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平邪山。
踏著日出的朱霞九,修士們乘坐著太玄都的風仙舟抵達了平邪山境。
境試煉只有參賽修士以及裁決小可以,而其他的掌門長老們則會在玉摧宮殿,通過水月鏡全程監督境的況,約等于一個實時多視角直播。
“那就是衡虛座下的弟子,那個沈黛的?”
玉摧宮,純陵第三宗凌云宮的鴻羲真人看著水月鏡中的影,輕慢地嗤笑一聲。
“不過十二三歲的黃丫頭,天資平平,借著點小聰明勝過了梵音禪宗那位剛剛結丹的孩子,就真以為自己有越級挑戰的本事了?衡虛,我們純陵還從未有過判出師門的先例,難不你要讓你的弟子開這個先河?”
鴻羲真人說話一貫直來直去。
他雖和衡虛仙尊關系普通,卻對純陵十三宗深厚,怎容許純陵因為一個小丫頭了眾仙門的笑柄?
衡虛仙尊沒說話,一旁掌門斂目淡淡道:
“純陵一百三十七條門規里,確有純陵弟子可退出師門這一條。”
鴻羲真人正開口,便聽掌門九玄仙尊接著說:
“前提是,弟子為純陵所做的貢獻,足矣抵消其拜師門期間消耗的資源。”
大宗門培養出一個弟子,所花費的靈石和傳授的功法,都是外面那些小宗門想象不到的,這樣規定倒也是理之中。
話雖如此,但沈黛在純陵這些年,別的弟子時常去純陵十三宗管轄的境仙山撈資源,只上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做了私房錢,給自己添置法丹藥。
但沈黛回回境試煉,沖在最前面,殺得最猛,收獲卻最,就那可憐的一點,每一次還都上繳宗門,不太給自己留什麼。
想著自己吃住都在純陵,法是門派給的,年紀到了宗門還會大開武庫,讓弟子們自己進去憑機緣挑選法。
宗門給了這麼多,實在沒什麼藏私的必要,反而該回報宗門的養育栽培。
沈黛每年上繳宗門的資源積多,數量著實不,這一點凌云宮的鴻羲真人不知道,衡虛仙尊卻心知肚明。
但他卻并不解釋。
因為不管沈黛是否完了門規里退出宗門所需要的要求,都不可能堂堂正正地從純陵十三宗的山門走出去。
純陵十三宗不會容許這樣的先例出現。
他衡虛仙尊的座下,也絕不允許出現這樣的逆徒。
鴻羲真人還在長篇大論地說著:
“看來純陵篩選弟子的考核還是不夠嚴格,竟養出這樣的白眼狼,小有就便揚言退出宗門,今日我倒要看看有幾分本事——”
“重霄君。”
上首忽然響起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
青散發的青年雙手揣進袖中,面上笑意淺淺,溫和有書卷氣。
“我竟不知,玉摧宮何時了凡人界的菜市口,一刻也沒安靜過。”
此言一出,偌大一個玉摧宮頓時一片靜寂。
鴻羲真人登時大怒:
“何人出言不遜,玉摧宮仙宗五首的席位,豈有你這等……”
“試煉已開始了。”
重霄君心中暗嘆頭痛,他與蘭越有過約定,不便將他的份于外人知曉,因此夾在中間便格外兩難。
他只好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試煉本上。
“諸位且看這邊吧。”
鴻羲真人強忍怒火,重重冷哼一聲。
蘭越仍舊那副不溫不火地謙和模樣,抬眸看向水月鏡投影出來的畫面。
平邪山境,沈黛、謝無歧、方應許三人各自于不同的隊伍,從不同的方向,齊齊向平邪山中進發。
“好暗啊。”
沈黛的隊伍之中,有人嘆了一句。
乘仙舟從天上看時,還覺得平邪山風景秀,可真了平邪山,四周樹木郁郁蔥蔥,百丈高的杉木遮天蔽日,將□□遮擋得宛如傍晚。
沈黛環顧四周:
“提高警惕,附近妖氣濃郁,至有中級妖徘徊,不要冒進。”
純陵這幾個弟子修為不高,最厲害的也就練氣后期,平日去境試煉不過殺些低級妖,一聽沈黛這話,個個神張。
“中級妖就將你們嚇這樣了,純陵弟子也不過如此嘛——”
“別害怕,待會兒遇到妖可以躲我們沖宵宗后面,你們怕,我們可正等著殺妖奪妖丹呢!”
這幾個沖宵宗弟子都是掌門長老的親傳弟子,和純陵這幾個外門弟子比起來自然厲害許多。
一眾人嘻嘻哈哈,笑得純陵弟子更覺面子難看。
沖宵宗算什麼東西?
若是他們大師兄在,這群人給純陵十三宗提鞋都不配!
想到這里,純陵的幾個弟子看著前面的沈黛,心中埋怨更深。
沈黛并不關心他們的想法。
雖然小隊績優異會有額外分數,但攤上這群隊友,早就做好了靠自己的打算。
“小心。”
跟在沈黛旁的被沈黛驚得停住腳步。
一哆嗦,嚇得說話都磕。
“怎、怎麼了?有妖嗎?在哪兒??”
“不是。”沈黛俯撥開表層泥土,從樹下挖出一株散發著幽綠芒的靈植,“這是玄草,中品靈植,算分的。”
聶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靈植。
修真界天材地寶數以百萬計,大部分修士只能記住一些常用的,玄草雖是中品靈植,卻很冷門,多半是只生長在特定的靈脈。
想到這里,聶竹崇敬地看向沈黛。
小師姐這樣小的年紀,卻如此博學廣識,真是厲害。
“嗤,靈植才值幾分?”
沖宵宗的弟子不屑地嘀咕了幾句,幾人對視幾眼,加快腳步越過沈黛們,朝前方筆直而去。
前方妖氣愈發濃郁,他們得搶在沈黛等人前面獵殺妖。
“怎麼會有這種人啊!”聶竹氣得剁腳,“小師姐,我們也快走,不能讓他們搶在前面了!”
純陵那幾個男弟子也跟他們而去,沈黛卻拉住聶竹。
“不急,前面安靜得有些不太對勁,我們還是小心一點——”
話音剛落,前方深林里驚起群烏,黑地低空朝他們襲來。
“什麼東西!”
前面的沖宵宗弟子被嚇了一跳,連忙拔劍砍,斬落許多烏。
斷兩截的烏尸有些落在了沈黛腳步,散發出淡淡的腐爛腥味。
沈黛立時拉著聶竹停下腳步,但還沒等細細探查四周,忽然,地面微微震,發出一種極為不詳的嗡鳴聲。
聶竹站立不穩,慘白著臉問:
“發、發生什麼了?”
沈黛雖不清楚,但也知道前面肯定沒什麼好事,牽著聶竹的手果斷道:
“跑!”
“救命啊——!!!”
后傳來沖宵宗弟子的慘聲。
“是、是赤炎焚魂!!!”
……真遇上高級妖了!
境試煉開始到現在,連半個時辰都沒有,別都還風平浪靜,至多不過有零星幾個中級妖。
唯有沈黛這一邊地山搖,水月鏡那邊的掌門看著這邊靜,面上雖不顯山水,心中卻一瞬間想到了關于沈黛這厄運纏的流言。
這孩,莫不是命格帶煞之類的,否則怎會真這樣靈驗?
水月鏡中,沈黛一邊狂奔一邊回頭,恰好看到了后同樣四下逃竄的沖宵宗弟子之一被一只巨大妖爪擒住的場景。
那人還未來得及掙扎,便瞬間被赤炎焚燒全,在火紅烈焰中燒焦炭,碎灰。
借著烈焰燃起之時的火,眾人皆看清那是一只怎樣可怕恐怖的怪。
不可能的。
他們這一群不過筑基期煉氣期的修士,是絕無可能將它獵殺的!
那妖大約原本于深眠之中,嗅到了烏鮮的味道,這才從長眠中醒來,四下嗅聞獵。
它作遲緩,殺傷力卻格外可怕,盆大口中沒有方向地吐出巨大火球,將四周林燎一片熊熊火海,下一秒竟騰空而起,狀如鷹翼的翅膀掀起一陣狂風,徹底將沈黛眾人捆在了火囚籠中。
“死定了,這下我們死定了!”
這些方才直面過赤炎焚魂的弟子們頹然跌坐在地,兩眼發直,了無生意。
純陵弟子們也個個呆若木,看著四下炙熱牢籠,還有頭頂上空眼神不好但能將修士一秒燒炭灰的高級妖,連一抵抗的想法都沒了。
在場眾人里也唯有沈黛此刻還能冷靜幾分。
待人接商不高,是因為兩世都很與人打道,但論起對妖魔的經驗,或許比許多小宗門的掌門長老都要富。
他們還未走到死地。
“都是你——!”
正當沈黛在思考如何又能拿到分數時,那些覺得今天必定要代在這里的弟子們開始口不擇言:
“都是你害死了我師弟,都是你害得我們今天統統都要死在這里了!”
沖宵宗為首的弟子晁臨,指著沈黛破口大罵,幾乎都想拔劍砍人。
聶竹目瞪口呆,不明白為什麼這和沈黛有什麼關系。
努力鼓起勇氣,聲若蚊蠅地反駁:
“這和我們小師姐有什麼關系?都說了這里妖氣重,可能有中級以上的妖,要我們小心行事,是你們……明明是你們不管不顧地非要往前沖,還斬殺烏讓腥味喚醒了妖……”
“胡說八道了!”
那沖宵宗的弟子晁臨被火燒爛了一只胳膊,氣得發瘋,比鄉間潑婦還癲狂。
“之前那些人就說純陵的這個小師姐倒霉頂,一霉運,我還半信半疑,可現在我們進來才多久竟就遇見了赤炎焚魂!這平邪山里有幾只高級妖!?你還敢說這和這個瘟神無關嗎!!”
轟隆——!
大地猛烈震撼,一陣恍惚要令天地傾覆的巨大力量將地面劈開。
焦土塌陷,平坦泥地里竟被人一掌生生砸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大火燒灼枯枝,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塵土與火星之中,十三歲的小姑娘收回地面的那只白凈手掌,面無表地站回原位。
“瘟神挖的坑,那你可一步都不要踩啊。”
不只是在場的所有人,就連遠在太玄都,隔著水月鏡監察境試煉的眾多掌門長老,也被平邪山沈黛這邊的靜吸引了注意力。
“哈哈哈哈哈有趣!”
蓬丘府的掌門掌大笑,連蓄得長長的白胡子都笑得發。
“十三歲的年紀,筑基前期的修為,上赤炎焚魂竟也能保持鎮定,還敢如此大刀闊斧鋌而走險,老夫已經許多年未見過這樣有膽識有決斷的修了。”
就連殿上的重霄君也頗覺難得,頷首應和。
唯有蘭越反而沒了之前的笑意。
那本該如清風朗月般淡雅的面容沒了溫和笑意,看上去竟著肅穆鋒芒。
“不愧是仙門五首之一,純陵十三宗教出來的弟子,的確是有擔當啊。”
這話聽在純陵掌門與衡虛仙尊的耳中格外刺耳。
誰都能聽出,他這不是在夸沈黛,而是在譏諷其他幾個從頭到尾渾水魚的純陵弟子。
沖宵宗的那幾個弟子對沈黛惡語相向也就罷了,那幾個純陵弟子竟只知在一邊,同門弟子本該同氣連枝,可他們自家小師姐被人侮辱,他們竟一語不發!
純陵十三宗的掌門九玄仙尊面上也不好看。
“回去查查,這是哪一宗的弟子。”
眾目睽睽之下,這群弟子著實敗壞門風。
反倒是衡虛座下那個不如兩個師兄有名氣的小修——
何時竟如此厲害了?
水月鏡那一頭,晁臨被沈黛怪氣的一番話臊得面上又紅又青。
沈黛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只看了他幾秒,又落在旁的聶竹上。
“這條路一直通向我們方才來時的半山腰,從這里出去它應該不會再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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