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年關,京城的雪飄得愈甚,伶玉時并不喜下雪,那時家中貧苦,新買的棉花布料母親都會給弟弟裁服,每每冬,都會生凍瘡,上凍得青紫。而今了宮,雖如履薄冰,卻有吃有穿,也算得上滋潤,不必再擔心肚子,不必再怕一年中的冬天了。
伶玉抱著湯婆子,掃了眼外面落的雪,心中莫名的不安,總覺得有事會發生。
簾帳推開,伶玉看見外面匆匆進來的人,開口問道:“安排好了嗎?”
燕霜掃落肩背的雪花,回道:“奴婢已按照主子的吩咐,厚葬了蕓喜。”
伶玉點點頭,嘆了口氣,“下輩子,莫要再進宮了。”
燕霜心中微酸,主子對邊人都是頂頂得好,若能安穩得跟著主子,又怎會落到這般下場。
緩緩神,不想在主子面前提這些事,“年宴快到了,今年六國朝貢,想必又是熱鬧一番。”
伶玉對宮宴沒甚興趣,以前怕見著高洹,而今皇上將那點子底細打探得一清二楚,也沒必要再避著,只是不耐煩人多的地方,免不得一番槍舌戰。
聽燕霜說起六國朝貢,隨意問了聲,“是哪六國?”
燕霜以為主子有興致,細說了六國名號,等將這些繁雜的名字說完,低頭卻發現主子已經睡去了,不無奈地搖搖頭,將伶玉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
……
這夜帝王理完政務,將要歇息,殿外傳來一聲通稟,喬貴人子不適,請皇上過去一趟。
伶玉如今傷好得差不多,換了藥浴,已能自己走路。聽聞這句話,悶不吭聲地研兩下墨水放了手。
“喬貴人懷有皇嗣,子要,皇上去也是應當的。”
李玄翊瞥一眼濺出的墨,“朕是許久沒看過了。”
一月多陪著在乾坤宮胡鬧,確實冷落了后宮。不過看旁邊撅的人,好似了多大委屈。
他了眉心,多有嚴肅地訓斥,“朕這些日子陪你還麼,又給朕甩臉子。”
“嬪妾不敢。”伶玉頭也不回就要走,方起,腰倏的就被勾住。
男人眼眸垂低,扣著的腰,掌心在小腹上游移,“你若是給朕生個孩子,朕也整日寵你。”
“嬪妾不生,皇上就不寵嬪妾了嗎?”
話音還沒落,屯瓣就生生了一掌,“胡說什麼!”
帝王子嗣,也是能讓這麼胡說?李玄翊愈發覺得他這些日子太過縱容,高洹,上行那樁事他一直沒跟算賬,這反倒又跟胡鬧得不停。
伶玉上一疼,淚珠子吧嗒吧嗒地落,“皇上就會欺負嬪妾。”
“朕今日看了彈劾高洹的折子,罪名有輕有重,重則流放邊關,輕也可留守京城。你覺得該如何?”
伶玉一詫,不知怎提到了這,咬了咬,眼眸避開,“這些事皇上自有算,嬪妾哪里懂。”
李玄翊掰過的下頜,眼眸幽深,多了幾分上位者的迫威懾,“朕只想問你。”
“嬪妾……嬪妾都聽皇上的。”伶玉著眸子,這句話怎麼答都能得罪了眼前的君王,罰輕了是尚有余,重了則是故意演戲做作,這種事,皇上即便是問,最后也不會聽的。
伶玉心中想著,男人已松了手,“過幾日宮宴,不得再找借口不去。”
……
這夜,云煙樓掌燈,是一月余的頭一回,皇上去了別宮寢殿。
喬貴人如今有四月孕,小腹稍稍顯懷,穿上寬大的宮倒看不出有孕的跡象。
后宮但凡嬪妃有孕,都會去前借著子不適跑上幾回。李玄翊早就習慣后宮子的這些計量,因著們懷有皇嗣,他也不會揭穿,縱容著給這個面子。
喬貴人披了絨氅現在廊檐下,遠遠看見帝王登下鑾輿了宮門,掩蓋不住心底歡喜,微福了子,“嬪妾見過皇上。”
還沒起來,就男人扶住了,“朕不是說過,妃有了子日后禮數就免了。”
“皇上雖這麼說,但規矩總是不能的。”喬貴人一笑,溫順地依偎到男人懷中。
李玄翊低眼,自有孕后子清減許多,子懷孕這樁事確實辛苦。他并未推開,抬手搭過懷中人的腰,將人帶進了殿。
殿暖熱,炭火生得旺盛。暖閣的案席上布滿了菜肴,林林總總,各式各樣。
李玄翊掃一眼,微擰了擰眉,“妃近日便是吃這些?”
半個席面的酸食。
喬貴人順著男人坐下來,“嬪妾這些日子口味變化得大,時常吃些奇怪的。因著今夜皇上來,嬪妾特意吩咐膳房備了些皇上吃的膳食。”
李玄翊不記得陳昭儀有孕時口味變得這般大。
“妃辛苦了。”男人淡淡的一句話,面上依舊瞧不出緒。
喬貴人聽聞這句卻眼圈一紅,撲到男人懷中,“嬪妾一想到懷著皇上的孩子就不覺得苦。”
李玄翊眼眸一淡,這些日子因著那人的傷,他確實忽略了后宮,失了以往帝王該有的權衡輕重。
他抬手輕拍了拍懷中子的肩背,眸子斂起,“朕日后多來看你。”
喬貴人這一孕確是宮里的大事,畢竟現在宮里有孕的只有一個嬪妃,自然備矚目。
此時的醉霞軒,婉淑儀眼眸怔然,難以置信般怔怔開口,“你是說本宮日后都不會有孕了?”
陳太醫恭恭敬敬地俯下,拭了拭額頭的汗水,“確實如此。”
“主子應是服用過大量紅花。才致使子嗣艱難。”
大量紅花……
清楚子能孕育子嗣就多麼重要,怎會服下大量紅花?
婉淑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倏然變了一副清冷狠決,“本宮知道了,此事只許你一人知曉,若是說出去本宮唯你是問!”
“是。”陳太醫脖頸了下,直到伺候后宮的主子可是把腦袋掛在腰帶上,一不留神小命就沒了。
太醫躬退下,不多時,喜瑞拿著新溫熱好的茶水從外面走進來,“主子,茶熱好了。”
喜瑞是宮時皇后安排在邊伺候的人,不知自己曾經服過紅花,唯有一種可能,就是邊人了手腳。
婉淑儀冷眼看著喜瑞倒下一盞濃茶放到手邊,“茶熱著,正是主子喜歡的。”
這茶確實喜歡,整整喝了數月。
婉淑儀手死死,如今已與皇后撕破臉,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手已上了茶碗的邊,不知想到什麼,作忽然一頓,眸微變了下,在喜瑞跟前,將里面的茶水飲了干凈。
是皇后娘娘您先害得嬪妾,就不要怪嬪妾不敬了!
……
翌日坤寧宮問安
如今伶玉雙已可以下地行走,再告假不去給皇后問安反而落得個不敬皇后的罪名,屆時將拿喬,皇上再偏心也不好保。
伶玉掐著時辰來,不早不晚,眾人見是面,只瞄了眼,便轉開視線,那眼神頗為不屑。
伶玉早習慣了后宮百態,坐到自己位子上,此時已是貴人,位置擺得要靠前些。
下首一位就是喬貴人。
喬貴人如今懷了皇嗣,子憑母貴,升位分是遲早的事。因著昨夜侍寢,今早喬貴人著肚子來得稍遲些,一殿看見上一位的伶玉,面一僵,一夜的愉悅頓時消散殆盡。
使勁攥帕子,不甘不愿地坐下,這賤婢出卑微,如今卻長一位坐,當真讓不恥。
伶玉自然瞧出了喬貴人的心思,微微一笑,故意開口,“喬妹妹昨夜服侍皇上,今晨來早也有可原。”
喬貴人冷睨著伶玉,“我們喬家門楣高貴,怎會出一個宮當妹妹。”
在座的嬪妃聞言面各異,忍著不笑出聲。
伶玉一臉淡然,“喬妹妹此言差矣,你我皆是皇上親封的貴人,娘娘又說后宮姐妹一,難道我還不得喬貴人一聲妹妹嗎?還是說喬貴人覺得皇上賜封本宮是有失皇室威嚴,娘娘也不該說后宮嬪妃自是姐妹呢?”
這番話毫不客氣地將喬貴人一語堵了回去,還給喬貴人扣上了大不敬的罪名。
喬貴人以往溫的臉上難得的現出一分厲。
寧充儀在一旁開口,“喬貴人玩笑之言罷了,宸貴人何必當真,若是把喬貴人氣壞了子,鬧得皇嗣不保,宸貴人可擔待不起。”
伶玉“哦”了聲,輕描淡寫道:“既然如此,寧充儀又怎知我不是玩笑話?我與喬妹妹說笑,寧充儀何必鬧得大家都不高興?”
倒底是誰鬧得不高興!
寧充儀簡直要被這個皮子利索的賤人氣得發抖,就沒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除卻那張臉,也不知皇上為何還這麼寵著!
“說什麼,這麼熱鬧?”皇后披百鳥朝的金紋絨氅緩緩了殿。方才的事,已聽宮人說過了,也不怪乎寧充儀和喬貴人說不過,一個市井出的子自然沒個輕重臉皮。
斂笑著,不分毫心中思緒。
殿里問安后,沒人提方才的事。倒是婉淑儀先笑道:“是寧充儀和兩個貴人妹妹說笑呢!嬪妾覺得十分有趣。”
此言一出,有心的嬪妃都忍不住猜想一番。
不是說婉淑儀已經和皇后撕破了臉,那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
伶玉一樣狐疑,不相信婉淑儀是真要與皇后好,那有意親近,又是為了什麼?
問安過后,嬪妃們各自回宮。
建章宮與昭宮同路,伶玉沒走幾步,就被陳昭儀住。
“妹妹如今子可是好利索了?”陳昭儀手中捂著湯婆子,了狐裘絨氅,開口問道。
伶玉與陳昭儀也是好久沒見,今日請安一過,才發覺陳昭儀如今子養得要比以前明許多。眉眼增添笑意,也愈發清澈,雖是生過孩子,卻半分瞧不出為人母的模樣。
“傷是好上許多,也比不上姐姐有了嘉禾公主,如今可萬事無憂了。”
陳昭儀抿一笑,“你呀,見人說人話,這皮子可機靈著!”
伶玉彎彎眼,“姐姐最是清楚我,從不會扯謊。”
陳昭儀想起方才坤寧宮那一出形,眼眸淡下來,“如今喬貴人有了孕,你萬事小心些。”
“我曉得的。”伶玉點了下頭,目升上幾分黯然惆悵,喬貴人有孕,于而言是萬萬不利的事。宮人耳目繁雜,何事都瞞不得皇上,決不能沉不住氣對喬貴人的孩子下手。一旦皇上知曉,無皇后淑妃的家室,即便皇上不殺,這事也會落下個結,日后難得恩寵。
陳昭儀清楚有分寸,也不再多說,“你可知婉淑儀?今日對皇后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對勁。”
“姐姐覺得會是因何?”伶玉掩住聲去問。
陳昭儀看了眼四周,“婉淑儀是皇后帶進宮的人,承寵多月,卻還未懷上皇嗣。”
伶玉手心一,給人下藥這種事,皇后做的也不是一回了。
……
陳昭儀能猜到的事,皇后自然也會想清楚。
將喜瑞召進來,“近日婉淑儀可見過何人?”
喜瑞聽命于皇后,此時仔細回想兩番,記起那日主子說頭疼,傳了陳太醫,一五一十道:“主子午睡后頭疼,召了太醫院陳太醫。”
“果然。”皇后冷笑,“確實與宮時不同了,還妄想算計本宮。”
“下去吧。”
喜瑞將退出殿,溪柳進來,“娘娘,喬貴人傳信定國公夫人明日進宮。”
喬氏進宮的事安排了多日,人本應早來的,卻不想中途出了岔子。
數月前高洹喝醉酒,與喬瑜同房,兩月后喬瑜有了孕。好巧不巧,肚子有三個月了,那府中的貴妾請安時不甚摔了一跤,生生把喬瑜撞得胎。定國公府一時飛狗跳,老國公和老國公夫人一心要殺了那房貴妾,往日寵其如寶的高洹這次卻也沒攔著,眼睜睜看著那貴妾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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