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将過,即到晚春。
最熱烈的春花漫開在山野,停在攤頭與珠銀樓,現下簇于京都子雲鬓上的珍翠側。
雲珠端了托盤進屋,笑道:“這許是齊夫人最後一次送花簪來了,這回送的棠梨。”
“與母親送我的一樣,我來瞧一瞧。”齊沅君不看沈芷甯寫字了,繞一圈來到雲珠旁,看見盤内豔麗的棠梨花簪後道,“娘親偏心啊,這送的比我的那朵可要飽滿多了。”
說着,便拿起這支棠梨花簪跑到沈芷甯旁,比在那發髻上。
發髻烏黑,棠梨黃,鬓邊碎發微散飄逸,襯得人明豔,更比花。
沈芷甯笑着躲了下後,齊沅君意猶未盡地将花簪放回了托盤,順便問雲珠:“珠兒,娘親派誰送來的?”
“是夫人房裏新來的丫鬟,”雲珠先回着,又将花簪擺在妝鏡前,這畢竟是時節簪,放不得妝匣,“奴婢還從未見過。”
“新來的丫鬟秀春,今早我剛見過,”齊沅君又走到沈芷甯旁看練字,随口道,“近日娘親确實忙,殿試結束,好幾家人家得走,房裏的幾個大丫鬟都被派去送禮了,對了,表姐……”
你可知道顧熙載高中狀元了?
齊沅君未将這話說出口,及時吞了下去,讪讪地撓了撓頭。
還是不說的好,想來,誇遊街的那日,陪娘親上山供香回來時恰就見到了,那場面真一個轟與熱鬧,顧家也算如願了,出了這個出息子弟。
可的表姐可怎麽辦啊,這又是金榜題名,又是顯赫出,顧家過幾日肯定要來解除婚約了。
所以還是不提他,免得惹表姐想起這煩惱事。
“你想說什麽?”沈芷甯将筆搭至筆擱上,見這支支吾吾的樣子,角含笑道,“你是想說顧三公子高中狀元了嗎?”
這還笑着,恐怕在強顔歡笑吧。
齊沅君不得不這麽想,正想着說點什麽讓表姐降低點期,還能安到表姐的話,院子内卻傳來了一陣喚:“雲珠,雲珠!”
是個嬷嬷,可這聲音陌生得很。
而表姐則欣喜極了,忙繞過書案跑了出去,齊沅君跟上,隻聽表姐道:“常嬷嬷!你怎麽來了?娘親呢?娘親也來京了嗎?”
齊沅君知道了,這是吳州沈家的嬷嬷。
“都來了都來了!”常嬷嬷拉過沈芷甯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生看了一眼,“老爺與夫人先去宅子安頓,且派老奴先來與齊家的舅老爺舅老夫人說一聲,待安頓好再上門拜訪,這不老奴說好了就來找姑娘。”
沈芷甯本以爲爹爹與娘親還要過些日子才來,畢竟如今殿試才方結束,可沒想到這般快就來了,分開這麽久,如今聽聞親人來京,恨不得立馬就到他們邊去。
于是換了裳就打算随同常嬷嬷先去見爹爹娘親,見沅君似乎有那個興緻,也帶上了一道前去。
新宅子是與秦北霄挑的,說來巧得很,挑來挑去,最後滿意的竟是離秦府最近的一座宅子。
若将秦府最偏、常年關閉的那扇角門打開了,那就隻隔了一條街巷,自從買下了這新宅子,秦北霄下令将那扇門重新修繕了一遍,從常年關閉變了日夜敞開,派人把守着。
齊沅君掀開車簾,見馬車就往秦家府邸走,那小心髒不由得一:“表姐,你是不是走錯了路?”
“沒走錯,”沈芷甯湊過去看了一眼道,“宅子就在旁邊。”
見齊沅君那膽小的樣子,沈芷甯道:“你别擔心,不到秦北霄,他不在京都,出去辦事了。”
唉,離開好久了都。
聽沈芷甯這麽說,齊沅君放下心,大着膽子随沈芷甯下了馬車,沈家府邸門口熱鬧得很,不下人搬運着馬車上的行李。
沈芷甯疑着爹娘剛進京哪來這麽多下人,這些下人着的也不像是普通府邸出來的,邊疑着邊進了大門。
剛一進去,便得到了解,又聽得旁齊沅君哭無淚的聲音:“表姐,你騙我。”
不遠,秦北霄正與爹爹說着話,兄長在旁側聽着,三人似乎在商議對着正門的這塊庭院該如何整改。
沈芷甯哭笑不得:“沅君,我也不知道他在。”
可這意外看見他,這一個多月空落落的心像被填滿了。
不過,他好像瘦了,依舊高大拔,可那袖似乎顯得有些空。
秦北霄注意到了,也是第一個看過來,那雙眼眸黑得深邃,可見到沈芷甯的那一瞬間,就像星星在深夜忽閃,璀璨明亮,他慢聲開口,似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對沈淵況與沈安之道:“芷甯來了。”
沈淵況與沈安之聽這話,忙順着秦北霄的目看過去,果真是芷甯來了!
這許久未見到兒、妹妹,二人也顧不得說什麽庭院,走過去便噓寒問暖起來。
秦北霄停在原地不,遠遠地見沈芷甯被圍在中間。
棠梨花簪。
缃葉輕紗。
笑眸散過來的餘。
像藏着今日他踏馬歸來時見到的第一抹紅霞。
“瞧爹這一高興,”沈淵況與沈芷甯說了幾句話,見秦北霄還在那沒,道,“把什麽都給忘了,今日還得多虧秦大人帶我們過來,這些個下人也是他找來的,前些日子一直在吳州辦案子,這會兒又是這些麻煩事……”
“辦案子?”沈芷甯抓住了這個字眼。
秦北霄離開京都之前可未說去吳州案子,去吳州能辦什麽案子,無非是……師父的案子。
一想到這,沈芷甯立馬看向他,他未過來打擾與爹爹兄長的團聚,還是依舊在那兒。
可有很多話想問他。
幸好爹爹這時說了句:“芷甯,去與秦大人道個謝,帶他去府裏轉轉。”
這府邸就是秦北霄挑的,哪裏又是沒逛過的,沈淵況心裏也清楚這一點,卻還是說了這句話。
接下來與顧家的婚事差不多要斷了,至于這兩個孩子的婚事,老夫人與芷甯娘都是贊的,他對秦北霄自然滿意,有什麽不滿意的,這回京的途中接下來,也打消了。
齊沅君可不敢跟着表姐上去,打算等會兒就随着這沈家哥哥去其他地兒轉轉,臨走之前,視線還在表姐上。
隻見表姐走到秦大人面前,未請安,未說話。
徑直笑着了那位的外側袖子。
那位神一向淡漠,甚至可以說冷冽,這時竟流出了一無可奈何的笑。
沈芷甯到了東西,稍稍側過子,擋住其餘人看過來的視線,小手又鑽進了他的袖子,還真就到了一小袋話梅。
其實有猜如果他去吳州,或許會給帶話梅。
未想到真帶來了。
秦北霄被鑽進袖子的小手弄得心,察覺到要将話梅拿出去,面容正了起來道:“這手得快,誰說是給你的?”
說着,負手于背,連帶着話梅也重新藏在了袖中。
沈芷甯才不管他說的這話,笑着與他道:“就算不是給我的,那我也要了。”說着,就直接上手去搶秦北霄的話梅。
但與其說搶,不如說磨着他。
溫熱的小手并非用力地去撬開他的手指,或強地去拽袖子,而是慢慢輕地,挲着手背,最後跳躍着進手心。
聲音糯、還略帶了幾分撒意味:“給我吧。”
秦北霄當真不知該怎麽應對,心口因着這舉與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脹得似乎要溢出,漾着全,也便由着将東西拿去。
沈芷甯笑着塞了一個進裏,随後就跟上了秦北霄要往其他地兒走的腳步。
“怎麽知道我帶話梅來了?”秦北霄邊走着,邊瞥了一眼沈芷甯道,“方才過來,什麽話也不說,就着我袖子裏的這玩意。”
“想着你是去吳州,應當會給我帶點回來,啊,說到這事,”沈芷甯将話梅含在一側,鼓着臉上小包道,“你可未與我說你是去吳州,還是去這般久,信上隻字未提,那信上還說得我都以爲你要去其他地兒了,你當時是不是就想騙我?”
“我并非騙你——”
話未說話,沈芷甯好生打量了他,又道:“果然瘦了,在那看你我就方覺你瘦了不,這會兒子看更加了,騙我便罷了,你怎麽搞得像是荒回來似的。”
其實有的時候,秦北霄還是想讓沈芷甯閉的。
但他自己也沒注意,沈芷甯這刺人的病還是跟他學的。
“是嗎,”秦北霄手就掐了一把沈芷甯的臉,慢聲道:“你倒是珠圓玉潤起來了,看來齊家夥食不錯。”‘珠圓玉潤’四字特意加了重音。
這不就是說胖了嗎?
沈芷甯聳鼻輕哼一聲,躲開秦北霄掐他的手,這人這個時候就喜歡沒輕沒重的,臉上肯定有紅印子了,捂臉時又聽他道:“吳州菜太甜膩了。”
聲音依舊淡漠,可沈芷甯總覺得聽出了一不得已忍許久的無奈。
想到,秦北霄之前在書塾就經常吃不慣飯菜,可吃不慣他也不會說什麽,對飯菜挑挑揀揀,最後沒得辦法會着頭皮吃下去,而那張臉是全黑的。
好笑之餘,沈芷甯又覺得心酸。
現在他這般說,無非是将自個兒瘦了的原因推在飲食上,可哪裏是呢,定是這些時日忙得天昏地暗,極爲辛苦,偏又不想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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