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想著讓它過得舒服一點,又怕它不愿意接其他氏族員的投喂,便強打神,像過去給黑鬃王帶飯時那樣,親自給它帶食回來吃。奇怪的是,以往休養過許多次的壞孩這一次拒絕了投喂,沒有領。
它的骨子里還有那狠勁。
那是一燃燒著的烈焰,從出生開始就支撐著壞孩和所有擋在前方的敵人戰斗,推著它朝著最耀眼的地方奔跑。可是如今,擋在前方的不是敵人,而是它自己的/,這把燃燒在靈魂里的火無法向外升騰,吞噬敵人的,便只能向消磨,吞噬這/的生命力。
壞孩太想證明自己了。
在南部氏族的下一次狩獵中,步行困難的它遲遲不肯放棄,幾乎是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大部隊,每走一步,它就會不控制地輕輕地哀嚎一聲,然后又因為強烈的自尊心而閉。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無法對那種痛苦冷靜以待。
安瀾實在看不下去,只好以王的份要求壞孩留在巢區里,不指它能夠恢復如初,至把后來幾次狩獵的傷養好,以免在追逐中耗盡力,倒在草原深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
事后想來,這個完全出于意和保護的舉,或許正是垮駱駝的最后一稻草。
從安瀾把它留在巢區的那一天起,壞孩就不再站起來嘗試奔跑了,事實上,它連走都幾乎不怎麼走,每天只是坐在空地邊緣,眼睛瞇著,耳朵耷拉著,得像在拉風箱。
所有斑鬣狗都能嗅到從它傷口中傳來的不詳的腐臭味,也都能意識到它的生命已經開始不可避免地朝著死亡的影落。
被留在巢區休養的壞孩努力支撐了兩周。
兩周后的某個清晨,安瀾正跟在預備趕往中部獵場的王室小團后離開巢區,余忽然看到一個消瘦的影從側面追上了大部隊。
這天的壞孩格外堅定,無論幾只較為親近的后輩怎樣勸說,它都不肯留在后方等待獵被殺死,而是竭盡全力地追上了狩獵隊。
它仿佛仔細清理過自己的皮,那因為衰老而緩慢褪的發在晨曦底下顯得格外順服,連帶著它自己的氣神看著都好了不。
一步,兩步,三步。
壞孩試探地小跑了兩步,然后撒奔跑起來。
這天晚些時候,它在狂奔的水牛群里貢獻出了自己一生當中最完的演出,那幾乎是毫無保留的,是炫技的,是不可復制的,以至于后輩們只能敬畏地旁觀,看著那不知道從何發出來的磅礴力量將獵死死鎖在原地,看著那牛犢哀嚎著倒下,看著那紅的鮮漫天潑灑,澆在壞孩的頭上上,仿佛是它被母親娩下時帶出來的一層胎,是它殺死同胞姐妹時得以被同類也被人類窺見的環,是它發出的一聲震耳聾的宣告——
我是這樣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必將這樣離去。
在這天氏族員進食時,壞孩走了過來。
安瀾恍惚間門意識到了什麼,就像從前那樣,主讓出了靠近獵腹部的最好的位置。
彼時還很年輕,一心想的都是往高攀爬,壞孩是一棵自由生長著,卻因為過于枝繁葉茂而客觀上庇護著的大樹;此時已不再年輕,壞孩更是垂垂老矣,走過來時腳步沉沉,眼睛里布滿了霧靄,只有那不屈服的態仍然堅韌。
那一天,壞孩為了南部氏族的“王”。
那天之后,迸發出最后火的蠟燭終于燃盡了。
壞孩好像完了一個心愿,很快地衰敗了下去,不再要求跟著氏族員外出狩獵,也不再進食——這回倒不是它拒絕進食,而是惡化的狀況已經不允許它把食吃進肚子里去了,但安瀾總是如期為它帶來食,再不辭辛勞地為它打理那些傷口上爬滿了的細小的蟲蠅。
四天后的一個清晨,太剛剛升起,正是氏族開始集中、準備外出狩獵的時候,壞孩忽然嘯起來,不僅如此,還差點咬傷了往前去查看況的帕莫嘉的鼻子和。
這位老前輩一生都在貫徹自己的姓名,總是我行我素地、自顧自地往前走著,折騰出一些大場面,才不在意會不會給其他氏族員“添麻煩”,如果它想要到達什麼地方,沿途的所有員最好都做足準備,因為它從來也不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而是會像不可抵擋、不會消弭、亦不愿停歇的風暴一樣,肆意地、狂放地、擊垮一切地從那里碾過——
盛大地降臨,盛大地告別。
壞孩最終在超過九十名氏族員的環繞中死去。
直到它咽下最后一口呼吸,還在斑鬣狗在不斷地朝著巢區靠攏。
在短短一個月里,安瀾失去了兩位“母親”,它們化為了千風,化為了熹微的晨,化為了所有斑鬣狗奔跑時腳下踩著的沃土,化為了宇宙之中的萬——只是永遠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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