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十三部攜族人歸降， 謝蘭胥在營中設宴款待。

　營中燈火通明，杯觥錯。

　草原上的人，除了善騎以外，喝起酒來個個都是高手， 哪怕是那佩戴狼牙飾品的貴族年， 即便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也是一整壇酒放在桌上， 輒便單手舉起酒壇痛飲。

　荔慈恩用話介紹他的時候， 說貴族年名阿奢奇， 來自草原上除休以外最為強大的一部吉拉，他的父親， 是上一任吉拉首領。

　“阿奢奇的父親欺族人，強占□□， 在部落里積怨已久。阿奢奇的母親也是被他活活打死。我到訪吉拉后， 阿奢奇的父親拒絕效忠， 還將我吊起來燒死——”

　荔慈恩正在講述在草原上的游說經歷，這一段驚險的故事讓荔知聽得心里忽上忽下。

　“后來呢”忍不住問。

　“阿奢奇起兵反抗父親的統治功， 原沒有繼承權的他，被眾族人推選了新一任的吉拉首領。我也逢兇化吉，功說服了阿奢奇投靠大燕。”荔慈恩笑道。

　“你這一行，還真是驚心魄。”荔知嘆道。

　“都是有驚無險。”

　荔慈恩話音剛落， 名阿奢奇的年就提著酒壇走到了帳中央， 沖著高臺上的荔知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節。

　阿奢奇開口說話，荔慈恩在一旁翻譯：

　“聽說你是恩的姐姐， 恩是我見過最聰明， 最堅強的子， 說你們中原子， 以長姐為母，母親不在了，你一手將帶大——”

　荔慈恩翻譯了一半，似乎是覺得阿奢奇閉口張口都是的名字，換上吉拉部落的語言小聲呵斥了兩聲。阿奢奇不氣不惱，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沖荔慈恩明晃晃地笑。隨后舉起酒壇，在荔知和謝蘭胥面前一飲而盡，席間一片好，吉拉部落的人用力鼓掌。

　“他說，謝謝姊姊將我養得這樣好。”荔慈恩向荔知解釋道。

　荔知發現耳垂紅紅的，卻當做沒有發現小兒的心思，笑而不語。

　雖然帳中的燕人和部落人語言不通無法談，但軍中之人本就豪爽，聽不懂話也沒什麼，只要能喝，大家便能做個朋友。

　荔知剛要端起酒杯回敬阿奢奇，就被謝蘭胥搶先。

　他推開荔知面前的酒盞，拿起一壇還未開封的酒，對臺下的阿奢奇說：

　“我是荔知的未婚夫，也是荔慈恩的姐夫。這一禮，便由我用草原禮儀返還，謝諸位的拔刀相助——”

　說著，他揭開酒壇上的紅布，也舉起酒壇一飲而盡。

　荔慈恩將謝蘭胥的話翻譯轉述給阿奢奇，后者目不轉睛地看著喝酒的謝蘭胥，似乎正在掂量他有幾斤幾兩。

　酒順著謝蘭胥瘦削的下頜流向脖頸和前，他的結上下涌，筋脈起伏。一壇酒很快就見了底，當謝蘭胥倒舉酒壇而無酒流出的時候，帳響起如雷的好聲，部落諸人都十分高興。

　阿奢奇也大聲好，再次用不倫不類的禮儀向謝蘭胥行了一禮。

　他們草原上倒是沒有什麼男尊卑的觀念，男人能做的，人也能做，因此阿奢奇屢屢向荔慈恩敬酒，惹怒了護短的荔象升，要以武斗勇。

　謝蘭胥攔下來兩個氣方剛的年人后，黑火站了出來，要與阿奢奇比酒量。

　荔知一直都不知道黑火究竟來自哪里，只知道和生母秦氏一般，都是由出海的商隊擄來。

　在此之前，黑火都沒有機會這一手。

　直到荔知親眼見到黑火一手抓著一壇酒，接連喝了八壇還面不改，直喝得阿奢奇和其他部落之人目瞪口呆，才知道，邊原來還藏了一個海量之人！

　這樣一來，黑火倒是獲得了部落眾人的尊敬，宴會后半段，黑火了大帳中炙手可熱的新星。

　數不清的部落人上去攀談，神尊敬，還有那喝醉了管不住手腳的，想去黑火古銅的皮，看有沒有涂抹東西。

　令人啼笑皆非的宴會結束后，許多人都是被人攙扶著走出了軍帳。

　荔知和謝蘭胥也回到了起臥休息的帳篷。

　謝蘭胥一酒氣，但還算清醒。

　他一發熱，而荔知上涼涼地很舒服，他便在荔知上，不斷用的手背冰著自己的兩個臉頰，偶爾發出一聲聽起來讓人心跳加速的/。

　荔知擔心外邊有人路過，會誤以為他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忍不住曲指彈他腦門。

　“你怎麼盡發怪聲”說。

　謝蘭胥用額頭蹭蹭的手指，如水的眼神掃過的面龐：

　“我樂意……你不愿意聽，怎麼不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

　謝蘭胥眉頭微蹙，一臉恨鐵不鋼的表。

　“想辦法堵我的。”

　他按住荔知的后腦勺，忽然迎上了的。

　帳外風聲蕭蕭，帳卻溫暖如春。

　不知不覺，他們位置顛倒。

　謝蘭胥兩手撐在兩側，一枚發簪落在床榻之上。帶著幽香的墨發如瀑布傾流而下，化為牢籠將封鎖。他細細地臨摹的形，似在品嘗別樣的酒佳釀。

　荔知被他吻得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好幾次都以為謝蘭胥會沖破他自己的諾言。

　然而謝蘭胥并沒有。

　最后他吻累了，倒在的邊，像小狗小貓那樣，依偎在頸邊，滿足地閉上了眼。

　荔知起，吹滅了燭火。

　……

　草原十三部歸順的消息被有意傳白沙城，城的休王部軍心潰散，再也沒有人堅持要死守下去。

　當日晚間，休貴族便通過悄悄開啟的城門，如喪家之犬般溜出了城。

　十萬休軍，被等候已久的謝蘭胥率大軍在山谷一網打盡。斬首三萬，俘虜無數。

　謝蘭胥大勝而歸，立荔象升為主將，率歸降的草原十三部，出關斬殺休余孽。荔象升在草原十三部的幫助下，率領大軍旗開得勝，勢如破竹，一殺到休王庭。阿奢奇勇猛不亞于荔象升，一騎當千斬獲休王的首級。

　白沙一役，終定。

　隨著大軍回撥，大捷的喜訊乘風破浪，直京都皇宮。

　眾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歌舞慶祝。

　一家歡喜一家愁，并不是所有人都為此而高興。

　白沙一役的戰果遠超謝慎從想象，本以為只是收復一個淪陷的城池，不痛不的事，沒想到被謝蘭胥演變了平定草原十四部的史書留名之舉。

　此戰聲勢浩大，連此前震驚天下的鳴月塔之戰也不可比。

　謝蘭胥的聲如破土的春筍，在輿論的發酵中一日更比一日高，有蓋過他這個九五之尊的架勢。

　謝慎從如何坐得住如何開心得起來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傅那個老翁上戰場！

　對關外傳來的喜訊不以為喜的，還有原本板上釘釘坐上東宮之位的王一派。

　有了鳴月塔之戰和白沙之戰加持的環，謝蘭胥在民間的聲已非王可比，在百姓看來，瑯琊郡王已經可以保家衛國，王則還是沒親的小屁孩一個。

　如今王只有娶一個素有民的王妃，才可在其中扳回一城。王一黨已經好了德才兼備的人選，卻發現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們跑斷了，王卻閉王府大門，誰也不見。

　王此舉，寒了不支持者的心，有人卷起包袱，打算一有機會便改換門廳。

　外邊的事，謝韶已經毫不在意了。

　他把自己關在臥房里，日夜不知，醒了便接連不停地喝酒，醉到人事不省便睡下，即便睡夢之中，也逃不過噩夢的糾纏。醒來之后，他害怕片刻清醒，便又繼續濫飲。醉到大吐，吐到滿眼，青筋畢，只能吐出酒水和膽——自下的沉淪，轉瞬即逝的麻木依然不敵痛苦的百分之一。

　他的醉，不是從喝酒開始，而是從走出書房的那一日開始的。

　那一日他分明滴酒未沾，但在書房里，在展開那一幅幅畫卷的時候，他便險些嘔吐出來。

　那一幅幅春宮，一個個神態各異的。連做他妹妹都尚顯年的，卻在父皇的筆下，做出勾欄瓦舍子一般放的姿態。

　他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的，用抖的手打開所有畫卷。

　然后，便看見了那一幅邊緣已有邊，顯然是被人常常打開觀覽的作。

　他怔怔地盯著畫上的，那似喜似悲的眼神，直直地落他的心中。

　像是在哀怨什麼，像是在訴說什麼。

　腳腕上的金鐲，小巧的鈴鐺，修飾著這場巧取豪奪，再是，也不過是鳥籠上的華麗裝飾。

　被囚的鳥兒，已經鮮淋漓，羽翅破碎。

　謝韶再也忍不住，轉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匍匐在書房的地上，吐得頭暈眼花，耳鳴不已。畫卷就落在一旁，他卻不敢再投以分毫目。

　柱上盤旋的飛龍依然鮮明，在他心中，這座金黃的宮殿卻已經崩塌了。

　他只記得，高善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后。

　“殿下，你該走了。”高善像是看不到書房一片狼藉一般，平淡道。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書房，也不知怎麼回得王府。

　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沒有清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