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寒在銅鏡里看見了人影,嚇了一跳,手心在妝臺上轉過去,見是封岌,這才松了口氣。
也是,除了他沒誰會深更半夜來這里。
封岌朝寒走去,他立在面前彎下腰,一手搭在寒側的妝臺上,去瞧寒的臉。
“大半夜對鏡畫這個?”他手抬著寒的下,將的臉頰抬起來,細細地瞧。
寒剛用不同度的胭脂在右臉上的疤痕描畫遮掩。不同于朱筆落紅梅,深深淺淺的胭脂落在的臉頰有另一種氤之。他彎腰靠過去,約還能聞到一點胭脂的淺香。
“朱筆畫在臉上一整日不舒服。”寒解釋,“也就最初幾日畫畫,等識適應些,我就不費這個勁了。”
寒輕蹙著眉,又低聲問:“將軍怎麼過來了?”
封岌沉默了一息,才反問:“難道你沒有什麼想問我?我以為你初宮會有些顧慮和擔心,會想跟我問問宮里的事。”
寒確實有一點不安。別說給公主當老師,也沒去學堂給別人講過課啊!更甚至……就沒去過學堂。
寒著封岌的目里有一困。有話想問,卻又茫然得不知道從何問起。
“娘子,熱水都弄好了。趕快泡個澡就歇下明日還要早……”翠微一邊說著一邊進來,人已經邁進了門檻,腳步生生頓住,說了一半的話也卡在那里。
梳妝臺前的兩個人,一坐一立,將軍俯下靠近寒且抬著寒的臉。兩個人互相對著,似乎下一刻就要親起來了!
翠微臉一紅,趕忙低下頭去不再看。
寒也回過神來,輕推了下封岌,再輕咳了一聲,溫聲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早些歇著吧。”
翠微應了一聲,轉小跑著出去。
寒聽著翠微噠噠的腳步聲,后知后覺自己的話有些不對,聽上去好像故意將人支走似的……
“走吧。”封岌道。
他直起朝一側的櫥走去,毫不見外地打開櫥門,在里面翻找著,一邊找一邊問:“拿哪一套寢?”
“翠微都幫我拿過去了。”寒道。
封岌點點頭,放下手里的寢,往小間去。寒微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將軍,您進去做什麼……”
封岌人已經走到了小間門口,他轉過頭來向寒,一本正經地問:“難道你要我在這里等你?”
寒輕抿了下,換了個稍微和些的語氣,不答反問:“難道我不值得將軍稍微等一會兒嗎?”
封岌毫無意料地被這麼一噎,他反倒是笑了。他頷首肅言:“值得。”
“但是,”封岌話鋒一轉,“你就不信我半途進去?”
寒微笑:“將軍是端方君子。我自然是信您的。”
寒強調:“深信不疑。”
封岌深看了一眼,不得不退步。他朝寒的書案走過去,隨手拿了一卷書來讀,等著。
寒這才往小間去沐浴。邁進小間,轉關門時,不由向封岌。他側對著,正悠閑地翻閱著今晚剛抄完的書。
關了小間的門,腳步匆匆朝浴桶走過去。
當寒整個子泡在熱水里沒多久時,聽見了腳步聲。手握著桶沿,轉頭向門口的方向。
因是一個人住,這小間的門一直沒有鎖。
聽見封岌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寒抿噤聲,安靜地等待著。
片刻的安靜之后,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兩叩之后,封岌立在門外開口:“夜里有些寒,我也想沐浴。”
寒盯著房門,慢慢擰了眉。
“可以嗎?”封岌尋問。他語氣尋常,是一如既往的平穩聲線。
寒握著桶沿的手不由攥了些。握的手又突然松開,低聲:“進來吧。”
房門被封岌推開了。他高大的影出現在門口,寒只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封岌寬時,寒垂下眼睛,著輕晃水面上映出自己的面頰,掖了掖鬢間的碎發。
每次稍微有些局促尷尬時,總是改不掉掖發的小作。
封岌走到寒面前,寒不得不再次偏轉過臉不去看他。子往后,將桶不多的空間多騰出一些留給他。
一陣陣水聲,帶起幾滴水珠濺在寒的臉頰上。浴桶不大。水面之下,兩個人的有了必不可免的。
寒再一次掖發,放下手時,便悄悄將手搭在了前。這,封岌本就里里外外看過無數次,可總不能適應。
比起寒的局促,封岌顯得悠閑許多。從銜山閣過來,吹了一路的夜風,如今舒展地坐在熱水里,帶著一點香氣的熱水擁著他,十分舒服。尤其還有人在前。
封岌看了寒一會兒,才開口:“我有那麼難看?你要這麼一直低著頭?”
“我才沒有……”寒反駁,剛抬頭,目剛好落在封岌的口,不由凝了凝。
封岌量高大,浴桶里的水沒過了寒的口,水線卻在封岌口傷以下。紗布覆在他的左傷,約有跡的滲痕跡。
每次只要想起、看見封岌口的傷,寒心里總是會突然下去。
“愈合得怎麼樣了?”問。
“沒太注意。”封岌語氣隨意。
寒帶著嗔意地看了他一眼,稍微靠過去些,將他上的紗布扯開一些,蹙眉去瞧他的傷。“還好。”輕聲說著,也略放心了些。
退回去,重新屈起膝來,膝蓋抵在前,雙臂環抱著自己的,后背靠著桶壁。
封岌瞥一眼,道:“這里太小了,不開,坐得不舒服。”
寒向他,他那目好像在說礙事擋著他展胳膊兒,悶聲說:“是您要進來的,可別不講道理。”
封岌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就說起了宮里的事:“那兩位公主子都不錯,不是刁蠻不講理的人。你給們講課,不需要像對你妹妹那麼嚴苛。尤其小公主年紀小又貪玩,你哄著些就是。”
寒沒想到封岌會在這樣的景下說起正事,偏偏還是很關心的正事。問:“那……教的東西都隨我嗎?”
封岌點頭。
寒想了想,低聲嘀咕:“我對笙笙也沒有很嚴格啊……”
封岌笑笑,沒接話。
寒又反思了一下,抬眼向封岌,反倒不確定地問:“我平日里對笙笙嚴苛了嗎?”
封岌朝寒出手,他說:“我麻了。”
寒著封岌過來的手,有一種早就料到的緒。將手遞給封岌,在一陣水聲中,任由他將拉過去抱在他懷里坐在他上。這下,他能坐得舒展開了,寒反倒越發局促了起來。
封岌習慣地將手搭在寒的腰上,與以往不同的在于這次是在水下。他說:“每日會有宦給你引路,送你去公主的住,再送你到宮門。不要走。”
“我知道的。”寒說。
封岌倒是對寒沒什麼不放心。向來是個重規矩的,宮里的那些規矩,都應付得來。
“還有嗎?”寒問。
封岌說:“不要招惹皇貴妃。”
寒微怔,說:“我招惹做什麼。”
不由去猜測封岌會不會知道什麼?應該不能吧?畢竟只是有一個想法,還什麼都沒做。
抬眼去看封岌,卻撞見封岌正目沉靜地著。封岌用指腹抹了一下寒臉上畫紅梅的胭脂,胭脂立刻蹭到他指腹。他瞥了一眼,放口中嘗了一下。
寒驚訝看他,說:“胭脂又不能吃!”
封岌繼續品了品口中胭脂的味道,才問:“那什麼能吃?”
四目相對,寒移開目。
封岌向來很有耐心,他繼續用指腹在寒臉頰上的胭脂蹭來些嘗,甚至悠閑地手從架子上拿了塊餞吃,他又拿了一塊喂給寒。
餞的酸甜在寒口中慢慢蔓延,上似乎還殘留著封岌塞糖時指腹過的覺。
餞吃完了。封岌干脆將那碟餞端過來,他自己吃著,也一顆顆喂給寒。他閑聊般與寒說話:“聽說考題是仙境,你畫了什麼?”
“隨便畫畫。”
寒想了想,如實說:“畫了家鄉。”
封岌沒有再多問。
一小碟餞,就這麼被他們兩個你一塊我一塊地吃了。寒在不知不覺中早已不似剛剛那樣局促張。
封岌將空碟放回架子上,他看向寒,直接問出來:“不張了?”
寒低聲反駁:“我沒有……”
聽見封岌低笑了一聲,接著的臉就被封岌捧了起來。他帶著餞之甜的吻氣勢洶洶地落過來。
他向來很在意寒的,每次親吻都由淺到重。可是這次不同,沒有任何溫的試探,直接闖,堵攪得寒口中一塌糊涂。餞的糖也遮不住他這樣重的掠吻。封岌溫不起來,畢竟他剛剛為了等寒緩一緩,已經忍耐太久。
封岌捧著的臉,臉上的胭脂畫反復蹭在他的手心。他另一只手在水中尋芙蓉。
寒著眼睫睜開眼,對于封岌如此強勢的吻,生出一懼來。即使被水圍著,竟生出被火灼烤的危險。
艱難地出音:“將軍……”
封岌著腔里的重稍微放開一些,他仍舊距離很近,危險仍舊環繞著寒。封岌低下頭,額頭抵在寒的眉心,他發紅的眼睛盯著寒,指腹反復蹭一蹭寒腫紅的,他著問:“疼了?”
寒搖頭,不是疼,是有一點不過氣的難。聲音里噙著:“您、您……傷口的紗布被打了……”
一句話不能一口氣說完,說得斷斷續續氣吁吁。
封岌垂目瞥了一眼口的傷,他收回目,為避開傷口,他忍著將寒嵌進懷里抱的沖,靠過去,只微用力地在寒的耳朵尖咬了一口。
他松開寒,從水中站起。一瞬間水聲嘩啦,水珠子迸濺。寒閉上眼睛避開水珠,更是為了避開看他的。
封岌邁出浴桶,拿了架子上的棉巾簡單了,穿好服。他垂首系最后的腰帶時,對寒說:“早些休息。”
他又是往日里低沉平穩的聲線。
寒渾渾噩噩地點頭。
垂著眼,愣神般著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直到聽見封岌走出去的腳步聲,才慢慢回過神。
浴桶里的水已經涼了。
好半晌,寒手,手心在自己的側。那里好像還在被什麼東西灼抵著。
寒捧一把水,潑在臉上。
在凌的水聲中,寒清晰地發現自己整顆心也都跟著凌。因為發現封岌放開的時候,雖然能暢快呼吸了,心里卻是不舍。
第二天早上,翠微進小間收拾的時候,看著狼藉的水痕,撓了撓頭。另外兩個小丫鬟跟進來收拾,翠微立刻將手抵在前,低聲音說:“我剛剛不小心打跌了水,別讓表姑娘知道。”
兩個小丫鬟點頭,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此時寒正坐在梳妝臺前,按照昨天練習好的畫法,用胭脂在右臉上畫了紅梅,最后又戴上面紗,先去給姨母請安。
姨母坐在院子里做針線活,見寒過來,拉著說話,叮囑今日進宮要守禮數。
距離寒出門的時候還有一段時間,也沒急著出門,就坐在姨母邊幫忙遞遞剪子和線團。
封岌和封三爺一起經過,聽見三夫人又在向寒抱怨林家的不彩事。封三爺瞥了封岌一眼,對三夫人道:“你整日里對孩子說旁人家的閑話做什麼?”三夫人一愣,沒想到被指責。
“我和寒有什麼話不能說?”三夫人還想說幾句,顧慮封岌在,便把余下的話咽了回去。
寒站起福:“將軍、姨丈。”
封三爺沉了片刻,突然問起:“小,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想立戶?”
寒很驚訝姨丈會這樣問。三夫人也很驚訝。畢竟封三爺萬事不過心,以前本不會過問這些事。不過寒是借住在這里,這話由他說來,若寒是個多心的,恐怕要以為封三爺在攆人。三夫人立刻皺眉瞪他。
封三爺卻沒看三夫人,說:“立戶還是難的。不過若你能把這差事干好干穩當了,自立門戶就容易了些。但是也別給自己力太大,盡力就好。這日子嘛,還是要樂為主。”
寒道:“是一直有這想法,若能將這差事做好,那就再好不過了。”
封三爺問:“什麼時候出門?”
“再過一刻鐘就走。”寒答話。
封三爺笑笑,道:“那正好。二哥也要進宮,你可以順路乘他的車。他來我這拿個東西就走。”
三夫人趕忙說:“哪敢勞煩赫延王,再說也不方便。”
封三爺搖搖頭:“你總是跟二哥太客氣。寒是你外甥,其實在你眼里就是親閨。”
三夫人贊同:“那當然。”
“所以啊。”封三爺道,“你把小當親閨,我自然也疼這孩子。都是一家人,二哥順路帶個孩子進宮有什麼不方便?二哥說是吧?”
封三爺不等封岌回話,又道:“等著,我去給你拿名冊。”
寒了封岌一眼,又垂下眼。
后來三夫人抱怨封三爺:“你今日話怎麼這麼多?”
封三爺逗著他的鸚鵡,反而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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