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功不俗啊！我心頭一怔，江湖上能識字的本就不多，能出口章的更是極其見，心頭閃過幾人的名字，卻都被我一一否定。

　　“放屁！”那魯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聽過蘇大家的歌嗎？就你這小樣兒，怕是連蘇大家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吧？”

　　“臭不可聞！你才是連明大家長的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哪！”鳴玉舫上另一人回敬道。

　　方才那人卻勸道：“算了，敬逋，別和這種人一般見識了，平白辱沒了我們的份。”

　　“大人，這廝功不俗，要不要我去探探他的底？”高祖附在我耳邊小聲道，他大概是聽到兩人的對話，知道附近船上有江湖人，便舍了俞淼，上了甲板，因為起起得匆忙，到了我近前，他還在系著服的袢扣。

　　林淮目落在高祖的上，不由得輕聲“呀”了一聲，目隨即落在我上，既驚且怯又喜。

　　風月場上的姑娘首先練的就是眼力，自然一眼就認出高祖那服是九品員的便服，而他對我又如此恭敬，顯然我的份不低。

　　我和蔣遲都沒有穿服，蔣遲不想在自己岳丈的地盤上鬧出冶游的緋聞，讓他老人家臉面無，他也不想讓別人從我上猜測到他的份，于是三人中只有高祖穿了服以防萬一。

　　為了不惹人注目，高祖外面還套了一件長袍遮掩住了服，方才來不及穿長袍，倒讓林淮發覺了我家的份。

　　算了，我搖搖頭，他若是有意江湖，我們早晚會遇上，而聽他論蘇瑾、明玉，該是個很理智的人，再說過喜姐兒，很容易查到今晚鳴玉舫上的客人究竟是誰。

　　可那江湖客卻不依不饒：“媽個子，今兒我還真要看看了，這個明大家玉姑娘的究竟是朵花，還是一棵草！”嚷了一通，就聽他吩咐船家把船靠向鳴玉舫，船家起初不肯，那漢子便打罵起來，船家沒了靜，槳聲卻響了起來。

　　鳴玉舫上頓時響起了一片罵聲，船速也開始緩慢加快。

　　可鳴玉舫是秦淮河上最大的幾艘花船之一，速度自然比不過載著江湖客的那條花船，那花船本落后鳴玉舫七八丈遠，卻很快追了上來，只是掌舵的顯然不是經驗富的船家，結果它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鳴玉舫上，自己的船頭固然被撞得幾乎散了架，鳴玉舫的船尾也被扯開了一個大口子，河水毫不留地涌了進去，鳴玉舫猛烈晃了幾下之后，船開始緩慢下沉起來。

　　兩條船上的人頓時作一團，紛紛跑出船艙上了甲板，幾個急的只是胡抓起一件服就逃了出來，男人穿著背子，人卻披著長衫，甚是狼狽，那咒罵之聲自然不絕于耳。

　　周圍船上也響起一片驚，作快的已經開始向兩船靠攏，準備救人。

　　留香舫也在喜姐兒的指揮下緩緩靠了過去。船剛啟，就見和鳴玉舫相撞的那條花船上一陣，三個漢子快步搶上船頭，雙足一點，飛縱上了鳴玉舫。

　　“原來是李非人啊！”我眉頭輕輕皺了一皺。

　　離相撞的兩船只有五六丈遠，那三人的容貌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為首的壯碩漢子濃眉豹眼，高鼻髯，正是在上屆茶話會上和我過手的花子幫幫主李非人。

　　這廝外表豪，心狡詐，是個難纏的人。他欺上兩屆的府弱無能，害怕自己治下出事，指揮著一幫花子強討強要，巧取豪奪，結果短短數年，原本一貧如洗的花子幫便大富起來。

　　新知府上任，手腕強，他就百般結，又助府整頓治安，討得新知府的歡心，年初更是搖一變，了府的獄頭。

　　“那個什麼明大家的在哪里？”李非人的手下抓住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厲聲問道。

　　李非人的目卻在船上那些驚惶失措的人上逡巡起來，一年不見，他上了些匪氣，卻多了些家的威嚴。

　　“放開他！”隨著這聲清叱，從鳴玉舫主艙里緩緩走出一劍眉星目甚是英俊的錦青年，面對幾個漢，他臉上并無一慌張，從容不迫地指著李非人道：“你手下放開我的朋友！”

　　“小子，你很神氣嘛！”李非人譏諷了一句，卻示意手下放人，他是個典型欺怕的主兒，見對方氣度不凡，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年輕人后的明艷，眼睛一亮：“你就是那個明大家？倒也有幾分姿。”

　　或許是因為雨的滋潤，抑或是老天爺想把塑造大十八變的活教材，往昔青的而今已是艷四艷絕倫了。單論容貌，確有和蘇瑾分庭抗禮的實力，只是嫵人的俏臉雖是風無儔，卻沒有了惹人喜的率天真，讓我心中沒來由的暗嘆了一聲可惜。

　　“原來是練公子他們啊！那漢子這下子可是一腳踢到鐵板上了！”喜姐兒走到我后，一副又有熱鬧好看的模樣，只是看到高祖的服，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角扯出一淡淡的笑意。

　　“練公子？可是從湖州來的？”聽到這個見的姓氏，我立刻想到了湖州練家，口問道。

　　喜姐兒先是搖頭說不知道，隨即沉起來：“練公子和兵馬司的馬大人是朋友，那馬大人倒是湖州人。公子，你看……”指著明玉邊一個年逾五旬的白胖漢子：“他就是中兵馬司的指揮馬如寶馬大人，眼下就是他管著這十里秦淮哪！”

　　那八是湖州練家子弟了！我暗忖，雖然他的容貌和清風、練青霓大不相同，但這在一個大家族里毫不稀奇，誰也無法保證，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中的每一個都與父親相像。

　　目從面沈似水的馬如寶臉上移開，重新落到了那位練公子上，他佇立在明玉前，擋住了李非人迷迷的目。

　　“閃一邊去！”

　　李非人的手掌看似魯地向年輕人的肩頭，可我清楚，這一掌包含著兩個相當巧妙的變化，顯然他已經發現自己的對手并不簡單。

　　年輕人的目頓時凝重起來，左手并指如刀疾點而出，正指向李非人右掌掌心。

　　李非人接連變換了兩個方向，雖然都被年輕人識破，可已經藉機接近了對手，眼看年輕人的手指離自己只有不足一尺，他突然握掌拳，狠狠對上了年輕人突出的兩指。

　　年輕人反應奇快，手指飛快地收攏拳頭，只聽一聲悶響，兩人同時哼了一聲，蹬蹬后退兩步，才站定了形。

　　“那個姓練的似乎是剛出道，沒什麼經驗。”高祖低聲道。

　　我點點頭，就像我初次和師傅手一樣，這個練姓年輕人雖然看破了李非人的花招，卻依然被花招所迷。看上去兩人平分秋，其實論真正的實力，李非人已落了下風。

　　“行啊小子，有兩下子！”李非人是老江湖了，自然不會遇挫即慌，反倒好奇地上下打量起對手來：“你是楊千里，還是彭？”

　　楊千里和彭都是去年才登上名人錄的年輕俊彥，那楊千里的排名甚至比李非人還要高三位，而彭的位次雖然已近榜尾，可他正在長功夫的年齡，一年下來，誰也不知道他武功究竟會提高到什麼程度。

　　“著火了！著火了！”這時，從船艙里搶出一個滿頭金翠羅錦繡的風婦人，瘋也似的朝李非人撲去，厲聲道：“天殺的，我的船啊！你賠，你賠我的船！”

　　在被年輕人阻住的同時，撲通一聲跪在馬如寶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哀號道：“完了，我的船完了！馬大人，您得給我做主呀！”

　　甲板上的眾人聞言回頭去，卻見船艙里濃煙漸起，現火，果然是走水了，想是兩船相撞震落了燭火的緣故。

　　眾人皆驚，紛紛朝著附近船只高喊救命，幾個膽小的更是棄船跳了河中，連一直表現的很鎮定的馬如寶臉上都有了驚容，明玉也害怕地偎進了年輕人的懷里。

　　周圍的幾艘花船聽說鳴玉舫著火了，怕殃及自，都逡巡不前，倒是喜姐兒眼珠轉了幾轉，看了我和高祖兩眼，吩咐將船小心靠近鳴玉舫。

　　見惹下了大禍，李非人也心生懼意，打了個暗號給手下，轉就走。

　　那年輕人懷里抱著明玉，來不及阻攔，便高聲道：“李非人！賠過鳴玉舫的損失，再走不遲！”

　　被人揭開了份，已經落在自己船頭的李非人詫異地回頭了一眼，腳步也遲疑起來，做了的他想必明白，如果沒個待，一場必輸無疑的司可就等著他了。

　　猶豫了一下，李非人惡狠狠地道：“不就一條破船嗎？當老子賠不起嗎？！”又指著年輕人罵道：“小子，你認得我？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我就喜歡你這種孩子，回家好好把屁洗洗，我可要好好跟你親熱親熱！”

　　年輕人臉一變，正要發作，那老鴇卻搶在了他前頭，不要命地跳到了李非人那條船上，抓住吃了一驚的李非人廝打起來：“你賠？六千兩銀子，你這該死的拿卵子賠呀？你這挨千刀的畜牲……”

　　“六千兩？婊子你他媽的搶錢啊！”李非人臉一變，抬將老鴇踢開老遠，看自己的服已經被長長的指甲劃開了數道口子，他越發來氣，怒道：“媽個子的！想訛人，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好，算你六千一條破船，老子這件服值一萬兩銀子，你還要倒賠我四千！”

　　訛人本就是花子最拿手的把戲，那老鴇豈是李非人的對手，叮當兩句被他頂了回來，氣得怒火攻心，一頭栽在了甲板上，不省人事。

　　鳴玉舫的姑娘不知就里，而船艙火勢也越來越大，姑娘們越發慌了手腳，一雛嚇得哭了起來，引得眾齊發悲音，哭聲頓時連了一片。

　　那練姓年輕人畢竟缺江湖經驗，面對潑皮無賴一般的李非人，一時也束手無策，不知是該先救人，還是該替老鴇討債。

　　倒是馬如寶見慣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冷笑道：“你李非人？那好，明兒一早你帶著服去中兵馬司投案自首，本給你個公道，否則，你就準備一輩子當個逃犯吧！”隨后對那年輕人道：“子誠，救人要！”

　　“嚇唬誰呀你？老子還是哪！有事兒跟我上司說去，老子沒空理你！”

　　李非人聽出馬如寶份不低，臉上微微出一怯意，見留香舫已經靠近，兩船之間搭起了船板，他扔了一句場面話，便轉撥開眾人，上了船板，朝留香舫走來。

　　只是行到一半，抬眼突然看見立在船板另一頭的高祖，神不由一呆，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高祖森然的著李非人，一言不發。他高大的軀微微前傾，散發出的強大力連我都覺得呼吸一窒。而喜姐兒和林淮饒是躲在我懷里依舊不過氣來，我便擁著花容失的兩朝船艙走去，反正惡人自有惡人磨，在惡人堆里待了十年的高祖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李非人。

　　眼看要進了船艙，就聽后傳來李非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六千兩？”

　　“六千兩！”

　　回頭看去，李非人已經飛快地退回船上，然后縱上了鳴玉舫，順勢一腳把個書生模樣的客人踢進河里，歇斯底里地道：“滾，滾！都他媽的給我滾下去，老子現在是這船的主人！”

　　一會兒功夫，又有兩個被他踢下船去，一見李非人上了鳴玉舫就躲在人群中的明玉便暴在他眼前。

　　他眼睛一亮，搶前兩步，一把揪住了明玉的長發，把尖聲驚的從人群中拉了出來，閑著的一只手搭在狐皮背子的領口猛的用力向下一扯，襟頓時大開，出猩紅的一抹束，束上繡著的兩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隨著滿雪丘的劇烈起伏好似要怒放開來，竟是妖艷之極。

　　驟見這旖旎景致，李非人不由一呆，旋即仰天大笑：“好！好貨！老子六千兩銀子總算他媽的沒都白花！”說著，大手一把握住一只，用力掐起來。

　　“嘖嘖，還真是個大人兒哪！”

　　外面已經鬧了半天，蔣遲才姍姍從床上爬起，披了件狐裘出來，和我在艙門口匯合到一。

　　他一眼就看見了火照映下的明玉，眼睛頓時一亮，口贊了兩句，才發覺事不對，一皺眉：“別，那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鳥人，怎麼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話音甫落，一道影躍出留香舫，直撲向李非人，正是剛把馬如寶送到安全地點的那位練姓青年子誠。

　　與此同時，一條只比鳴玉舫和留香舫略小一點的畫舫從留香舫側后方緩緩駛了上來，漸漸接近了鳴玉舫。凜冽的河風送來一聲的輕嘆，那京腔京韻聽著竟是相當的悉。

　　“嘖嘖，還真是個大人兒哪！……就是秦淮八艷之首明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