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刑, 還讓所有人都離開?一個校尉沒忍住,說道:“梁彬很,咬死了不肯說。把刑撤下去, 越發問不出實話了。”
“是啊。”另一個人輕聲應和道,“從來沒有這種審問辦法。”
王言卿知道自己是生面孔,又是子, 磨破皮這些人都不會聽。看向陸珩,陸珩面不變,說:“按說的做。”
好幾個錦衛臉上有憤懣之, 然而他們再不服, 也不敢不聽陸珩的命令。他們去牢房里面搬東西,王言卿站在路口, 看著一件件發黑、森恐怖的刑從面前經過。都不敢想這些是做什麼用途,忍耐地避開眼睛。
陸珩站在旁邊,臉無于衷, 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最后一個錦衛出來了, 他飛快瞥了王言卿一眼, 對陸珩抱拳:“指揮使, 里面都安排好了。”
陸珩“嗯”了一聲,低頭問王言卿:“卿卿,你一個人進里面可以嗎?用不用我陪你?”
王言卿搖頭:“不必。梁彬不認識我,卻認識你。他知道你是指揮使,心里有防備,有些話不會說的。我自己進去就夠了。”
既然王言卿說不用, 陸珩也不再堅持。他點點頭, 說:“我就在外面,如果況不對, 立刻喊我。”
王言卿應好。沒有在乎旁邊明顯懷疑的視線,靜靜朝里面走去。等人走后,錦衛走到陸珩邊,一臉言又止:“指揮使,梁彬是千戶家里出來的,心思縝,聰明狠毒,見識比普通人強多了。進去問話,會不會反而被梁彬套出消息來?”
陸珩不置可否,他抬眼,視線無聲落到前面那個窈窕背影上。大牢里風陣陣,墻壁上的火把時明時暗,火從他的側臉上掠過,一半白皙如玉,另一半沒黑暗,宛如鬼魅。
陸珩聲音輕飄,問:“暗室準備好了嗎?”
屬下點頭:“兄弟們已經準備好了,請指揮使移步。”
陸珩隨意了下曳撒,大步朝暗室走去:“到底誰套誰,就看了。”
大牢里沉昏暗,藏著許多室,有時候通道上看著沒人,其實暗室里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梁彬的牢房,就屬于能被暗室監視的地方之一。
陸珩走暗室,下面人見了立刻殷勤地搬來座椅,陸珩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多事,自己緩慢踱步到暗窗前。
此刻窗外,王言卿正拉開梁彬的牢房門,輕手輕腳進。剛才錦衛撤去時打開了梁彬牢房的鎖,王言卿只要一拉就能打開。
角落里靠坐著一個人,他手腳被烙鏈鎖著,垂頭坐在草堆上,即便聽到有人進來都沒有抬眼。在牢里待了一天,他的形容快速憔悴起來,臉上還有淤痕,應當是梁文氏自盡前,被錦衛審訊留下的。
王言卿進門,環視了一眼牢房里的環境,說:“這里可真冷,那堆茅草能寒嗎?”
牢房里驟然響起子的聲音,梁彬抬頭掃了一眼,看到是王言卿就又垂下頭,一副興致缺缺、拒不配合的樣子。王言卿被忽視了也不惱,在牢房里走了兩步,看到墻角結著冰,約還有老鼠,空地留著一張扶手椅,是之前錦衛供時放下的,因為王言卿要進來,他們就沒有搬走。
幸虧穿了厚底靴,要不然肯定站不住。王言卿這樣想著,開口道:“你應當知道,你的母親已經自縊了。”
聽到這話,梁彬終于有反應了。他抬頭,眼睛通紅,下頜繃著,麻木又兇狠地問:“你是替他們來奚落我的嗎?我已經說過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奚落?王言卿不言語,心想這個詞用的很有意思。笑了笑,坐在旁邊的木椅上,雙手握放在膝蓋上,放低視線,盡可能和梁彬對視:“你母親的事我很憾,節哀。”
梁彬臉頰上的了,似乎以為這是什麼新型折磨方法,先找個人讓他松懈,然后再用酷刑。梁彬撇過臉,依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而王言卿并沒有急著問案,反而一副鄰家姐姐談心的模樣,和梁彬說道:“你們母子應該很好吧。聽人說,你小時候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四歲會背千字文,五歲就能背幾百首古詩,這是真的嗎?”
梁彬一臉驚異,顯然不明白王言卿在做什麼。這時候后傳來敲門聲,王言卿回頭,見木欄外站著一個錦衛,他手里捧著一個錦墊,對王言卿抱拳,說:“王姑娘,卑職剛才搬東西時,忘了給您準備坐墊。”
王言卿站起,有些驚訝地說道:“多謝。”想從錦衛手中接過東西,但錦衛避開的作,垂著眼睛道:“不敢勞煩姑娘手。姑娘請繼續。”
錦衛將王言卿的座椅鋪好,四角都牢牢實實住,便施禮退下。王言卿坐在加厚許多的座位上,果然不到涼意了。雖然沒有證據,但王言卿下意識覺得,這是陸珩吩咐的。
他怎麼知道坐在冰涼的椅面上,他能看到?既然能看到又何必大干戈,坐在椅子上,又沒坐在地上,這麼一會功夫怎麼能寒?
王言卿腦海里思緒紛,對面梁彬也以一種詫異的眼神盯著,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什麼藥。王言卿很快收起心思,再次集中注意力,盯著梁彬問道:“你既然這麼有天分,為何沒去讀書科考呢?”
大明文和武是兩個系,文從小讀書,考中了功名才能朝為,而武則是世襲,父親是將軍,兒子就是將軍,父親是兵卒,兒孫長大后也是。
梁彬和陸珩一樣,都是錦衛世家,只不過梁家不及陸家傳承久遠,職位也不及陸家高。但出錦衛,并不代表不能走文的路子了,只要能通過科舉,一樣可以做。
梁彬低頭,攥了攥下的草,說:“小時候送過私塾,后來念不下去,就算了。”
科舉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鄉紳、文家里而聰慧的孩子多得很,梁彬小時候會背詩,不代表長大了還跟得上。梁彬念了兩年,經書容越來越枯燥,他也下不了讀書人的苦功,慢慢就不去了。
畢竟,如果家里有現的職,誰愿意十年寒窗去努力呢?
王言卿點點頭,像是忘了的目的一樣,當真和梁彬聊起家常來:“真是可惜。你還記得你哪一年進私塾的嗎?”
梁彬靠坐在墻角,眼珠往右上方細微地浮了浮,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嘉靖二年。”
王言卿應了一聲,又問:“哪個月份?”
“三月。”
“原來是春天。”王言卿不由也想起嘉靖二年的春天,那時候應當來了京城,跟著二哥讀書習武,但回想起來,在陸家的記憶卻一片空茫,連一丁點影子都沒有。王言卿只想了一下就打斷了,依然著梁彬的臉,問:“你進私塾后學了什麼,第一篇文章還記得嗎?”
梁彬覺得王言卿實在怪極了。是跟著陸指揮使來的,深夜出現在牢房,莫非就只為了和他回憶往昔,聊聊天?梁彬不明所以,隨便撿了幾句,背給王言卿聽。
王言卿聽完后掌,說:“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能背出來,果然好記。你如果在私塾繼續念下去,說不定如今也能考取功名。”
梁彬聽到勉強笑了笑,并不覺得高興。王言卿卻像打開了話匣子,說:“背書好,武功學起來也快,你這樣聰明伶俐的孩子,一定很討長輩喜歡吧?你和你父親關系怎麼樣?”
王言卿進來后沒有喊打喊殺,也沒有冷嘲熱諷,而是溫聲問他年的事。王言卿態度這麼好,梁彬也不好意思一直撂冷臉,他的態度不知不覺消融,跟著王言卿的話回憶起過往來。
他小的時候,很父親寵。他的大哥孤僻郁,不喜歡舞刀弄槍,就連讀書也不好好讀正經書,總是惹父親生氣。可是他卻活潑伶俐,很小就表現出出的運天賦,跑、跳、刀劍樣樣拿手,學什麼像什麼。父親很喜歡他,經常抱著他在邊,憾他不是長子。
他有威嚴慈的父親,年輕寵的母親,可謂擁有一個完家庭。如果,沒有那對兄妹的話。
梁彬心生黯然,垂下眼睛,說:“我和父親關系很好。父親很重我,我也一直努力,想得到他的認可。”
王言卿盯著梁彬臉上的表,他眼珠下垂,微抿,角向下,手臂把自己環繞起來。王言卿心中有了數,終于開始詢問案:“節哀。上個月十六,你的長兄梁榕被人謀殺。十六那天,你在做什麼?”
梁彬臉上的一瞬間繃起來,抿、垂眼等小作都消失不見,臉邦邦板著,像個木頭人一樣說道:“沒做什麼,和往常一樣。”
“從你早上起的時間開始,將你那天做過的事全部復述一遍。”
梁彬沒辦法,只能一件件回憶:“我卯時正起,在房里用了早飯,去給母親請安,陪母親說了會話,然后回屋待到中午……”
王言卿不等梁彬說完,打斷道:“你什麼時辰去給梁文氏請安?”
梁彬想了想,說:“大概辰時。”
王言卿點點頭:“繼續。”
梁彬費力接上剛才的話:“下午也一樣,我睡了一覺,去外面找朋友……”
“你什麼時候出門?”
“記不清了,未時左右。”
王言卿輕輕頷首,問:“你們何時吃午飯?”
時間越問越回去了,梁彬只能倒回去想:“就一般吃飯的時間,午時吧。”
“當天用飯的人都有誰?”
“母親,我,大哥,大姐。”梁彬飛快抿了下,說,“父親留下的規矩,午飯要全家一起用。”
王言卿輕輕應了一聲,說:“繼續吧。”
梁彬想了一會,才接上剛才的話頭,慢吞吞道:“我在朋友家待了一下午,和他過了幾招,看天快黑了,就回來了。”
梁彬說完停頓了片刻,以為王言卿會詢問,但王言卿卻毫無表態。梁彬只好繼續說道:“回家后趕上吃飯,飯后我就回屋自己待著了。那天下午出了一汗,我晚上回來很累,洗漱完很早就睡了。”
梁彬語調慢吞吞的,沒什麼起伏,仿佛在陳述乏味又冗長的一天。王言卿問:“你回屋后是什麼時辰?”
梁彬定定看著王言卿,眼珠不閃不避:“戌時。”
王言卿同樣定定回視他,問:“什麼時候睡覺的?”
“亥時。”
“中途還出去過嗎?”
梁彬都沒有回想,飛快道:“沒有。”
王言卿慢慢點頭,低頭撥弄自己的小暖爐,時間長了,暖爐里的火芯有點弱。仿佛忘了正在審問梁彬,停了許久,才終于想起梁彬還在:“抱歉,忘了你還等著。這個手爐不太好用,見諒。你的屋子就在梁榕對面,當天晚上,你睡覺前有聽到什麼不尋常的靜嗎?”
“沒有。”
“你的母親說梁榕是殺的,什麼時候去了梁榕屋里?”
梁彬垂下眼睛,臉上表變得抗拒,邦邦道:“我不知道。”
“也是巧了,就在前后腳,梁芙也去了前院。在梁榕門外敲門,那時候兇手正在屋里殺人,這麼大的靜,你沒聽到嗎?”
梁彬眼神漠然,臉上的皮都不:“我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
王言卿抿笑了笑,說:“梁榕死前在看書,但房間里卻沒有散落的書本,這本書應當是被兇手收起來了。你知道那本書什麼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