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干活不算什麼，累點而已，最怕的是這兩個長輩在自己頭上，得不過氣來。

　這不，周母一回家看到院子里的象，又開始嘮叨：“我都說你先把家里的活干完，然后再去山上。”

　可楊氏并不喜歡家里這些繁雜的活計，只喜歡去山上，拔草就拔草，挖土就挖土，累了就回家吃飯，比較單純一些。

　最近這些日子，忙里忙外，又要為兒子的病焦灼，夜里都睡不好，整個人蒼老了好幾歲，頭上都冒出了幾銀。第一回看見自己白發的時候簡直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親娘都四十多了，前年才有白發。

　這人都經不起累，無論是誰干的活多了，心里一煩躁就會發脾氣。楊氏也一樣，本來對公公婆婆很是敬重，從來都不敢開口反駁，此刻卻也忍不住了：“娘，我也沒有歇著，憑什麼在家里的活就得我來干？其實，你該去一趟李家，讓三弟妹們回來。明明就是嫁過來的媳婦，如今卻跑回家去住，這算怎麼回事？當初二弟妹招贅，那可是付了聘禮的。”

　真計較起來，如果李家要將老三招過去，不只要將當初收的聘禮還回來，還得反過來付周家一份。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周貴書傷得很重，銀子跟流水似的花出去，最近一直都沒有下地，還不知道會不會跛，大夫說了，如果真的病得很重的話，可以去城里找個大夫看看能不能糾正。

　這要是去城里又是一大筆花銷。但楊氏卻覺得有必要去這一趟，事關兒子的一輩子，可不能就這麼認了命。

　私底下還想過賣房子賣地，但想也知道兩位長輩不會答應……既然要銀子，那就得早早打算。

　周母聽了這話，覺得有道理，等到男人一回來，便湊過去商量。

　“咱們是不是要去李家一趟？”說了自己的想法，周父皺起了眉來：“那你可有想過，老三過去之后不再吃家里的糧食，咱們家的難過了，完全可以將他們回來。這其實省了一大筆。”

　周母不死心：“試一試嘛，萬一李家愿意給呢。”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最近村里人已經看出了咱們家的笑話，你去一個試試看？”周父氣不打一來：“不怕人脊梁骨的話，你就去！”

　反正他是不去的。

　周母：“……”這樣看來是不了。

　楊氏也特別的失。一抬眼看到門口的周興旺，瞬間又有了主意，立刻迎上前問：“大丫呢？”

　周興旺一臉的麻木：“別提了，我都沒看到人。魯小青對我那是恨之骨，每次見面就拿東西砸我。連句話都說不上。”

　楊氏啞然：“這也太潑辣了。”

　周興旺想到什麼，道：“我提了要把大丫接回來。”

　楊氏急忙追問：“不答應？那是我生的兒，可不是的，憑什麼不答應？”

　“人家沒有不答應，說是抓藥花了五兩銀子。他幫我們救了人，只要咱們家能把這帳還上，就能把人接回來。”周興旺說到這里，心里有些爽快，他從來都不知道大哥大嫂這麼煩人，也是住回來之后才真的看明白了爹娘的偏心。

　總之就是一句話，無論什麼好東西，都得先著周貴書來。

　也不知道那個混賬有哪里好。

　周興旺看不慣，說了幾次卻都被罵了回來。

　楊氏說不出話來了，跺了跺腳，看向周家老兩口：“爹，娘，魯小青這是轉到錢眼里去了，連自家人的銀子都要賺！”

　周母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愣了一下：“那就先不接，等大丫留在家里，反正魯家也不缺這點糧食，等把那丫頭長大，咱們再去接回來嫁出去。”

　聽到這話，楊氏心中一。

　其實昨天夜里有讓兒子試才起來走，但兒子本就不敢，后來勉強起扶著床柱站直之后也是蹦蹦跳跳，反正在看來，兒子很可能真的要去城里走一趟。

　已經打聽了一下這城里的盤纏和請大夫所需要的花銷，了好幾兩銀子下不來。家里如今的純銀已經見底，真的拿不出來了。如果出去開口跟人借，倒是能借一點，但不認為老兩口會為了大孫子而讓自家落到那樣的境地。

　畢竟，如今沒有了魯家這門親戚，想要攢銀子就得靠地里的糧食，可能是每年都不夠吃，遇上年才能展現一點這樣的形下，想要攢上幾兩銀子，那不得是幾十年之后？

　無論怎麼算，想要給兒子治，都得想其他法子賺銀子。

　大丫是小了點，但已經可以定親，或者說直接將賣到城里去做丫鬟的話，應該能夠拿到幾兩銀子。楊氏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對，但就是克制不住。

　楊氏了，想要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可也覺得太過刻薄，容易落人話柄。再有，周興旺也不是個好東西，不就對大房冷嘲熱諷。

　*

　大丫徹底好轉了之后，皮養白了，也出了幾分兒家的俏。時常跟著一起上街去逛，當然了，是絕對不花銀子的。

　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特別的有分寸，平時對著，那是百依百順，但凡需要，無論多難的事，都會拼盡全力去做。

　這一次，又到街上去買點心，也是因為那家的點心特別好，每天要蒸好幾鍋，得算好了時辰去拿熱的。

　大丫特別喜歡去干這個活，點心很香，聞一聞就讓人心舒暢。還有，有點小心思，想要自己學會了之后做給吃。

　于是，只要一有空就守在點心鋪子門外。明明祈愿買點心，其實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里面面的師傅。

　看看的專心的邊上，忽然靠近來一個人，大丫也沒放在心上，畢竟這家的點心賣的很好，好多人都會掐好了時辰過來等著。

　“死丫頭，日子好過了，連親娘都不認識了是吧？”

　聽到這話，大丫心頭咯噔一聲，徹頭一看，真的是親娘，嚇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兩步，跟見了鬼似的。

　楊氏看到這樣的兒氣不打一來：“你那是什麼眼神？老娘又不會吃了你！”

　周圍人來人往的，大丫一個小姑娘臉皮特別的薄，就怕遇上外人異樣的目，生怕母親的話惹來旁

　人觀，也不敢離太遠，急忙上前兩步：“娘！”

　楊氏冷哼了一聲，看了一眼手里挎著的籃子：“你來這里買點心的？”

　大丫低下頭，急忙補充道：“是喜歡吃，我掐著時辰來買一點。銀子是他們給的。”可不能給你。

　楊氏聽出來了兒的話中之意，頓時就氣笑了：“你個死丫頭，已經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剛好今天上了，趕跟我回家。”

　“我不要。”大丫很是抗拒下意識往后掙扎，此刻可顧不得外人的目了，滿腦子都是不能回到周家。

　回去之后就得為一家人當牛做馬，累的要死要活，兩口順口的都吃不上，還要挨罵。

　真的不想再過回那樣的日子。

　楊氏看兒還要掙扎，且外人都了過來，手上得愈發重：“你還敢跑！你是我的親生兒，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那是白日做夢，趕跟我一起回去。”

　“我要把東西還回魯家再說。”大丫這些日子也學機靈了，無論如何，先拖一拖。

　萬一有機會逃呢？

　楊氏當然不會讓再去魯家，去了之后就得拿銀子來贖人，可沒有閑錢。

　就算有那些銀子，也不會拿來贖人，該留著自己花。

　“你哥哥如今傷的很重，需要人照顧，家里的活我們都忙不過來，你這丫頭該懂點事。”

　大丫本就抵不過母親的離導，眼瞅著被拖著離眾人越來越遠，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從小就懂事，已經很懂事了，干了那麼多的活，你卻從來都不疼我……我變得只剩下一口氣，你不說請個大夫，還說要將我扔出去。到了鎮上之后，你們從來都沒有來探過我，那時候拿我當死人，就不能真的當我死了嗎？”

　這些話他已經想了許久，如果不是被到極致，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聽到大丫悲憤的吼聲，眾人看向楊氏的目都有些異樣。

　說實話，桃花村離鎮上遠的，桃花村里的人鎮上的人也不都認識。周家雖然算是名人，但周家的這個姑娘其實存在不高，提的人很，他們都不知道這姑娘在家里竟然過著這樣的日子。

　也是到了這會兒才知道，這姑娘之所以會到鎮上來住，原來是被家人丟了出來。

　當下的人特別在意男娃，這很正常嘛。地里的活都需要男人來干，姑娘家再能干，也是沒有男人的力氣的。

　可這不代表姑娘就不是人啊！

　那同樣都是上掉下來的，姑娘家養好了，比兒子還要孝順。周家真的是……一言難盡。

　這邊的爭執很快就有人報給了楚云梨，聽說楊氏要來帶走兒，立刻就跑了過來。

　遠遠的看到母倆拉拉扯扯，楚云梨飛快上前：“給我撒開。”

　聽到這聲音，楊氏心頭咯噔一聲，再抬起頭來時，便有些心虛。本來他也打算是在魯家，不知道的時候將兒給帶回去，等到魯家上門討要人，可以不還嘛。

　可如今還在鎮上，就等于還是魯家的地盤，這種時候想要把兒帶回去，怕是有些艱難。

　“弟妹，多謝你這些日子幫我照顧兒，但他已經好找了，家里的活忙不過來，等到過完年地里就該春耕，都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三弟妹夫妻倆回娘家住著就不回來，二弟在家里什麼都不干。我這也是實在沒法子了，這才來找大丫……我知道你救了大丫的命，也花了不銀子，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的，絕不會賴賬。”

　楚云梨上前兩步一把拽住大丫另一只胳膊：“跟我回家。”

　大丫自然是朝的方向奔。

　楊氏一個人哪里抵得過兩個人的力道？

　尤其大丫看到了楚云梨過來，瞬間就有了底氣，力道特別的大。楊氏眼瞅著就要拽不住了……將兒帶回去是有用的，今日一定要把人帶走。

　“魯小青，你自己又不是沒有兒，憑什麼拉著我兒不讓回家？”

　“我救你兒的命花了不銀子，你還上帳，我絕對讓你帶。我可不能做那冤大頭。”楚云梨振振有詞，看向圍觀眾人：“大家伙評評理，當初這丫頭被他們丟到我門外，只剩下一口氣了，我找了好幾個大夫才把他治回來的，這些事你們一打聽就知道。現在他們可倒好，一來就說要把人帶回去，難道我那些銀子都要打了水漂？”

　“又不是我讓你救的人。”楊氏忍不住了：“我求你了嗎？”

　“合著我還救錯了？”楚云梨冷笑了一聲：“今天這事無論到哪都是我有道理。這孩子絕對不能讓你帶走，你若是不服氣，咱們就去找鎮長分辨一二。”

　其實呢，楚云梨是占理的。

　楊氏心里也明白這個道理，人家幫救了孩子，就已經是善良了。至于這救命的銀子，如果魯小青不開口討要，那是大度，但既然開口討要了，周家是一定推不了的。

　隨著二人爭執的時間越久，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群中忽然有人道：“跟我打聽一個丫頭賣到城里要值多銀子，我還覺得奇怪的，咱們鎮上好多人，哪怕家里日子再過不下去，也不會賣兒賣。合著他是想把兒帶回去賣掉？”

　楊氏確實找人打聽過，聽到這話，頭皮都要炸了。

　你想的事會這麼巧，就在自己帶兒的時候就被人給把事穿了。

　大丫聽到這話，瞪大了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原來在家里干活不算是最苦，母親竟然還要將賣掉。

　賣到了城里之后，要運氣好點是給大戶人家做丫鬟。而運氣不好，就是淪落到花樓那樣的地方，聽的容貌真的去了那些腌臜地方，也絕對不會得客人追捧。最后肯定會伺候那些最底層的人……大丫一想到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就忍不住活生生打了個寒。

　“娘，你是我的親娘啊，怎麼能這樣對我呢？”

　大丫崩潰不已，整個人落在地上：“青姨一個外人都知道救我的命，可你呢？”跪在了地上：“如果你要將我賣掉，我寧愿去死。”

　楚云梨也沒想到楊氏竟然起了這樣的念頭，并且已經打聽過后了，才來接人。

　賣兒賣，楊氏想買的一定是兒。

　當初大丫剛來的時候只看的慘狀，就知道在家里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楚云梨面復雜：“你可真是個慈母。”

　這話明顯是嘲諷。楊氏眼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都滿是不屑，只覺得臉上發燒，悲憤加之下，想看帶著兒是不可能了，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有什麼法子？貴書傷的那麼重，以后都站不起來了，我得他去城里治。生了孩子就要養，就要對其負責，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變一個廢人……弟妹，生來食無憂，手頭從來就不缺銀子，生病了就治。哪里知道我的難？”

　楚云梨還沒有開口，邊上有人看不下去了：“你再怎麼想要治兒子，也不能不拿兒當人啊！這丫頭當初來的時候我可都看見了，瘦的就跟一把骨頭似的，哪怕是家里養條狗，都不至于把養得這麼瘦。”

　楊氏悲憤加：“家里做主的又不是我，我就算想好好帶兒，也沒有那個本事。公公婆婆當家，每天吃的糧食都是有定數的，兒沒得吃，我又有什麼法子？總不可能我自己死，把我的糧食給吧？真正看不起姑娘的是我婆婆，就算是我死了，大丫同樣沒有飽飯吃。”

　聽了這話，眾人都有些心酸。

　其實在場的兒媳過的日子都和楊氏差不多，你們就做不了家里的主，只不過家里的長輩一般不會像周家老兩口似的待孫。

　母二人哭哭啼啼，事一時間給僵住了。

　楚云梨那邊鋪子還開著隔壁嫂嫂幫忙看著呢，我沒打算在這里耽擱太久，彎腰扶起了大丫：“你們想要接人也行，把銀子還來，如果不還，這人就是我家的。”

　大丫激不已。

　楊氏瞪著：“你有本事自己生啊，憑什麼搶別人的姑娘？”

　“這是你自己送來的。”楚云梨振振有詞：“我不是搶，我是大街上撿的。”

　態度堅決，反正是絕不可能把這丫頭還給周家。

　楊氏面復雜。

　為孩子的親娘，確實希有這樣一個人善待自己兒，但這人管太寬，也不是什麼好事。

　“小青，除了還銀子之外，你要怎樣才肯讓大丫回家？”楊氏就著蹲著的姿勢，干脆跪了下去：“我給你跪下行不行？我給你磕頭……”

　整個人特別可憐，楚云梨面漠然，毫不為所。“你就算嗑死在這里，你必須得還銀子，我才會把人給你，一個子兒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