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陸陸續續地上工。

　瓦工開始刮膩子，木工繼續做門窗。

　吳遠心里有事，要去老丈人家，于是和吃完早飯的師父喬四爺同行。

　喬四爺依舊拿著師父的范兒，一路語出誠懇地告戒。

　“你現在錢掙得多，我知道你力也大。但無論力有多大，都要守好家里這個基本面。落雁是個好娃，家里對你也有臂助。何況還給你養了倆娃，兒雙全的。”

　“師父，我明白。倒是你跟我師娘，可得注意。咱這興旺家廠，還指著在你帶領下，走出地級市，進全省，乃至全國的千家萬戶。”

　“我好得很，斧頭照樣能掄一天不帶歇的，有什麼好注意的？”

　“好好好，師父。可您老總說，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到你自己個，怎麼偏偏拿勞力者來標榜定位自己？”

　“我就是打一比方！”喬四爺道。

　“對對對。”

　師徒倆齜牙瞪眼地聊到村部。

　喬四爺右腳一拐，進了村部，臨了還不忘回頭問：“你不進來看看？”

　吳遠頭也不回：“不了，還能信不過師父你？”

　跟喬四爺分開，吳遠著很快就到了老支書家。

　一路上遇到村里不人，大清早的，瞧他神匆匆的，大都吆喝一聲，打個招呼完事。

　進了老支書家門，大黑當先蹦出來，被眼疾手快的吳遠，差點一腳踹腦門上。

　大黑夾著尾就逃了。

　惹不起惹不起。

　以至于楊支書牽著狗繩，再想把它拴起來，都追了滿院跑了大半圈。

　拴好大黑后，楊支書這才披著褪了的藍中山裝，上兜里還塞著冒頭的紅雙喜煙。

　“大清早的，你咋來了？”

　“爹，正好有個事兒，請您老給把把關。”

　說話間，楊支書遞過來個矮腳凳：“坐下慢慢說。”

　吳遠剛坐下。

　媳婦楊落雁就從堂屋里出來，一見他那樣子就道：“沒吃早飯呢吧？我給你盛一碗。”

　丈母娘劉慧在堂屋里抱著小江咕噥道：“瞧你那爹，好多天不來，一來也不先看看你們，天就知道這事那事，能耐的。”

　小江伊伊呀呀地一通蹬。

　劉慧就問：“怎麼，聽見你爹，來勁呀？小沒良心的，枉我天天抱你陪你的。”

　院子里，岳婿倆點上一紅雙喜。

　吳遠長出口氣道：“是這樣的，爹……”

　于是把錢仁通的木材加工廠的事兒說了。

　楊支書耐著子聽完，一煙也到了頭，眼見吳遠還散，就推掉了說：“你是想要打通家廠的上下游，進一步開源節流，提高利潤率？”

　吳遠直言道：“坦白說，現在的利潤率，我已經很滿意了。但最快今年，最慢明年，不管是高檔組合柜，還是席夢思組合床的價格，怕是都得回落。我這麼做，也是未雨綢繆。”

　楊支書點頭：“這樣做，沒有錯。把更多的資源攥在自己手里，抗風險能力也大。問題是，今年這對私企重拳出擊的風波，你就能確定已經過去了？”

　“爹，我覺著呢，對私企的風波過沒過去不好說，但對咱們興旺家廠的風波應該可以確定過去了。而且，收購這個木材加工廠，我也打算興旺家廠出資一半或者四，我自己再單出剩下的。”

　這樣做的用意，吳遠不用多說，楊支書都明白。

　但無論四個自然村集的份怎麼被稀釋，它都還在。

　只要它還在，這混合所有制的名頭就在。

　楊支書了藍外套，又問：“那你收購之后，準備把廠搬回來？”

　“暫時不搬。”

　“為什麼？這板材運輸的本，你不考慮？”

　“爹，我考慮的是，那邊靠著火車站，原木運輸便利些。”

　“咱這邊靠運河，只要把渠道建立了，照樣便利。”

　這倒提醒吳遠了。

　于是退一步道：“短期先不搬，等了再綜合考慮。”

　“吃飯了。”楊落雁在堂屋一聲嚷嚷。

　楊支書起，順便抄起矮腳凳給吳遠帶上道：“打算什麼時候去？”

　“明兒一早。”

　“行。”

　等吳遠一進堂屋，原本在劉慧懷里安安穩穩喝米湯的小江，撒歡地一通蹬，瞧那架勢，是要吳遠抱。

　吳遠連忙手敞開懷抱。

　劉慧沒好氣地把孩子遞過來，里還咕噥說，小沒良心的。

　結果小江到了親爹懷里，依舊蹬推，角流著口水，咦兒呀哈地，不知道興個什麼勁。

　直到玥玥推開楊落雁手里的米湯勺子，一直蜷的小手指，難得直了一回，指著弟弟一通使勁。

　好嘛，爭起寵來了。

　楊落雁心疼丈夫騰不出手來吃飯，直接把倆孩子全都放到嬰兒車里去，一視同仁。

　這下都消停了。

　吃完早飯，吳遠回家繼續忙活。

　路過村部時一琢磨，還是拐了進去。

　不過他進去，并沒有去工場，而是直接到財務室。

　朝過窗棱，照在馬明琪的黑發上，發出盈盈的反。

　“明琪。”

　馬明琪這才從書本中驚惶地站起來，手里下意識地合上書本，卻讓吳遠看到了名字：電大函授教材……

　這孩子想要函授大專？

　有上進心哈。

　上輩子被繆家耽誤了前程，不知道有多后悔，真是可憐了這孩子。

　“遠爺，我不是……，我沒有打算離開……”

　這孩子一張就壞，連話都說不明白。

　直到吳遠笑了：“你想弄個高文憑，我是支持的。不過電大的，是不是有點低了？你可以多打聽打聽，弄個正規大學的大專或者本科文憑試試。”

　“真的麼？我可以麼？遠爺？”

　“當然可以。你當年要不是考中專，而是考高中，現在說不定已經在考大學了。”

　“那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負遠爺對我的期。”

　這話說的，讓吳遠聽著，瞬間覺著老了十幾歲。

　這本該是小江和玥玥倆孩子懂事后，對他說的。

　“對了，遠爺，你今天過來是？”

　“哦，這樣的，明天我和老支書，還有你二哥，一起到彭城那邊考察個木材加工廠，你作為財務，跟我們一道去把把關。”

　“行！”

　“順便從賬上取5萬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