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需借風啊!”站在船頭,我慨地對高祖道,遠,已經約可見北固山的影了。
和清風一晤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關于這一點,我倆都心知肚明,雖不愿,可戲份還要做足,于是我就不由己的大醉了一場。好在返程途中天隨人愿,順水順風,原本計劃在應天下船換陸路回蘇州,可見船行得飛快,便只在江浦和蕭別離短暫一晤,就索一口氣坐到了鎮江。
“一百九十七個門派?好家伙,若是他們都參加候補戰的話,是補就要讓我吃不清了。”途中上船的高祖匯報著應天的況,當我聽到這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也忍不住吃驚起來。
“這還沒算尚未抵達的大江盟旗下的五十幾個門派,加上茶話會前才能趕來的一些零散門派,估計參加今屆茶話會的武林門派將突破三百家,茶話會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的景象了!”
高祖意氣風發,顯然這幾日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不過把大況介紹完之后,他略有些遲疑地道:“只是……人多了,魚龍混雜,難免滋事擾民,大人走后兩天里,大批門派涌應天,于是就發生了大大小小二十余起爭斗,死了七個人,其中兩個還是應天的平民百姓,結果被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收監了六十人多人。好在蔣小侯及時聯絡了神機營統領李國出兵維持秩序,我又聯系了唐門和慕容世家,讓他們約束旗下門派,這兩日局面已經控制住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風平浪靜固然好,但這點波折對我來說或許更有益。
其實我心里明白,我現在應該堅守的地方是應天,那里匯集著上千的武林中人,他們都是沖著我主辦的茶話會而去的,為主人,理當親自待客。
以我的場人脈、手段和武功,若是坐鎮應天親力親為的話,就算那些居心叵測之徒想尋機鬧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可如此一來,不僅我了一次觀察敵我的機會,而且花團錦簇歌舞升平的茶話會保不準會讓嘉靖對我的戒心愈重,現在功勞至一半落在了蔣遲和高祖的頭上,或許會讓嘉靖的目從我上挪開幾許。何況,從蔣逵口中得到的消息讓我重新評估鎮江的重要,有意將自己的勢力安進鎮江,事趕早不趕晚,正好趁著江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應天茶話會的時候,在鎮江作些手腳。只是有點麻煩的是,一來我需要為此番回蘇找一個合適的藉口,以免嘉靖找茬說我怠慢公務;二來那些言大概又有事可做了,我要預先作些防范。
得到我的贊許,高祖越發信心十足:“大人,還有一事,在登記鑒別門派的時候,我發現個別門派是最近才建立起來的,人員也是七拼八湊,明顯是在打候補戰那一百兩補銀子的主意,仔細查了一下,類似況共有八家,和蔣小侯商量了一番,就把他們全部趕出了應天。”
我“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高祖目藏著的一小心翼翼明顯告訴我他此番話里夾雜著的試探意味,雖然得到了我的授權,但他臨機斷,又是和蔣遲這個我未來的繼任者配合,難保我不生出什麼念頭來。
“這些小事,你就放手去做,出了問題,我替你擔著。”
曾為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高祖的才能早有公論,這幾日在應天把茶話會的前期準備工作組織得井井有條,能力可見一斑,給他信任,把我從瑣碎的事務里解出來,何樂而不為呢?
“大人放心,屬下定竭盡全力報效大人。”高祖頗有些激地道。
“好了宗,你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我和悅地道:“一事不煩二主,到了鎮江,你就立刻折返應天,我在蘇州事畢,立刻趕去應天與你會合。嗯!武當的人我想也該到了,有林武當協助你,開幕前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紕,其間萬一有大事,一切聽蔣小侯斷。”
我沉片刻,又道:“宗,我知道你和大江盟、湖還有一段仇怨,特別是湖辛仙子還親手殺死了你哥哥,但冤家宜解不宜結,人在江湖,任誰都要有掉腦袋的思想準備,何況,辛仙子也是武功堂堂正正取勝的。你既然有意仕途,那些江湖恩怨就要拋在腦后。”
高家兄弟深厚,但為江湖人,向來都是刀口上討生活,對于技不如人丟了命早有一份自覺,高祖在鐵劍門的時候尚能忍下這殺弟之仇,眼下更沒有發的理由,但為了保險,我還是提醒他一句。
“大人放心,孰輕孰重,屬下還分得清。況且,哥哥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這就好。”我欣地點點頭:“你哥哥后無嗣,你多生兩個兒子過繼給他繼承宗祧,也算對他有個代了。俞姑娘不是很快要過門了嗎?你也該找個像樣的住安個家了,我這次回蘇,順便讓老魯幫你尋好宅子。”
“可大人,我是東山巡檢司的副巡檢……”
“那只是掛個名方便行事而已,否則豈不是大材小用?”高祖的心思自然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蘇州副總捕的職位,雖然這需要白知府的批準,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等茶話會結束后,估你就該履新了,還去什麼勞子東山!”
“多謝大人栽培!”
高祖不由喜形于,蘇川副總捕本并沒有品秩,但手握實權,何況通常還掛著正九品的經歷司知事銜,短短幾日,自己的份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由得他不興,對我自然也是激有加,語出至誠了。
船剛剛駛碼頭,還沒上岸,我便有意無意中朝岸上觀瞧,尋找老泰山蕭別離派來聽我暗中調遣的他的遠房侄孫兼弟子蕭——也就是近來江湖風頭甚勁,名人錄排名第九十八,無門無派的年輕好手彭。
蕭是我組建新魔門的重要棋子——月余來的一連串事件讓我越發到擁有一個完全屬于我自己的江湖門派的重要,竹園、秦樓雖然實力強大,可我舍不得邊的人總在江湖里打打殺殺,只好打起魔門的主意,蕭別離見我有意重建魔門,自然是十二萬分的高興,當即把他訓練的十幾個年輕弟子一腦地全撥給了我。
很快在人群中發現了這個相貌豪的年輕漢子,兩人的眼神剛剛對上,我眼角余中卻突然看見秦樓的一個護院小頭目邱福正一臉急地四下張著。
“別是秦樓出了什麼岔子吧?”我心頭猛的一跳,顧不得驚世駭俗,急忙鉆出船艙,施展輕功,飛躍上岸。
“爺,還是俺有福氣,第一個等到您!”
見他憨厚臉上的焦急轉瞬間化為驚喜,我懸著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見周圍眾人都好奇地著我們,便不著痕跡地給蕭使了個眼,隨后帶邱福到了一僻靜所在,問起事的原委。
邱福從懷里掏出封信遞給我,憨笑道:“東家前日一回到秦樓,就派出二十幾個弟兄分頭給爺送信,是鎮江就來了六個,還是小的運氣好,東家說,回去能得五十兩銀子的獎賞哪!”
什麼事兒這麼急?我心中狐疑,能把人派到鎮江,顯然六娘已經和林淮會過面了,知道我茶話會前要回蘇州一趟,可從鎮江到蘇州不過一天一夜的路程,難道事急得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
信上的火漆和印鑒完好無損,其實就算被人看,別人也看不出個子丑寅卯。六娘給我的信,從來都是用只有我倆知道的語寫的,只是印鑒并不是六娘常用的那個篆“李”字,卻是一朵花形如扇,花瓣如的合歡。
“合歡……”我心頭微微一,信皮上那悉的字告訴我這是六娘的親筆信無疑,可什麼時候換了押?
只是不容我多想,我已經被信上的容吸引住了。
“大人,可有什麼變故?”高祖見我半天沒言語,遂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搖搖頭,目灼灼地著他,緩緩道:“是秦樓無意中得到了宗設的消息。”
“啊?”高祖微微一怔,旋即流出之:“那……屬下是不是暫緩去應天,先把這群倭賊余孽解決了再說?”
“不必了,眼下應天遠比宗設重要,何況,蔣小侯邊有個高手,我才放心。”
雖然高祖的反應很讓我滿意,但我尚未完全信任他,和宗設的鋒很可能會牽扯出許多機,我現在還不想讓他知道,何況從宗設伏擊希玨的那一戰看,他的實力已經大打折扣,高祖固然武功高超,是個得力幫手,但我小心一些,邊又有十幾個魔門弟子護衛,想必還能應付下來。
“你還是按原計劃立刻趕回應天,同時替我捎個口信給蔣小侯和幾個重要門派,告誡他們暗中加強警備,以防宗設搗。”
帶著邱福等六個秦樓護院,我信步走在鎮江繁華的古津街上。
素卿真是越來越能干了,我的思緒飛到了離松江五十里的那座無名小島上,宗設的消息就是傳給六娘的。雖然當初以倭制倭的主意是我和六娘琢磨出來的,可我倆都沒想到,素卿這麼快就有了果。
宗設心目中的頭號大敵是沈希儀——這是軍方極力豎立自己的抗倭英雄的后癥,其次大概就是我了。沈希儀全家目前都在全大明防措施最嚴的京城,他自己又執掌京衛,手下兵數萬,而宗設手下沒有幾個人懂得漢話,沒有應,想在京城刺殺他近乎天方夜譚。再說,沈希儀幾乎是個純粹的軍人,石灘和剿倭兩大戰役業已證明他有為一代名將的潛力,在經歷了一番宦海沉浮后,為人事又圓了許多,京中幾大勢力都在爭取他,沒有幾個人有必要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而我則恰恰相反。由于和桂萼、方獻夫關系親,我腦門已經上了繼統派干將的標簽,于是了繼嗣派的眼中釘;又由于和蔣遲配合默契,在朝中仍有一定實力的先皇后戚張家或許看我也很不順眼;更何況剿倭和掌控江湖又得罪了一大批人,甚至因為寶亭、無瑕這幫妻妾的緣故或許還惹惱了大票的敵,咒我早死的大有人在。
想對付我不外乎兩條路,直接攻擊我,或攻擊我的家人。宗設手下目前尚有近藤又兵衛及阪本初芽兩員得力干將和幾十名倭賊,進攻竹園也并非沒有可能,但從素卿傳來的消息看,宗設顯然十分忌憚在魯衛的經營下已經變得固若金湯的蘇州,而是把目標對準了經常在外奔波的我和即將召開的茶話會上,目前很可能已經潛了鎮江、常州一帶設伏。
宗設武功驚人,但在寧波招寶鎮一戰中了唐門毒藥,力大打折扣,而近藤和阪本想來也是如此,單這幾個人來暗算我,怕是宗設自己也沒有這個膽量。
而他的武輜重在無名島一戰中又損失殆盡,特別是賴以發家的倭統沒能留下一桿,家底又被我抄了個底兒朝天,無力補充,眼下手中只是些尋常弓箭而已,這些不善弓箭的倭賊想用遠程狙擊的方法至需要用二十人以上才有功的希,如此一來,則需要對我的行程有著十分詳盡的了解,否則,這些語言不通的倭賊在路上多出現幾回,勢必會引起當地府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