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與他們便是一個私塾里的同窗,然而私下里關系卻是一般,那時候陸家還沒發跡起來,陸承驍他爹還練著個販布的攤兒,和林、劉兩家相當,彼時私塾里一群孩子以陳家家境最好。
陳升自覺高人一等,看不上陸承驍幾人家里小攤小販的,覺得他們幾個能打能鬧太潑皮,欠教養;而陸承驍幾人看不上陳升眼睛生在頭頂上,遇事專找夫子打小報告,太沒品。
因此就算同窗幾年,也從來沒玩到過一去。
陸承驍十四歲那年去了袁州城,與陳升就幾乎沒了什麼往來,劉璋和林懷庚倒還時不時總能上陳升,那也是眼不對眼、王不見王,話不投機半句多。
如今乍一見陸承驍心儀的姑娘與陳升站在一說話,林懷庚和劉璋可不就一下子警醒了起來。
劉璋看林懷庚,“怎麼辦?”
他們也不識得那姑娘啊,沒有上前打斷的道理。
林懷庚抿著,雖離得還遠,卻也瞧得出陳升那廝是有多殷勤了,當下拍板:“找承驍去!”
~
陸布鋪,林懷庚和劉璋兩人進去時,陸承驍正在柜上與嚴掌柜學些柜上的事務,見到兩人愣了愣:“今天怎麼來了,不用去鏢局嗎?”
林懷庚、劉璋和陸承驍一般,時就能打好,那幾年陸承驍同人學拳腳功夫,他倆人也跟著練了幾年,沒練出什麼花頭來,手倒比普通人靈活些,這兩年就在縣里的鏢局謀了份差使。
說到這個,劉璋嘆了一聲:“我們呆的那家鏢局現在生意不如從前了,活計不多,也就不用我們天天都到。”
陸承驍有客,嚴掌柜便讓他先行待客去,他索領了二人進了鋪子后院自家人平素辦公的賬房里坐,八寶送上茶來,劉璋和林懷庚各飲一口,相互對眼,你說還是我說?
陸承驍瞧著這眉眼司,笑了:“怎麼,在我這還有什麼話不好說不?”
劉璋拙些,等著林懷庚開口。
林懷庚見也沒外人了,直接道:“我和劉璋剛才在路上,看到上次那位姑娘了。”
陸承驍臉上的笑意倏然頓住了,握著瓷杯的手了。
只是這反應極細微,就連有注意他神的林懷庚也未覺。
“就在咱們上次……”
“懷庚。”陸承驍打斷他,“我與那姑娘并不相,你和劉璋難得過來,咱還是不聊這些無關要的。”
陸承驍不愿再知道和柳漁相關的事,也不想好友看出什麼來,輕描淡寫把前事略過,而后正岔開話題,“說說你們鏢局,我回來這段時間到你們幾回了,是經營不善?”
林懷庚和劉璋原還懵了懵,聽陸承驍問起鏢局事來,就是林懷庚這心細一點的瞧了瞧陸承驍神,也沒瞧出有什麼異常,便都被他帶著轉了話頭。
從布鋪離開后,劉璋才后知后覺抓了抓腦門,問林懷庚:“承驍是不是有點不對?”
上次看著那姑娘分明很歡喜的樣子,怎麼今天并不多談,像是完全不關心?
連劉璋都覺察到了,林懷庚又怎會當真覺不到,承驍上次那模樣,哪里像是與那姑娘不相的樣子?今日卻是淡淡的。
林懷庚不由想到前幾日他去陸家借馬時,當時八寶的反應現在想來就很值得細思量了。
他當時一心趕著去縣里,沒多想,后來回到陸家還馬時,聽陸伯母說承驍和八寶進了山還未歸,倒把這事給忽略了過去。
林懷庚心說:難不是上什麼煩心事了?
倒沒把陸承驍的緒和柳漁想到一去。
他拍了拍劉璋,“沒事,承驍比咱們有主張得多,或許只是心里存了事,他真要想說的時候會與咱們說的。”
劉璋想想也是,倒是把這事放下了。
而林懷庚口中比他們有主張得多的陸承驍,送走兩個好友,也沒了繼續在鋪子里學習的心思,看看時候不早,索領著八寶歸家去,從主街轉昨日被柳漁追上的那條小道時,陸承驍形微不可察的滯了滯。
柳漁的影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及至最后肅冷了神的模樣都一一閃過眼前。
他恍了恍神,這條從小走過無數次的小道,似乎因為柳漁,也變得不一樣了。
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想到柳漁,陸承驍心中嘆息,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后的八寶心里突突的,跟著加快了腳步。
進到陸家所在的小巷,陸承驍依舊腳步帶風,只是在將將進大門時似想到了什麼,側頭向平日里兩個小乞兒常在的地方去一眼。
那一此時空空,早上還在的兄妹二人已不見了蹤影。
林懷庚說今日來長鎮了,所以,是已經告訴那倆個孩子以后別在陸家附近逗留了嗎?
陸承驍想,這樣很好,彼此都避開著些。
只是一顆心越發空空落落,仿佛迷失了方向,尋不到歸。
~
鎮南陳家,陳升今日也提前離了書齋,把鋪子由伙計看著,自己悄悄回家找自家小妹去了。
陳小妹見他避過母親,把自己悄悄拉到了院,奇道:“哥你這是要干嘛?”這般鬼祟。
陳升有些不好意思,顧左右言他,支吾了好一會兒,在陳小妹轉要走人之際才急得被詐出一句真話來:“小妹你那里是不是有幾張上次從袁州城買回來的福字繡樣?”
陳小妹稀奇了,“你確定是問我找繡樣?不是字帖?”
陳升臉又熱了,“是繡樣,你尋幾張好的,借我一用,過幾日便送還于你。”
陳小妹盯著兄長紅了的耳,終于瞧出了門道,一雙眼圓睜,細指尖兒虛點著:“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后邊這一句聲音是放輕了的,也把陳升臊得厲害,他張看了眼穿堂方向,小聲道:“別胡說,只是一個客人想買這個,我尋思著你這里有。”
陳小妹看著他通紅的臉,信就奇怪了,笑著用明白的眼神,道:“哦~,是客人,我猜猜,那一定是客,嗯,應該還是個妙齡的姑娘。”
陳升越聽越急,若非妹妹也十五了,他是真想趕把捂上。
陳小妹見他著慌,終于不打趣了,笑著說:“我知道我知道,不讓娘曉得嘛,你等著,我去給你找繡樣去。”
說著轉進了自己閨房,不多會兒拿了個平扁的小匣子出來,遞給陳升,道:“帶福字的繡樣,我都收在這匣子里了,哥哥拿去吧,不忙著還,以后要是需要什麼花啊蝶啊的,也可以找我。”
說著沖他暖昧地了眼睛。
陳升臉通紅,不過眼里卻是閃著雀躍的,并沒有再糾正自家小妹的打趣了。
想到上午見到的那姑娘,陳升心跳不可抑制的快了起來,他清楚,這是喜歡,他再沒見過比那姑娘生得更好的子了。若能娶之為妻,只想一想都是止不住的歡喜。
卻不知那姑娘哪里人氏,可曾婚配。
明天,待明天那位姑娘再來時,陳升想,他定要想辦法再多問一問。
或者,下次那姑娘還繡樣時。
他一顆心紛紛,滿腦子都是那姑娘的模樣,從陳小妹手中接過木匣,兄妹倆走過穿堂時,迎面撞上其母陳太太,陳升心下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把拿著匣子的手背到了后去。
陳太太見到兒子是滿面帶笑,“升兒今兒回來得這樣早?鋪子生意可還好?”
陳升哪敢說自己是為了個姑娘,在書齋坐不住了,回來替人找繡樣?平時極孝順的一個人,頭一回跟自己母親撒了謊,道:“上午在書齋抄書有些乏了,許是早食吃得不多,又覺腹中,就回來得早了些。”
又把鋪子里的生意況與陳太太一一回過。
陳太太聽兒子說乏喊,還有什麼說的,忙道:“那你趕去歇歇,娘這就去灶下看看,囑陳媽手腳快著些。”
陳升笑著應了。
母子倆肩而過時,陳太太眼角卻瞥見了什麼,轉頭正見兒子把原先背在后的手轉向前,那手中是個瞧著眼的木匣。
陳太太凝眉略思量,想起來了,那是兒房里的東西,再一細想,兄妹倆個可不就是從院走出來的,眉頭一皺,眼里閃過一抹不悅,也沒作聲,只作不知。
等下午陳升去了書齋,陳太太這才把小兒喚到了正院,問那木匣是怎麼回事。
陳小妹萬萬沒想到,兄長這事會得這樣快,也還伶俐,不清楚母親知悉多,便裝傻充楞:“什麼木匣?”
陳太太睨一眼,“中午你哥背手拿著的那個,我瞧著是你屋里平時裝繡樣用的?”
陳小妹就知道母親或許只是掃到一眼,笑著一拍額頭:“哦,那個啊,哥哥問我借的,說是收藏些手稿用。”
陳太太奇了,收藏手稿的,背著做什麼?
看自己兒一眼,想著兒也不會同說謊,便覺自己可能是多心了,道:“行了,你哥要用就給他吧,你那里要是不夠,回頭再買一個。”
陳小妹心下舒了一口氣,可算是含糊過去了。
晚間陳升歸家,陳小妹趁著無人時悄悄與他套了個說辭,陳升倒覺得其實他娘知道也無妨,他也到該定親的年歲了,今日把東西藏了,純粹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不過還是謝了小妹周全。
這一日夜里睡下,陳升滿心都是白日里見過的那姑娘,頭一回夜不思寐,一忽兒榻上輾轉,一忽兒起到書案邊看看匣子里的繡樣,盼著天明快至。
長鎮里,一樣輾轉難眠的還有陸承驍。
白日里有做不盡的事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然而當夜把整個天地都吞沒時,他的整副心神就全被一人掌控了,思念和記憶,深刻、鮮明得讓人發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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