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除夕,皇在宮中大宴群臣，窗外大雪冰封，殿中卻觥籌錯，歌舞升平。

　臣子照例舉杯歌頌皇,眾多年輕、麗、靈巧的拱衛在皇邊,見針地說著俏皮話。一個在殿中梭巡一圈，奇問：“盛元公主和顧寺卿呢？”

　們一進來就忙著應酬,竟然沒發現李朝歌和顧明恪不在。的聲音并不算高,但是說話時,周圍正好安靜了一下,的話也明明白白傳到眾人耳朵里。張彥之早就發現李朝歌沒有來，他手指攥著酒杯，看著不聲，其實全神貫注等著上方的回答。

　李常樂和武元慶正在歡笑，聽到這個名字都收斂了笑意。韓國夫人斜倚在座位上,襟里出一大截盈瑩潤的，上面還凝著細汗。韓國夫人怯熱，殿里火燒得足，熱得不了,一直握著羽團扇納涼。

　韓國夫人悠然揮扇，作間口的細痣若若現：“是啊,除夕這麼大的日子,盛元和駙馬也不給面子？”

　皇邊的太監上前,回道：“韓國夫人有所不知,二十七那天盛元公主給宮里遞了話，說和駙馬要去神都周圍的村子查訪，除夕可能趕不回來,故而提前向皇道了不是。”

　李朝歌回宮已經五年，但是在宮里過年的次數之又。永徽二十二年和高宗、天后相認，永徽二十三年忙著捉拿飛天；永徽二十四年和顧明恪跑到汾州查死人村；垂拱元年領命讓百花開放，沒有參加除夕宴；去年李朝歌倒是在京城，但是年底楊夫人病逝，皇沒有舉辦宴會；到了今年沒任務也沒急事，李朝歌竟然自己給自己找活，跑到京郊農村去了。

　李朝歌和顧明恪向來不參加聚會，十次里能請來一次都是太打西邊出來。但除夕宴是闔家團圓、晚輩為長輩守歲的日子，他們倆竟然還是不放在心上。

　李常樂飛快覷了皇一眼，皇臉冷靜，看不出什麼緒。李常樂心里打著小算盤，聲氣道：“神都周圍發生什麼大事了嗎，要不然盛元姐姐為什麼連給母親守歲都不顧，獨自出門了呢？”

　太監尷尬：“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聽公主府的侍說，盛元公主和駙馬擔心京郊百姓沒錢過冬，特意去查還有哪些農民被收買了耕地。公主和駙馬走前留了話，說一定會在朝賀前回來，斷不會誤了元日正事。”

　元日大朝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儀式，京城所有員都要出席。李常樂捂著，笑道：“盛元姐姐真是有心了，寧愿自己累，也要專門趕回來參加朝賀。”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但是仔細想想，就覺得不太對勁。元日和除夕只差一天，李朝歌能趕回來參加元日慶典，卻趕不回來陪皇過除夕夜？

　皇近侍分非常復雜，有梁王的人，有李常樂的人，也有李朝歌的人。一個不不慢說道：“難得放年假，滿朝文武都守在家里福，不愿出門累，盛元公主卻依然心系百姓，大冷天出門查看耕地。這正能說明盛元公主對圣上忠心，參不參加除夕宴反倒是其次了。”

　這話明顯在拆李常樂的臺，李常樂有些不高興，正待說話，皇開口道：“行了，他們夫妻不喜歡熱鬧，想出去就出去吧。除夕取的是團圓之意，難得他們能說到一起，兩人單獨過節也好。”

　皇發話后，再沒人敢糾纏這個話題。張彥之低頭飲酒，李常樂垂下眼睛，手指攥著擺。

　李常樂那日和皇提議讓李朝歌嫁給武元孝，之后皇分別召顧明恪、李朝歌宮。他們談了什麼無人得知，但是之后，皇再沒有提過婚一事，每日行雖如常，但仔細看卻能發現皇心不好；李朝歌和顧明恪也沒什麼異樣，照常上朝，照常理公務，但是除夕宴時，卻避而不見。

　李常樂便知道，李朝歌和皇鬧翻了。計謀得逞，本來應該高興，可是李常樂卻莫名低落。

　當初提出那個辦法時，其實心里約希李朝歌和一樣被皇拆散，和離另嫁，或者顧明恪知難而退，主提出散伙。李常樂想要證明，天底下沒有矢志不渝的。裴紀安當初為了家族放棄，顧明恪就能為了家族和前程放棄李朝歌。

　天底下男人沒有區別，李朝歌沒比強在哪里。

　可是李朝歌拒絕了，顧明恪也拒絕了。他們兩人寧愿得罪皇，也不愿意分開。

　這讓李常樂顯得尤其可笑。李常樂穿著華麗的宮坐在宴會場中，周圍燈火通明，暖香如春，晃的人影喧鬧又怪誕。李常樂不由想，裴紀安現在在做什麼呢？

　邊關條件不如神都，他能否習慣云州的氣候？除夕夜萬家團圓，那他呢？

　可是李常樂本沒有想多久，邊人就吵醒了。李常樂回頭，名義上的丈夫正抱著酒樽和周圍宮調，他紅滿面，神輕浮，材又虛又松，出發福的征兆。

　這是里最常見的，每日大魚大、縱聲、鮮運的紈绔子弟的模樣。宮看見李常樂，笑道：“廣寧公主，六郎要和魏王玩雙陸，您來嗎？”

　李常樂下意識地出笑容，點頭道：“好啊。”

　·

　明日要朝賀，李朝歌和顧明恪深夜趕回神都。宵對他們兩人來說形同虛設，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屋。

　公主府的侍約聽到主殿有靜，趕提著燈過來看。等看到他們兩人，侍長松了一口氣，拍著口說道：“公主，駙馬，您真是要嚇死奴婢了。您兩位回來怎麼都不說一聲？奴婢還以為公主府進了賊。”

　什麼賊敢造訪盛元公主府呢？侍一邊抱怨，一邊上前點燈，口中絮絮道：“公主您回來的趕巧，再過不久就是子時了。府里按您走前的吩咐設了長明燈，您要去看看嗎？”

　除夕夜家家戶戶都要點燃長明燈，一點燃就不能吹滅，直到燈油燒盡，火芯自行熄滅。長明燈燒得越久，家宅越安康，父母就越健康長壽。

　這自然是民間的好希，生老病死無人可以左右，何況一盞燈。但李朝歌還是讓人安排了長明燈，長明燈中途熄滅很不吉利，李朝歌想親自去看看。走出兩步，回頭：“我要去看長明燈，你去嗎？”

　顧明恪輕輕搖頭：“你先去吧，我一會去找你。”

　顧明恪站在原地，并無行的意思。李朝歌覺得奇怪，但并不是那些做什麼都要人陪的娘子，顧明恪不去，一個人也無妨。李朝歌很快出去了，出門時簾子沒關好，庭外吹來一陣風，呼地將屋里燈燭吹滅。

　殿中再次陷一片黑暗。一扇窗戶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面是熱鬧的人間煙火，約能聽到孩放竹的聲音，而里面，卻是寂靜冷清的深殿廣宇，甚至連盞燈都沒有。

　顧明恪廣袖深，玉冠束發，白的擺堆疊及地，袖擺流著銀。他面容白，站在黑漆漆的殿宛如一月，熒熒散發著冷。

　殿中好幾天沒有住人，地上流著一冷氣。顧明恪攬著長袖走到桌案邊，不不慢給自己倒了杯茶。黑暗完全沒有影響他的作，顧明恪將茶盞放好后，徐徐道：“出來吧。”

　漆黑的屏風后緩慢浮現出一個人影。他隔著屏風顧明恪，顧明恪渾不在意，任由他看著。他慢慢從屏風后走出來，他穿著修的勁裝，明明還是原來的眉眼，但上的氣息卻和當年那個世家公子截然不同。

　裴紀安走到屏風外，隔著半間宮殿，冷冷看著顧明恪：“好久不見，表兄。或許，我應該尊稱您為，秦天尊。”

　顧明恪剛才進門的時候就覺到裴紀安在了。不過，現在應該他季安。

　在行宮時，李朝歌被夢魘控制，進了顧明恪的過往。顧明恪命盤被人窺探，心有所，同樣夢到了記憶片段。

　被夢魘控制之人的是心上人的夢。顧明恪當時就擔心過，李常樂夢到了裴紀安，就算裴紀安現在被封印了法力渡劫，但也終究是個仙人。李常樂貿然進他的記憶，會不會被裴紀安察覺。

　之后一直風平浪靜，顧明恪還以為封印還足夠堅固，貪狼并無察覺。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

　顧明恪沒有驚詫也沒有解釋，他轉，就那樣坦然地對裴紀安頷首，直接承認了：“看來你恢復記憶了。祝賀你，渡劫功。”

　他說完，自己在心里補了一句，三十三年了，兩次回，多人輔助，可算功了。

　裴紀安聽到顧明恪的祝賀沒有任何開心的覺。他用力盯著顧明恪，心想哪怕顧明恪流出毫抱歉憾都可以。可是沒有，顧明恪完全沒有緒，就仿佛做了件再普通不過的事，甚至連和裴紀安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六月份時，裴紀安突然夢到幾段奇異的夢。夢中是他的一生，但又不完全是。

　在那個夢里，裴紀安同樣出世家，在眾人的期待和贊譽中長大，小小年紀就有東都玉郎之名。他和廣寧公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人人稱贊的金玉，所有人都說他們是上天安排的滿姻緣。然而在他們婚前夕，高帝病逝，太子早亡，新帝被太后廢棄，裴家因為擁護皇帝，惹了皇猜忌，被舉家流放。裴紀安被迫和廣寧公主退婚，目睹未婚妻嫁給武元慶，然后獨自一人踏上流放之途。

　他在云州度過了艱辛的青年生涯，屢次出生死，好幾次差點死在大漠深。可是他最終活了下來，從被人厭棄的流放之子，一步步爬安北節度使。后來男寵政，他帶著兵沖，發政變，強迫帝傳位給李懷，長達十年的周武篡唐終于結束。

　皇被迫退位，風一時的武家陷絕境，廣寧公主二話不說和武元慶和離，帶著嫁妝回皇宮。新皇李懷對苦心營救自己的妹妹十分寵，他見妹妹似乎對前未婚夫還有留，就在宴會上試探了一句，要給裴紀安和廣寧公主賜婚。

　那時候裴紀安已經是鎮守一方的節度使，并且隨著裴家重朝堂，裴紀安逐漸出包攬軍政大權的傾向。新皇要仰仗裴紀安，他給廣寧和裴紀安賜婚，一方面是為了圓妹妹的夢，一方面，也是拉攏此人。

　裴紀安沒有拒絕。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在云州也有妻子，只不過妻子早亡，如今是孑然一人。廣寧公主原本就和他有婚約，再加上是皇帝唯一的妹妹，現在兩人在東都重新相遇，巧又都是單，再續前緣是眾所歸。

　裴紀安答應后，整個皇宮都歡騰起來。裴紀安和廣寧公主婚后也算和睦，他們的兒嫁東宮做太子妃，他們的兒子娶了李懷的嫡出公主。裴紀安和皇室代代通婚，不斷維系彼此的關系。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裴紀安老了。夢中的他躺在病床上，看著榻前圍繞著的兒孫子，想到自己這一出將相，功名就，也算再無憾。他滿足地閉上眼睛，現實中的裴紀安也驟然驚醒。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幾乎讓裴紀安懷疑確實發生過。可是裴紀安并未和李常樂親，就算他真的尚了公主，也該是李朝歌。

　然而那個夢中，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李朝歌。高宗天后唯有一，奉若掌珠，封號廣寧。除此之外，再無兒。

　哦，多年前，倒走丟過一個安定公主。只不過后來再無消息，應當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