨的一輛灰撲撲的小馬車,隨從也只有車夫一人,輕車從簡,來的應該是侯家小一輩的公子。
范夫人一聽就來了神,侯家是大燕的勛貴之一,門風端正,家教甚嚴,族中弟子在同輩人中多出類拔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
的兩個兒正是待嫁之年,但高不低不就,又要顧忌丈夫在朝中的立場,這麼一撇下來,合適的人選寥寥無幾。而侯家正是其中之一,兩家人探過口風,也有這麼個意思,因而今天聽說有人來了侯家的別院,才會特意帶著兩個兒過來打招呼,也好讓兩個兒相相這來的侯家子弟,看看合不合心意。
大燕皇室因為有異族統,因為較之前朝更加開放,男大防並不嚴,未婚男,在長輩的陪伴下,見上一面也算不得多過分的事。范夫人疼兩個兒,生怕們婚姻不如意,因而才有了這一出。
哪知過來就吃了個閉門羹,對方不但沒出來拜見,甚至連請他們進去坐一坐的意思都沒有,從頭到尾就只有那個車夫打扮的隨從走出來敷衍了們兩句。
范夫人有意打聽來的是侯家哪位公子,這車夫也支支吾吾推不願道明。
作為長輩,屢次挫,范夫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倔勁兒也跟著上來了,倒要看看,來的是侯家的哪位公子,這等目無尊長的狂妄之徒,絕不是良配。哼,看來侯家也不過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娘,算了吧,天氣熱,咱們還是回去吧,一會兒就要啟程了。」范大小姐著一把團扇一邊替氣得火冒三丈的范夫人扇風,一邊聲勸道。
范夫人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悅地說:「算什麼算,今天我一定要看看這侯家的子弟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此目中無人,長輩來了都拒之門外。」可不能把兒嫁給這樣的傢伙。
范二小姐脾氣更像范夫人,拿起手絹替母親了額頭上的汗,附和道:「娘說得對,不看到他,咱們就不走。大姐,你就是氣好,明知咱們兩家有意……他還對母親避而不見,咱們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了,多丟人。」
范大小姐子好,見勸不母親和妹妹,只得吩咐奴僕回去取些解暑的湯水來,免得中暑了。
就這樣,母三人就站在荷園外的大楊樹下,搖著團扇做出一副賞景的模樣,注意力卻全部放到了荷園的門口。
等車夫把馬車駛出來,停在門口時,母三人的目齊齊投向這一方。
下一刻,們就看見閉的門扉從里打開,一個著玄錦,材拔,相貌出眾,面淡然的男子從走了出來。見到們,他角那一淺淺的弧度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令人心悸的兇眸,只一瞥就令人心驚膽戰。
范大小姐和范二小姐兩個閨中子,麵皮薄,膽子小,被他的含著兇的眸子一掃,臉一白,趕低下了頭,局促不安地著手指,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范夫人雖然老練許多,但一看是陸棲行也傻眼了,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連忙垂眸曲膝福。
陸棲行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母三人,眉心一皺,愉悅的心然無存,他理都沒理范夫人,只是用寬大的袖擋住隨其後跟出來的傅芷璇,然後飛快地把扶上了馬車。
他沒免禮,范夫人也不敢起,只是用眼角的餘瞄向馬車,結果只看到一截淺藍的擺和那隻別緻的荷葉提籃在車簾前閃,轉瞬即逝,消失在了深的簾子後面。
竟是一個子,辰王殿下這是特意到這裏跟那子私會?范夫人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對馬車裏那個子的份好奇極了,不過剛才陸棲行已經用眼神警告過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窺探,只能帶著兩個兒退到路邊,默默恭送他的馬車離去。
等馬車開出老遠,范二小姐才回過神,抬起頭,麗的圓眸中閃著興的芒。毫沒察覺到范夫人的僵,拽著袖子不停的搖晃撒:「娘,剛才那是侯家的哪位公子啊?」
即便只是驚鴻一瞥,那也是所見過的男子中長得最好看的,尤其是那通的迫人氣質,就是爹都有所不及。這侯家的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范大小姐一聽就知道妹子這是了心,連忙拉住,聲勸道:「二妹,你別胡說了,這是一位貴人,不是侯家的公子,被旁人聽了去,不妥。」
范二小姐撇了撇,小聲嘀咕:「貴人?貴人坐的馬車比咱們家的還簡陋。」明顯不信的樣子。
范大小姐苦笑了一下,剛才莫非顧著震驚去了,都沒注意到們的母親在朝對方行禮嗎?侯家雖然富貴,但們范家也不差,他們家還沒人能讓母親打了一個照面就行禮,然後連禮都沒回一下就走了,母親還不生氣的。
聽到兩個兒的爭執,范夫人回過神來,無奈地看著二兒,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呀你,多跟你姐姐學學,一點都沉不住氣,這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你還這樣咋咋呼呼的,以後怎麼說婆家?」
范二小姐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自家姐姐所言不虛,立馬來了興緻,抓著范夫人的袖子迫切地追問:「娘,既然不是侯公子,那是誰啊?」
范夫人擔心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兒惹禍,哪敢告訴,手彈了一下的額頭:「別問了,走吧,你祖母應該收拾好了,趁著天氣沒那麼熱了,咱們趕趕路,你爹在家可還念著你們呢。」
范二小姐不甘心,拉著的袖子拖長音調,滴滴地說:「娘,你就告訴人家嘛,我不會出去胡說的。」
范夫人不吃這一套,從的手裏出袖子,加重了語氣:「別胡鬧,你給我安安生生的,不然回去我就把你在別院做的好事告訴你爹。」
一扯出范尚書,范二小姐立即噤了聲,不滿地扁扁,跟在後頭,滴溜溜的眼珠子落到前方扶著范夫人的范大小姐上,這個姐姐長得弱弱的,但卻生了個七竅玲瓏心,娘不肯告訴,問大姐便是,大姐這麼聰明一定知道。
***
這廂,因為被陸棲行擋住了,傅芷璇並未看到范夫人的正臉,因而並未認出來。
上了馬車,把籃子放到一邊,小聲問道:「剛才那是誰啊?」
陸棲行沒瞞:「你應該認識,范尚書的夫人。」
傅芷璇頓時想起這位八面玲瓏僅有一面之緣的貴婦人來,眼底閃過一抹擔憂:「沒看到我的臉吧?」
「沒有。」陸棲行按住的手,「你不必擔心,范尚書圓得跟一條泥鰍似的,他的夫人也不逞多讓,即便看見你,也會裝作沒看見的。」
這樣最好,現在局勢不明朗,傅芷璇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陸棲行抬起手,輕輕平眉心因擔憂而起的褶皺,然後把的頭按到了自己肩上,溫和地說:「玩了一天,困了吧,靠在我肩上休息一會兒,到了我你。」
傅芷璇輕輕點了點頭,溫順地靠在他的肩上,緩緩閉上了眼。
不知行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傅芷璇忽然被馬車外的一道聲音驚醒:「王爺,漠北來人,章統領屬下前來通知你。」
傅芷璇打了個激靈,蹭地坐了起來,掀開簾子的一角往外去,這才發現,他們把馬車停在了一條僻靜的巷子裏,應該進城有一會兒了。
了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今天有些困。你有事就先去忙吧,這裏很僻靜,沒什麼人過來,咱們就在這裏分開吧,我自己回去。」
陸棲行本來也不方便把送到客棧,因而點了點頭:「好,我會讓人在暗中跟著你,天不早了,你快回去。」
傅芷璇朝他淺淺一笑,彎腰站了起來,拎起旁邊的籃子,正出去,忽然,一條鐵臂拉住了的手,傅芷璇回過頭,用徵詢的眼神著陸棲行。
陸棲行用力了一下的手,輕聲說:「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原來是捨不得,表達得真是委婉。傅芷璇抿一笑,突然彎腰湊了過去,朱如蜻蜓點水一般在他的瓣上過:「你也小心,我等你。」
等陸棲行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車上已經沒有了傅芷璇的影。
他抬起抖的手輕輕了一下角,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目繾綣人。頓了片刻,他下掀起車簾再看一眼的衝,低聲對外面的車夫道:「走吧。」
馬車飛快地開出巷子,匯熱鬧的大街。
傅芷璇拎著別緻的荷葉提籃,踩著滿地的夕餘暉,慢悠悠地走出巷子,拖著長長的背影,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坐在馬車裏的范夫人無意中掃到的影,立即住了車夫:「停一下。」
范二小姐沉不住氣,好奇地湊過去問道:「娘,就快要到家了,你怎麼大家停下了?」
范夫人沒理會,抬手把整個窗簾都掀了起來,目先是了一眼前方那輛灰撲撲的馬車,然後眼神一轉,落到了傅芷璇藍的擺上,停留片刻,最後移到那隻由荷葉所做的籃子上。這樣的籃子滿大街都沒幾隻,這麼巧?
范二小姐過去,偏著頭瞧了兩眼,撇撇:「娘是想吃蓮蓬了嗎?人明日去采些新鮮的回來就是。」
范夫人沒有回的話,緩緩放下簾子,雙手握在口,臉上的神變幻莫定。
引得一旁的范二小姐好奇極了,拽著的袖子,不依不撓地追問:「娘,你想什麼呢?你要很想吃蓮蓬,讓阿興去把那婦人的買了就是。」
范夫人回過神來,沒理會飛提議,抬起車門前的簾子往錢瞅了一眼,淡淡地說:「走吧,你祖母和大姐在前面等咱們呢。」
馬車再次啟,沿著熱鬧的大街一路向北,駛了范府。
是夜,快歇下的時候,范夫人坐在梳妝臺前,取下最後一枚耳墜,過銅鏡,看向丈夫:「你說,前兩日,那個傅氏來找你,你沒見?」
范尚書取下發冠,扭頭瞥了一眼:「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來找你?不必理會,是為苗家而來,龐司對苗家可是志在必得,我們沒必要為了與龐司起衝突。」誰不知道龐司的背後站著一個蕭家。
范夫人咬住下,兩手抓住剛取下來的珍珠耳墜挲片刻,從裏出一句話:「你不妨見見。」
聞言,范尚書驚訝地看了老妻一眼,走過去,站在背後,著銅鏡中妻子躊躇的表,猜測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來找你說了什麼?」
范夫人輕輕搖頭,目與范尚書在銅鏡中匯:「沒有,沒來找我。」
遲疑了一下,范夫人還是把今日所見簡單地敘述了一遍:「當時妾只看到了藍的擺和那一籃子蓮蓬,沒看到的正臉。後來回城的時候,妾又無意中瞥見了辰王的馬車。這輛馬車走後沒多久,傅氏就提著一籃子蓮蓬從巷子裏出來了,無論是子的和手上的蓮蓬,都與妾在浮南山下的別院所見一模一樣,你說有這麼巧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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