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太久,等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李常樂幾乎不敢相信。愣了許久,自己喃喃:“這就了?真的不是我做夢嗎?”
報信的人表猶豫,似乎還有其他事。李常樂見狀,厲聲斥道:“還有什麼事,一同報來。若是敢瞞,本宮絕不會輕饒你!”
報信人戰戰兢兢,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回稟廣寧公主,太子及前線兵,似乎在集仙殿看到了……盛元公主殿下。”
李常樂霍得瞪大眼睛:“誰?”
李朝歌從集仙殿離開后,沒有停留,直接往自己的公主府走去。對這座皇城再無牽掛,之所以回來,只是和曾經的故人道個別罷了。或許是眾人知道李朝歌沒死,或許是皇對李朝歌有愧,不管是什麼原因,盛元公主府依然留著。
李朝歌進門,主人離去十年,府邸里空空,毫無人氣,但擺設一如往昔,依然保留著離開時的模樣。
沒有人敢侵占李朝歌的舊府,故而,這里也了最后一片凈土。
李朝歌避開人群,靜靜漫步在公主府中。府中侍大部分還是當年在時的那些,但們變老了很多,曾經連男之事都聽不懂的眼角爬上細紋。們圍坐在門檻前,低聲閑話。
即便府邸已無主人,們依然按著曾經的規矩,夜夜在主院守夜。侍們的世界只有這麼大,聊來聊去,話題還是離不開舊主。
“公主和駙馬離開,已有十年了吧。”侍撥弄著炭盆,長長嘆道,“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海棠姐姐,今日宮城似乎有靜……”
“有沒有靜,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被稱為海棠的侍悠悠說道,“我們只是替主子守著家罷了,若哪日公主駙馬回來,總不至于無落腳。無論外面的人是誰,總不敢對這座宅子手。”
另一個侍一想也是,便不再關心外面的政變。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回去,海棠絮絮道:“當年公主和駙馬真是神仙眷,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這麼多達貴人,再沒一對夫妻能像他們那樣,風姿玉骨,默契天。”
“可惜天妒佳偶,公主和駙馬早早就去了。”
海棠搖頭,作幅度雖小,但語氣頗為堅決:“我總覺得,公主和駙馬沒死,而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但城里人都說公主和駙馬在那場戰中死了。仗雖然勝了,人卻沒有回來。”
海棠依然搖頭:“你是后面來的,沒見過公主和駙馬,會這樣想也難怪。你若是見過他們,絕不會相信,那樣麗強大的兩個人,會死在區區戰中。”
另一個侍無意瞥見后面的影子,嚇了一跳:“有人?”
海棠應聲回頭,此時風吹散烏云,月投注在地上,屏風后朦朦朧朧映出一道剪影。海棠怔了下,趕眼睛,而屏風后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侍嚇得不輕:“剛才那是誰?”
海棠喃喃:“公主……”
“海棠姐姐,你說誰?”
海棠眼眶中忽然盈上淚:“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回來的。”
旁邊的侍將信將疑:“真的嗎?今夜外面風大,可能是樹影子吧。就算真的是盛元公主,如今已經十年過去了,怎麼可能形還如一般……”
……
李朝歌從公主府主院出來,從屋檐上踩過,輕巧落到偏院里。這里是他們剛婚時,顧明恪自己居住的院落。主院依然有人守著,但這座院子蕭條已久,早被人忘了。
也幸虧這里被人忘,李朝歌才能安安靜靜待一會。推開門,靜靜打量著屋子。里面還維持顧明恪離開時的樣子,連書案上的卷冊都沒有收起。看得出來主人走時只以為出一趟短門,回來會繼續看,所以連書卷都沒有收拾。
誰知道,他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呢。
李朝歌走屋,懷念地劃過每一樣東西。這里都是顧明恪的氣息,李朝歌都能想象到,他是如何把這些東西放在這里的。漸漸走到桌案邊,手指拂過書卷,劃出長長的一道灰痕。
李朝歌到手指上的灰,忽然覺到不對。會干出將沒看完的書順手扔在桌子上的事,但顧明恪會嗎?
李朝歌心臟快速地跳起來,撲通撲通,聲音震得全一陣。他不會,他一定會整整齊齊地收起來,哪怕只是出去片刻。
李朝歌記得,出征前一夜,顧明恪為了躲清靜,特意搬到這個院子。既然他明知自己要隨軍出征,歸期不定,為何會把卷軸堆在桌子上?
仿佛,是故意留在這里,等誰回來看一樣。
李朝歌手指抖起來,幾次鼓起勇氣,才終于拍干凈卷軸上的土,看清下面的容。這是一張輿圖,李朝歌想起來了,這是他親手畫的輿圖。有一段時間他突然對山川地理興趣起來,翻閱了許多資料,最后還親手畫。李朝歌記得,還曾在好幾個深夜,親手給顧明恪遞過筆墨格尺。
他在暗示什麼,或者說,他想通過這張地圖,告訴什麼?
李朝歌想起蕭陵的話,仙人只要神魂不出問題,無論變什麼樣子都沒事。而九九雷劫那天所有人都看到秦恪的魂魄化流,穿云霄,所以才認定他死了。等等,獻祭神魂……
李朝歌眉微皺,腦中飛快地旋轉著。想起更多事,那天刺秦惟時,本來可以擊中第二劍,但秦恪突然出來了。既然他能準夾住李朝歌的劍刃,可見他控制并不吃力,那之前,他為什麼任由秦惟占據他的?
而且,三九雷劫后,君崇給秦惟診脈時,曾驚訝過他的恢復得很好,比君崇預料的還要好。既然秦恪的再接一道雷也完全無事,那他為什麼會昏迷?
甚至更早之前,秦恪在接刑罰時,當著眾人的面說秦惟什麼時候死,他什麼時候進刑天臺。如果他真的不放心秦惟,他大可私下拜托蕭陵,為什麼一定要當著眾人的面提出來?而且領命者是和他有過節的儲熙,秦恪見了,卻什麼都沒說。
就仿佛,他在故意給對方制造機會一樣。
李朝歌慢慢瞪大眼睛,心臟快速跳起來。生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如果從一開始,秦恪就是故意的呢?他進刑天臺前有意死秦惟,然后在三九雷劫僅剩一道的時候裝暈,主給秦惟提供機會奪舍。三九雷劫沒有完,秦惟的法力被制著,終究要再進刑場,然后,秦恪才奪回主導權。
更改天規不只要闖過九九雷劫,還需要祭天,蕭陵都知道,秦恪沒道理不知。但誰說九九雷劫那天,秦恪的里只有一個魂魄?
那天在刑天臺上散去的,到底是秦恪還是秦惟?
李朝歌立刻將輿圖攤在桌案上,對著月,仔細尋找地圖上的線索。如果事真如李朝歌猜測,那秦恪神魂無礙,極有可能通過重聚。這個地方要蔽,而且,還必須是他們兩人都知道的。
有什麼地方是他們兩人知道而別人不知的呢?李朝歌飛快閃過幾個地名,眼神突然凝住。
武神廟!
武神廟是他們兩人單獨探索的,后面李朝歌差點被當了祭品,還是顧明恪孤救出來。之后李朝歌發現武神手里握著潛淵劍,害怕被別人察覺,進而給自己和顧明恪惹上麻煩,就命人將祭壇炸了。
秦惟的帝陵修在地下,那武神廟,會不會有配套的地下祭壇?
李朝歌抱著這個想法再看地圖,果然,很快就找出線索。他在某些地方故意用了不同的比例尺,乍一看沒問題,但仔細算就能發現不對。李朝歌二話不說,卷起輿圖,提著潛淵劍就往外面跑。
李朝歌在崇山峻嶺中走了很久,山路圈圈繞繞,要不是按照地圖,李朝歌絕對找不到這里。又穿了好幾個山林,終于找到一個道。
李朝歌進道,原本預備著有機關,然而這個地方就像在等候什麼人一般,一路走來沒有任何機關、結界、制。李朝歌心里嘖了一聲,秦恪這是什麼病,玉虛宮不設制,連復生這種要地方,也不設制?
李朝歌連岔路都沒遇到,暢通無阻地走到一座巨大的宮殿前。手掌覆在門口花紋上,深深吸了口氣,才用力推開殿門。
里面古樸莊重,墻壁上嵌著夜明珠,幽幽散發著冷。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宮殿中央的寒玉床。
李朝歌慢慢靠近,等看清上面的人影時,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落在寒玉旁,哭得渾都沒有力氣。這個混賬,看周圍的擺設,他不知道為這一天籌備了多久,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和李朝歌說過。
李朝歌氣得狠了,握潛淵劍,恨恨往寒玉上撞了一下:“你自己睡去吧,我不管你了。”
李朝歌雖然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但在他沒蘇醒之前,不得留在這里,日日守著他。
這張床用一整塊千年寒玉雕,凝聚靈氣的效果尤其好。但若不是寒屬的人,僅是靠近就會被凍傷。
李朝歌只好挑了個不會被凍傷,又不會離他太遠的地方,慢慢和他說著話。
“你既然早有想法,為什麼不和我說呢?我當時,真的以為永遠失去你了。”
“外面山花開了,這里長著很多杏花,漫山遍野都是淺白的花瓣。你如果看到,一定會喜歡。”
“我今日去城鎮,聽說太上皇駕崩了。自從退位后老得很快,短短幾天頭發就全白了。一生都為了權勢皇位,但是死時,卻恢復了天后尊號,以高宗皇后的名義合葬乾陵。重用酷吏是,濫殺無辜是,恐怖統治是,可是重用科舉是,改善民生是,培養一整套朝廷人才也是。生前最玩弄文字游戲,但臨終時,只讓人給立一塊無字碑。”
“千秋功過,任由后人評說。千古一帝還是篡位妖后,最終不過一塊無字碑。外面百姓說,皇終究是高宗的,兜兜轉轉,臨死時還是恢復了皇后份。可笑,對的一生來說,是多麼渺小的東西,之所以以皇后份下葬,還不為了后哀榮。怕李懷清算武家,但如果是高宗皇后,那就終是一家人。”
“西奎天尊又派人來催了,這回連周長庚都來了。人家耗著命在等我,我不好意思再耽誤下去了。秦恪,你該醒了。”
寒玉床上躺著一個人,他著白,眉目如畫,臉頰白皙清,仿佛和下的寒玉是一個。這樣安靜不,他的五越發像玉雕,側臉線條如山巒般高低起伏,漂亮極了。
李朝歌靜靜凝視著他的臉,又想起十二歲那年,無意抬頭,在云霧之中,看到了這一生的幻夢。
那時候他也側站著,邊白霧翻涌,和如今寒冰上的白氣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李朝歌看得久了,俯,輕輕吻住他的。他的又薄又涼,吻上去沒有任何溫度。李朝歌暗暗嘆息,正打算撤,忽然覺得手腕被人握住,隨即,又把拉了回來。
李朝歌沒預料到這一下,一下子跌坐到寒冰床上。手掌到他的膛,依然冷冰冰的,但是里面有微弱的心跳聲。
李朝歌一點都不客氣,手掌攤開,微微一轉,潛淵劍頓時從劍鞘中飛出,清鳴一聲飛到手中。秦恪只能放開,捂著口,輕輕咳嗽了一聲:“冷靜,你要是現在給我一劍,我就趕不上你的繼位大典了。”
李朝歌氣的咬牙,近秦恪臉頰,鼻梁相抵,眼睛死死盯著他:“什麼時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